姜明珠攥着一方锦帕，险些挂不住笑，丢人是一回事，心里真正担心的却是另一回事。
这蠢货怎么知道七日后的宫宴？姨娘不是说这她身子有恙，让父亲替她拒了吗？她撑着笑：“姐姐，你既身子抱恙，那便在家中好生休养，去到宫中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不是不想她去吗？她就更要去了。她不仅要去，还要将上一世他们施加在她身上的，十倍百倍全部讨回来！
姜韫玉莞尔：“说的有理。”
姜明珠揪着的一颗心刚要放下，却听她又说道：“可惜了，大夫说我这回落水，寒气未伤至肺腑，无需七日便可恢复如初，你不必挂心。”
姜明珠险些晕厥过去。
“好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回去闭门思过！”姜鹤怎么听不出这两人一言一语夹枪带棒，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冷着脸挥手让他们退下去。
姜明珠欲言又止，可姜鹤发话了，她再怎么不甘也不敢忤逆父亲，不舍地朝萧巳看了一眼，见对方的目光黏在姜韫玉身上，眼中委屈更甚。
她咬了咬牙，施了个礼匆匆退下。
两人擦肩而过时，除了姜韫玉，谁也没有瞧见姜明珠浸满怨毒的一瞥。
这就沉不住气了？姜韫玉唇角轻勾，这还只是开始呢。
突然感觉有人在审视自己，那道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来回逡巡，让她极不舒服，忍不住看过去，那人一抬眼又移开了目光，一贯的冷漠敷衍，好似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姜韫玉怔愣了一瞬。
是他。
晋王世子裴宴。
有关此人的记忆寥寥……传闻晋王世子为人放荡不羁，桀骜张扬，十岁入军，平蛮夷驱鞑虏，立下无数战功，其功勋卓著名扬天下。
但自从三年前回朝，晋王世子从乾元殿出来后就变得一蹶不振，整日酗酒，且脾气越来越差，连陛下都拿他没办法。
不可否认的是这人生得极其好看，一身玄色云纹圆领袍，墨发以玉冠随意束在脑后，一双眉目入画，鼻若悬梁，薄唇微微挑起，似笑非笑，过分俊俏的五官组合在一起便视一幅美到极致的画作，尤其是那双眼眸深邃如夜，唇角勾起时，像化开了一池星子……
若她没记错，这一世的这个时候，裴宴应该刚从北疆回来不久。
“你还杵在这作甚？”姜鹤嫌弃的口吻拉回了她的思绪。
姜韫玉攥紧拳头，挪开眼，看到姜鹤眼里不加掩饰的厌恶，轻蔑一笑：“听柳姨娘说，父亲替我婉拒了七日后的宫宴，我没同意，还请您再往宫里走一趟。”
“你——”
一连串的咳嗽从咳咙里滚出来，姜鹤气得浑身颤抖，“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姜家教出你这么个东西，真是……”
“姜家从未教养过我。”姜韫玉毫不留情打断他，“还有，侯爷这动辄恼羞成怒的脾气得改改，让人瞧见了，不好。”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又是茶盏摔地的声音。
看着那抹瘦削的身影离去，萧巳摩挲着手里的茶盏，目光闪了几闪不知在想些什么，很快又恢复以往的儒雅端方：“都说永昌侯府大姑娘性子懦弱，八雅不通，因怯于见人常年不出内宅，今日一见……是本王狭隘了。”
旁边传来一声哂笑，萧巳皱眉：“今日永昌侯没宴，貌似没请裴世子吧？裴世子不请自来，是否太唐突了？”
也不怪他出言就是讽刺，他自认涵养极好，今日在姜府宴上见到裴宴，也只是愣了一愣，然后神情自如过去打招呼，不曾想这小子连个正眼都懒得给他，更别说见礼问安。
这种态度自然令他不快，于公，他是当下风头无两的皇子，于私他是兄长，虽然他与他这位表弟曾经有过节，十岁那年他不过射死了裴宴一只鹰，不想那小子记仇，众目睽睽之下将他脑袋摁进水里，差点淹死他……
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但碍于身份，还是在人前装得一副好兄长模样。
但显然，每次都是他这位表弟先招惹他。
“听说永昌侯府上新请的厨子不错，本世今日正巧有空，所以便过来叨扰，也好沾点侯爷的光……"裴宴完全没有身为不速之客的自觉，挑眉侧目过去，“侯爷，本世子今日前来，不唐突吧？”
姜鹤夹在中间，目光在两人中间打转，硬着头皮：“世子言重了。”
“那就好。”裴宴嘴角噙着笑，眼神却是冷的，“什么时候娶了姜大姑娘，再来教训我，表兄。”
言下之意，还没成人乘龙快婿，端什么主人架子。
萧巳自然听出他这话里头的意思，目光黯下几分，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假笑：“本王与姜大姑娘有先帝赐婚，拜堂成亲不过时日问题，倒是母后一直念着你的终身大事，替你物色了几个适龄女子……本王知道你眼光高，普通女子定然入不了你的眼，十七对你……”
“哦。”裴宴失了耐心，啧声道：“忻王不改行去做媒真是可惜了。”
萧巳嘴角的笑僵了一瞬。
裴宴浑不以为意，起身抚了抚袍子，转身拂袖而去。
见人走远，姜鹤才敢出声：“殿下，今日是小女言行无状，臣回去定当严加管教。”
萧巳已经没了来时的兴致，目光睨过去，“如此说来，本王倒是可以期待姜大姑娘在宫宴上的表现了？”
姜鹤眼皮一跳，不知这是他随口一提，还是言下暗示。
这些年姜韫玉丑名在外，纵然与忻王殿下有一纸婚约，忻王是何等龙章凤姿的人物，怎会甘心娶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丫头？这么多年没提起这婚约便是态度。
况且忻王势头正盛，永昌侯府本就有意站队忻王，他也曾多次给珠儿和忻王创造契机，可忻王一面对珠儿态度不明，一面又急于拉拢晋王府，与那晋王府的那嫡女……
虽说忻王与晋王世子不睦已久，比起晋王府，永昌侯府终究还是外家，倘若忻王与晋王府联姻，日后忻王登基，永昌侯府的地位只怕危矣。
“侯爷？”见他许久不作声，萧巳唤了他一声，他回过神，接过方才的话头：“那是自然……”若那丫头入了忻王的眼，对他，对永昌侯府都有益无害。
萧巳颔首微笑：“本殿还有事，便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