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菁手上动作一顿，面上却无半分异样。
“同意求和的折子发出去了？”
谢司宴神色淡漠，连眼皮都不曾掀起。
“昨日一早便已送往昌图，这会儿怕是路程过半了。但刚刚秦阁老已派人八百里加急，命陈将军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
霖峰此话一出，倒是叫谢司宴神色凝重了几分。
“那求和之事是如何议定的？”
“尚未有结论。勤王主战，请旨挂帅出征，但各位阁老却不同意……”
“勤王……他早年虽战功赫赫，甚至被先帝封为异姓王，但到底是年纪大了。”
谢司宴一边说一边起身回到书案前坐下，“几位阁老是何意思？”
“几位阁老尚并未表态……”
谢司宴微微沉吟，而后对宋菁吩咐道：“你去太和殿守着，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宋菁垂首领命，不敢多耽搁，直奔皇极门而去。
她前脚刚走，霖峰立马皱起眉来。
“大人，看来她确是高立的人了。”
谢司宴微微摇头，“秦阁老人脉众多，想要知晓此事不难，不必暴露她。”
“您的意思她不是那边的人？”
谢司宴没回答，只是吩咐道：“不用叫人盯着她了，从今晚开始随意她去哪儿。”
……
天已大亮，早朝也结束了。
宋菁在皇极门守了一早上，一得了信儿便飞奔回司礼监。
“大人，他们未曾议出个结果，只是叫您和众公公去文华殿议事。”
谢司宴从书案中抬起头，罕见地勾起唇角笑了。
“难为秦阁老还想着我。”
说着起身任由宋菁为他穿上大氅，朝值房外的抬舆走去。
四人一抬的抬舆，抬着谢司宴往文华殿而去，一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刚一接近文华殿，远远便能看见殿门口有个身影。
只见高立站在廊下，脸上的肥肉往下耷拉着。
抬舆缓缓停下，高立快步而来，面上堆满了笑意。
“谢公叫人久等。”
谢司宴不看他，只“嗯”了一声。
高立也不生气，视线落在宋菁身上。
“哟，谢公身边何时添了个人？不过您如此劳累，身边也确实该多个人伺候。”
谢司宴脚步一顿，瞟了高立一眼。
“看中了叫人送你房里。”
宋菁闻言屏住了呼吸，他这是怀疑自己和高立之间的恩怨是假的？
可高立似听不懂话里的嘲讽一般，笑着推辞。
“谢公的人小的怎敢觊觎。”
他伸手一让，“阁老们都等着了，谢公请吧。”
谢司宴并不接话，径自往大殿走去。
眼瞅着就要到殿门口了，他却突然对高立问道：“你瞧我这长随可眼熟？”
宋菁闻言瞳孔骤缩，高立却是惊疑地“咦”了一声。
“谢公如此说，难道我与您这长随有些渊源？”
谢司宴不说话，只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宋菁，却让宋菁后背寒毛直竖！
但凡自己说错一个字，他回去便要找个理由发落了她！
宋菁暗自深吸一口气，脑子飞快转动。
谢司宴此番虽是试探自己，但在高立眼里未必不是在借机教训他。
眼下只能赌一把了……
她咽了一口吐沫，硬着头皮开口。
“前两日孙全二人误将小人当成贼人，差点抓走。高公公贵人事忙，可能不记得此事。”
果不其然，只见高立一脸惶恐。
“诶哟，此事下面的人不曾上报。如此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小的今儿替他们给您赔罪了！”
说着他微弓着腰，朝谢司宴二人躬身施礼。
谢司宴没动作，宋菁连忙侧着身子避开了，哆嗦着好似怕极了。
她装得炉火纯青，谢司宴权当看不见，对高立道：“该管束一二。”
高立听得直咬牙，却还得赔着笑脸。
“谢公说的是。”
几句话的功夫，几人已来到大殿门口。
谢司宴率先一步踏入大殿，高立紧随其后，却在迈进殿内后回头看了一眼宋菁。
他斜眼盯着那小小阉人，眼神仿佛看死人一般。
宋菁被他吓得浑身一缩，错步躲开他的视线。
恰巧，这时谢司宴也忽然回头看过来。
宋菁忙拍拍胸脯，一副后怕的样子，用口型说道：“爷，高公公生气了，不会对小的如何吧？”
谢司宴没张口，只冷冷收回了视线。
宋菁读懂了他的意思——自求多福吧。
她唾弃谢司宴冷血无情，守在殿门口诅咒他。
可没多时，大殿内便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一盏茶后，谢司宴怒气冲冲的从殿内出来，直奔抬舆。
宋菁不敢耽搁，跟在抬舆后面离开了。
路上，谢司宴始终阴沉着脸。
宋菁有心打探，腆着脸凑上了前。
“爷，谁惹您了？”
言罢，一副愿为其赴汤蹈火的模样。
“您跟小的说，小的就算豁出这条命，也得让您高兴！”
谢司宴见她这幅狗皮膏药的样子，心里烦得更甚。
“高立惹我了，你怎么还不去把他杀了，可别忘了答应皇上的话。”
宋菁闻言吓得跳了起来，“嚯！这话可不敢说啊爷！这宫里人多嘴杂，若真传到他耳朵里——”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谢司宴冷冷打断。
“怎么？你怕了？”
宋菁被戳破心事，显得有些讪讪，却依旧嘴硬道：“这您可说错了，小的忠心耿耿，爷叫我干甚么小的都不会推辞。”
“只是……您说气话，小的也不能信啊。”
“那便把嘴闭上！”
谢司宴眉头皱得紧紧的，浑身的戾气骤然而起。
宋菁被吓了一跳，再不敢多嘴，乖乖跟着回了司礼监。
回到司礼监，还未等她替谢司宴脱下大氅，便被赶了出去。
“去换霖峰来！”
谢司宴十分不耐，似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她。
宋菁应了声是，而后瘪了瘪嘴，臊眉耷眼的退下了。
待回到耳房，宋菁猛然沉下了脸，翻窗而出。
翻过宫墙，她小心翼翼蹲在了窗下，一阵交谈声自薄薄的窗纸透出。
“大人，咱们真要按秦阁老所说行事吗？”
“不，我另有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