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因为刚和悠真谈论过五百木的事，你出门就碰到了他们一行人里你最不想打交道的户里。
实在没办法，户里给你的感觉太过不像正常人了，那天的出场方式也吓了你一大跳。当然，也有可能他天生就那样，但你现在针对疑似隐瞒身份的忍者都是一个态度——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全都避着走。
因此后面和五百木学派的交流你基本没有露面，都是悠真和其他编辑去沟通的。万万没想到还有下班路上偶遇一说，而且对方还主动打了招呼。
当着他的面你不可能无缘无故转身就走，只能勉强笑着回应了一声：“户里先生，好巧。”
站近了后，对方本就显得冷淡的气质和身高给你的压迫感简直扑面而来，你不安地退了两步隔开一个让你略显放松的社交距离，作势低了低头，以示自己是因为不得不仰头看退后的。
他嗯了声回应，又道：“之前泉小姐给出的研究方向给了很大的帮助。”
听到这个，你有心打听他们的进展，但求生欲终究胜过了好奇心，你只得扯了扯嘴角装作不在意：“是吗？只是作为局外人突然想到的，没想到真的有用。真的能研究出东西是你们嘛。”
你想了想，作为一个逐利的商人，对待他的态度似乎不应该这么平淡？于是你又问道：“说起来，之前五百木医生说您做的那个器具能够帮助他看清东西，真是神奇啊，就是不知道叫什么。”
“您有兴趣把它出售给更多需要的人吗？”
户里像是有些诧异地多看了你几眼，眼中神色难辨：“叫眼镜。不是我想出来的，只是根据前人的研究记录做出来的罢了，我的本意可不是想做这种——”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令人厌烦的东西，话语中的厌恶都不遮掩一下，语气冷了不少。
但在你的目光下，他硬生生止住了这个话题，也没说他原本是想干什么，只是生硬地说道：“想要大量出售是不可能的。”
于是你就听他几乎不停地说了好些光学成像、眼睛和镜片度数的理论。
又因为没有成体系的专业术语，你一边听一边在脑内把他的话翻译成你便于理解的，最后在他说每个需要的人所适合的眼镜都不同且需要很费工夫地打磨镜片才能做出来的结论时，你在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真是太可惜了。”你作叹息状，心道终于说完了，你在旁边都替给外行人解说的户里感到费劲，甚至怀疑自己的直觉是不是错怪他了。
万一对方只是一个一心专攻眼科的普通人呢？他要真的是忍者的话作为伪装身份而言未免也太尽职了吧？而且他努力给你解释清楚的样子真的很让你感动。
——这个念头一出，你眼前就浮现出神情冰冷的扉间，连忙把它扔到天边去。
户里听你这话反而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难掩诧异：“你听懂了？”
——这是在和别人解释时经历过多少次滑铁卢才有的表现啊！
你心中那点怜惜刚升起来一些，扉间又出现在你眼前。你连忙摇头掐掉这点不该有的念头，结果却让面前的人误解了。
他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原来如此。”
你：？
不是，你原来如此了个什么啊 ！
你连忙解释：“嗯……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懂了还是没懂，好像是处于……算了，应该是没懂的，总之结论听懂了，没法卖。”
你差点说出类似薛定谔的猫但完全没有那只猫有意义的废话文学，赶紧打住。
你确实没听得太懂，能从对方那一大堆抽象的描述里解码出视神经视网膜视神经盘这类名词你就已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毕竟你又没学过医。
户里淡淡地看着你，好像你是辜负他辛辛苦苦熬夜备案讲完课却一问三不知的学生，眼神带着股“果然”的那种看透世事的冷漠。
你没来由地感到心虚，敬语都逼出来了：“要不，您再讲一遍？说不定我就听懂了？”
户里：……
你：……
话音刚落你就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想不开上赶着听跨行讲座，听又听不懂，讲课的还可能是危险分子。
你连忙改口：“算了算了，就不耽误户里先生的时间了，您应该很忙才对。”
户里叹了口气，突然问你：“我很吓人吗？”
“什么？”你瞳孔地震。
他稍稍抬了下下巴，像是惯常的习惯般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所带出的盛气凌人。
以你和他勉强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关系，无论出于社交礼仪还是他身为五百木医生弟子的身份而你是他们一行人的合作对象这一点，他都不应当做出这样的动作。
他评价道：“从见到我开始，你就开始紧张。瞳孔、呼吸、肢体动作，都表现了你的态度。”
“……”你沉默了，没忍住又是一步后退。
你总不能说你怀疑他是忍者但又不想他怀疑所以一直和他尬聊吧？
你知道你的表现可能会有些奇怪，但你没想到当事人会直接指出来啊！
“倒也不是……”你硬着头皮说，“就像看起来慈祥的老人会让人忍不住卸下防备那样，但也有些人反而会讨厌这种情形，你明白吧？”
户里眼睛都没眨一下，看上去根本就没认真思考：“说实话的话，没太明白。”
“？”你不明白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直来直去了，再度被他的直言呛到的你决定摆烂。
“意思是你身上有种感觉让我觉得避开为妙，感觉上的事，谁也说不清，我本来也不想说得这么明白的。”你干巴巴地说。
“是你一直问的。”说完你还甩锅。
户里反而垂眸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让你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对你点了下头：“抱歉。”
你：？？？
就在你奇怪他突然道什么歉，莫非他真的信了你的推锅行为的时候，他留下一句“我先走了”就绕过你离开，给呆愣的你留下一个孤单的背……
——不对，哪里孤单了，他本来就是一个人来的啊！
你赶紧回过神，暗道不要对任何像忍者的人心软，万一这是以退为进的招数呢！
明明一开始是他先掀开了职场人之间虚伪客套的遮羞布的！
——但万一他就是这么直来直去的人呢？他解释眼镜作用的时候那么认真，一副想让你听懂的样子，忍者真的能有耐心做到这一点吗？因为一点怀疑就伤了这么纯粹的好人真的好吗？
刚刚压下去的负罪感又开始咕噜咕噜冒泡。
您深吸一口气，面对这种感觉使出了绝招，开始在脑子里回想那天晚上扉间的表情。
效果很好，负罪感瞬间清空。
*
回家的时候，阿彩看到你没有像之前那样很晚才回家，眼睛一亮，扑过来抱住你的手臂喊道“欢迎回家”。
被这么热情招呼，你愣了一瞬，转眼阿彩就松开了你的手，然后向你伸开一只手展开：“姐姐，这是今天老师教我们编的，送给你。”
阿彩手上的是一条彩线编程的手绳，上面还串了几颗木珠。
你取过手绳，发现木珠上还刻了花纹。
阿彩注意到你的动作，凑过来仰着脸看你：“这是老师教的符文，听说是祝福佩戴的人平安长寿的，我刻得不错吧？”
阿彩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你，看得你心情复杂。
你避开她的眼睛说了声谢谢。
“很好看。”你说。
阿彩圆圆的眼睛弯起来：“那就好，我做了三条呢。姐姐一条、妈妈一条，我一条。”
——小孩子怎么变得这么快呢？
看着阿彩回院子里看种着的白菜，你怔怔地想到。
戴上手绳的第二天，悠真看了你的手腕好几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说。
直到下班的点到了之后你打算回家，他才不可置信地问道：“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你奇怪地看他。
悠真：“您今天看起来似乎轻松了不少。”
他说着又向你的腕间瞥去：“是遇到了什么人吗？”
你：……
确实遇到了出乎意料的人，但那简直是场灾难，和好事完全不搭边好吗！
“没有哦，我只是突然觉得工作是无限的。”你说。
悠真不解：“所以？”
“无论完成多少工作，第二天都会有新工作出现。工作时长的延长并不会让第二天的工作更少。加班是既透支生命又无意义的事，既然到了下班的时间，就应该把自己从工作解放出来。”
悠真：“您把工作描述得像坐牢。”
“难道不是吗？”你看向他，一边叹息一边摇头，“悠真，你多久没和家里人一起吃饭了？”
“事实上——”悠真慢吞吞地开口，“回家后，我的家人们也大概刚结束一天的工作。”
“如果您将理由换成不想再支付额外的加班费，我会觉得更合理一些。”
“当然，赖实大人府上原本就没有加班费一说。”
你：……
泉赖实，你好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