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突如其来,吕朝晖不敢耽搁,对吕平海吩咐了几句,便跟着传令官走了。
当吕平海赶到染坊时,发现坊里没人,而远处的海边聚集着火把。
不只是云舍令,染奴们也在嘶哑地低吼。
吕平海指着云舍令怒骂:“吕小云,你带着这群哑巴搞什么鬼?天亮还干不干活了?”
云舍令看了过来,那眼里的冷意让吕平海吓了一跳。
“不知管首深夜到坊,所为何事?”
吕平海清了清嗓子:“我奉舍主之命,来接瑞芳。云舍令,青凌宫要的百匹丝绸可不是戏言,由不得你胡闹!”
豹叔一拐一拐地走来,顺从道:“管首有所不知,瑞芳不见了,小溪在寻找时也失踪了,故大家冒雨在此找寻。”
“什么?”吕平海眦目圆瞪,暴跳如雷:“瑞芳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等着赔命吧!”
云舍令冷笑两声:“管首不必担心,瑞芳已回作坊。”
“真的?”吕平海又问:“既然瑞芳回来了,你们还找什么?”
“还没找到小溪。”
“吕小云,你是不是糊涂了?奴隶没有籍书,能跑哪去?顶多就是被官兵捉住,活剐了呗。”
“小溪绝不会私逃!”她冷冷地说:“至于百匹丝绸,染坊会如期完成,就不劳管首费心了。”
“吕小云,你别得意,我会将今夜之事禀告舍主。”
吕平海走回作坊后院,命手下一间间拍门询问。
“海管首,我在这里!”
迷糊中的瑞芳听见动静,连忙跳下床,移开桌子,开门冲进院子。
她抓住吕平海的衣袖,恳求着:“是阿爹来接我了吗?快带我走吧,他们不顾我死活,我又冷又饿,脚还扭伤了,可他们只顾着找那个奴隶……我抱怨几句,他们便对我喊打喊杀,我们快逃吧!”
吕平海扶着瑞芳走出作坊,将她安置在马车上,吆喝着手下赶快驾车离开。
看着狼狈的瑞芳,吕平海怒道:“这个吕小云太可恶了,就算真不知道你是……舍人和奴隶,谁轻谁重,她也分不清了吗?”
他痛心疾首地说:“吕小云如此昏聩,如何能管好布坊事务?论资历论手艺,吕小梅比她更合适。”
此时,瑞芳已不再害怕,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头发,哀怨道:“若不是夫人偏爱,吕小云怎会当上舍令?”
逸合镇离洲府不远,也就一宿的车程,吕朝晖在洲府有座两进的宅子,赶到洲府后可在宅子里稍作休整。
洲府分内城和外城,内城坐拥天帝行宫与各司衙门,外城则是居住区,然而也以东为尊,东城为达官贵人的府邸所在,西城则是平民百姓的居所。
如吕朝晖这般财大气粗的商人也得和下民挤在西城里,虽说比不上他在逸合镇的大宅子,但已算舍人中拔尖的了。
可吕朝晖心高气傲,平日里仍留在逸合镇。
连夜奔波,吕朝晖未曾阖眼,虽感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冲动,巴不得能如天帝一般驾驭鹿龙,瞬间直达洲府。
到了宅子前,凝视着“吕宅”二字的门匾,他心有不甘,舍人宅院不能称“府”,在逸合镇或许没那么讲究,但在洲府就得格外谨慎。
宅子里也有几个仆人,忙碌地为突然而来的舍主跑前跑后,小管事吕远富恭敬地给舍主呈上热巾帕。
吕朝晖擦着脸问:“洲府有没有新鲜事?”
吕远富略作思考,答道:“禀舍主,洲府里的人都在忙活着朝花节,要说新鲜事……洲府里来了两位皇子,分别住在青凌宫和洲治官府里。”
“皇子们还在洲府?”
吕远富回话:“昨日,皇子和贵族陆续出城。今日初五,幽冥路现,曼殊花开。”
四大布坊中巴氏布坊离洲府最远,恐要明日才能到,吕朝晖盘算着等吕平海接来瑞芳,也赶得上进宫献布。
马车缓缓驶入洲府,瑞芳掀起车帘,眼前的景象令她惊叹不已。热闹的街市、威严的城墙,以及层叠起伏的彩绘屋檐,都散发着贵气,与逸合镇相比,这里显然是另一番天地。
马车停在了吕宅前,吕朝晖正端坐在大厅内,见瑞芳走路一瘸一拐,还需要人搀扶,不由得皱紧眉头。
他挥退其他人,只留下吕平海和瑞芳:“怎么伤着了?”
吕平海不敢怠慢,立刻将事情的原委禀告舍主,而瑞芳只顾着垂头自泣。
姑姑叮嘱过她,在舍主面前一定要柔弱顺从,还要表现出体贴懂事。
小溪不见了?
昨夜,贵人们已到了末岛礁,如果小溪冲撞了贵人,她死不要紧,若贵人迁怒吕氏就麻烦了,好在吕小云也在那里,凭她的能力应该能妥善处理此事。
当务之急还是青凌宫献绸,吕朝辉急忙派人去请昭氏医师。
为何两个女儿一到关键的时候就不中用呢?
吕朝晖叹道:“本想让你随我去青凌宫,可你这腿……”
瑞芳一听,眼中闪过惊喜,连忙道:“请舍主放心,瑞芳忍得住,必不会给舍主丢脸。”
见女儿如此懂事,吕朝晖点点头:“漂白之法,你可学会了?”
“属下漂洗出十几匹丝绸。”
吕朝晖颇为欣慰,上前扶瑞芳坐下:“只有你我二人时,可唤我阿爹。”
吕朝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柔和,瑞芳泫然而泣,轻声唤着:“阿爹”。
医师来看过后,言只需上药休养,这几日尽量不要走动。
吕朝晖将医师请到内室,小声询问:“此女需随我进宫回事,可有缓解之法?”
医师有些为难地说:“有一个方子可以暂缓疼痛,但……”
吕朝晖立刻道:“药钱不用考虑。”
医师迟疑了一下:“此方以虎狼之药为主,不宜女子……”想到瑞芳年纪轻轻,医师有些不忍心说下去。
“对女子如何?”吕朝晖追问。
医师道:“此方以鹿麝、海鼬胆入药,一日换药三次,药入筋脉对女子有损,今后恐不易受孕。”
听到这话,吕朝晖眼神一沉,他的决定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前途,倘若无瑕失败了……
而他带来的布样极有可能落选,他必须抓住这次进宫的机会,将瑞芳推荐给青主夫人。凭借漂白的法子,瑞芳说不定还能被天后招入中宫。
沉思片刻,他靠近医师道:“就用此方,还请医师保守秘密,定当重重酬谢。”
医师叹息一声:“舍人放心,我自是不会泄露此事。”
先不提吕朝辉是否会对瑞芳心存愧疚,此刻的礁岛峡谷中,皇子贵族齐聚,都等着幽冥路出水那一刻。
五皇子昊煊身后站了十几人,而一旁的四皇子身后只有凤和一人。
“四皇兄,上岛后我们分开行事,以免误入歧路,都找不到圣灵果。”
昊樗欣然同意,昊煊的为人他十分清楚,极其狡诈,与他同行,还真怕遭他暗算。
蕤洲是个很大的岛屿,迷雾外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据说岛内高山峡谷遍布,密林参天,且常有异兽出没,危机四伏。
帝祖之所以选择这里为试炼之地,正是因为岛上那棵圣灵树,要想恢复混元神脉,必须借助圣灵果的力量。
尽管试炼是自愿参加的,但凡是上民子弟,在成年之际都会选择上岛一试。
然而,即使吃了圣灵果,由于每个人的资质和悟性不同,果实的效用也会有所差异,真正能够恢复神脉的,仍是极少数。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圣灵果仅能起到强身健体的作用。
而且,圣灵果的产量极低,果树每年三月开花,四月初五结果,最多只结出十枚果实,果期仅有十天,十日后一旦落地,便会化为无形。
另外,幽冥路会在四月初十傍晚被海水淹没,试炼者必须在五天内找到圣灵果。而这期间,圣灵果还会引来岛上的野兽觊觎。
大皇子曾两次上岛试炼,第一次失败正是因为圣灵果被野兽偷食殆尽。
紫主夫人所生的二皇子连续三年挑战试炼,最后一次虽然吃到了圣灵果,却仍然无法施展法术,这也导致天帝并不看重他。
而炎主夫人所生的三皇子更是在试炼中不幸失去了一条胳膊。
由此可见,只有通过试炼、学会法术,才能得到天帝的青睐。
傍晚时分,礁滩外出现奇景,海面上突然裂开一条缝隙,缓缓露出海底的通道,而通道两边是凝固的水幕,如坚冰一样厚实,阻隔了海水溢入。
昊煊对昊樗说道:“长幼有序,四皇兄请。”
昊樗提起双捶,同凤和走进通道。
昊煊转头看了看,身后不乏炎氏姻亲和依附炎氏之人,这些人的主要任务是保护他,并助他一臂之力。试炼年年有,明年再来又何妨。
皇族慕强,阿兄废了一条手臂,已不堪大用,外祖和母妃对自己寄予厚望,只要自己能练得法术,就有机会和大皇兄一较高下。
拔出腰间宝剑,他对此行势在必得,挡他路者,哪怕是昊樗,也格杀勿论。
云舍令静静地站在海边,任由海风凌乱了头发。
烈舍监心疼地为她拨开挡住脸庞的发丝,轻轻地放在她的耳后。
海面奇景出现时,云舍令握紧烈舍监的手,低语道:“阿烈,你说小溪她会不会在蕤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