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谁有你们这么给人化妆的!叫你们老板出来!我们是来办葬礼的!你们给我家老爷子弄成这个鬼——这个样子!”

“就是!退钱!”

男人和女人谩骂的声音从灵堂穿来,苏云皱起眉头,走快了一些,来到殡仪馆最好的一个礼厅外时,先谨慎地看了眼里面的布置。

花圈——没问题!

灵堂摆设——没问题!

员工态度——非常好!

那客人发脾气一定是客人自己有问题!

苏云顿时昂首挺胸,有底气不退钱了,唰一声打开白骨黑面的折扇,摇着扇优雅地走进去:“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这位先生、这位女士,我们这是合格合法的殡仪馆,有营业执照的,有问题,您可以正常投诉,我们一定为您解决任何问题。”

顿时,围在棺材旁边对员工谩骂的客人停了下来,打量走进门的漂亮女人和她身后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的清瘦男人。

女人长了一张漂亮清冷的脸,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皮肤白得不像活人,却涂了相当扎眼的正红色口红,猛一看让人注意到的不是她的漂亮,而是脸上冲突的色彩,看起来像纸扎人一样诡异。

至于后面一直低着头的男人,穿着员工统一的服装,漆黑的明制圆领袍在他身上显得非常宽大,给人一种病入膏肓身体快不行了的感觉。

在场的员工里,只有苏云穿着与众不同的黑色汉服裙,衣服边角都用金丝绣了各种看不懂的花纹,员工服则都是用银线在袖口、衣摆绣纹路,胸口绣不同的字,跟着苏云来的男人胸口是个大大的“奠”,看起来跟个棺材头似的。

扶着棺材哭的女人饱含怒气质问苏云:“你是谁?管事的呢?”

“不好意思,我就是西城殡仪馆馆长,敝姓苏,苏云,草头苏,云朵的云,幸会幸会——”苏云合上折扇,陪着笑伸出手准备跟人握手,却被一把打开。

旁边的男人满脸怒气,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指着棺材问:“好啊!你就是馆长?你看看!你那化妆师给我家老爷子化的!我们是按照老爷子的要求念旧才来你这破殡仪馆的!你们就这么对待客户!”

苏云疑惑探头:“不会啊,我这是很多年的老师傅了,她的手艺那是——”

话还没说完,苏云猛地停住,顿时被口水呛住,旁边胸口绣着“喜”的漂亮女人赶紧过来给拍拍背,胸口写着“奠”的清瘦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个保温杯递给苏云。

家属都被这巨大的阵仗给惊到了,小辈看着嘀咕,这殡仪馆从上到下都奇奇怪怪,馆长还咳得像个肺痨鬼,难怪没人愿意来。

苏云快被气死了,她不是真的被呛到了 ,是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瞎话说完,她刚要夸自家化妆师手艺好,是多年老师傅,结果就看到她给人化了个冥婚的妆面!

红白喜事最讲究规矩,一点点错都可能给死者带去不好的影响,得亏这葬礼还没开始呢,要是开始了,苏云还得把人家魂给抓回来改掉!

电光石火间,苏云勉强找到了个解决办法,她想了想,直接不咳了,说:“这、这其实是我们师傅年纪有点大了,这是……从前流行的样式,你们知道的,我们是旧的……殡仪馆嘛……”

好说歹说把这口子给圆回来,苏云微笑着回头看胸口绣着“欢”字的化妆师,眼神如果可以噶人,对方现在一定被扎成了筛子。

趴棺材边的女人不干了,她直接冲过去把化妆师推到棺材边,怒骂:“馆长你就是不想退钱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有多大?三十都没有的新手,在这装老师傅呢!退钱!”

化妆师忽然开心回头:“这话我爱听。”

苏云怒从中生,一把将她的头按下去,努力保持微笑:“她就是长得年轻,其实快五十了,她也是跟我们这以前的老师傅学的手艺,几十年前的老人入殓,就是得化大红脸的,她就是一下没领悟到客人您的要求,您放心,我们立马改,这单给您算七折,您看可以吗?”

在苏云快磨破了嘴皮子的劝说下,好歹是保住了五折的款项,给人退了一半钱回去,本来办一次葬礼就不赚什么钱,现在好了,还得退一半出去。

客人嗷嗷哭着送棺材去了火葬场,苏云猛地回头怒视跟着自己的三个卧龙凤雏,举着折扇一个个点过去:“你们真是……给我到办公室来!”

西城殡仪馆是老牌殡仪馆,叫西城是因为坐落在滨城的城西,曾经这城西热闹繁华,殡仪馆的生意不错,可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已经很少有人愿意来这办老旧又麻烦的中式葬礼了。

殡仪馆修缮过好几次,现在的门面是普通的大楼,除了门面,其他楼房还是古代园林的样式,其中有一栋就是苏云用来居住和办公的。

苏云坐在自己的太师椅上,靠着背:“蹲下。”

三个低着头的员工立马蹲下,双手捏着自己的耳朵,开始报数。

艳鬼:“殡仪馆守则第一条,不可以给尸体化奇怪的妆,我错了!”

鬼新娘:“殡仪馆守则第二条,不可以把灵堂变喜堂,我今天没有错!”

“闭嘴,知情不报,罪加一等!”苏云气得站起来想给她们俩一人一扇子。

退休鬼差:“殡仪馆守则第三条,不可以随便拖行尸体和尸体的魂魄,我今天没有错。”

好歹有个算是靠谱的,苏云长出一口气:“阿休你可以起来,去旁边站着。”

叫阿休的退休鬼差立马溜了,没有一点同甘共苦的精神。

苏云叹了口气,蹲在鬼新娘前面,语重心长地说:“新新啊,你不能总跟艳鬼混的,你想想,她把葬礼弄坏了,以后我没钱了,谁给你买漂亮裙子呢?”

鬼新娘顿时浑身一震,惊骇地看着苏云:“馆长你又用小裙子威胁我!”

“这次是真的,扣你一个月的小裙子。”苏云露出冷漠资本家的嘴脸,然后一把推开了鬼新娘,让她到旁边哭去。

最后剩下犯错的艳鬼瑟瑟发抖:“我错了,他是老头子,而且他家属都没人跟我沟通过,他们自己说得好听,其实根本不关心老爷子怎么样,我一气之下,就想恶作剧嘛……”

恶作剧,但没想到对老人漠不关心的家属,到了灵堂看见老爷子格外红艳的脸,开始闹着要退钱。

苏云听了,微微点头:“不管人家的家庭情况怎么样,我们应该保证统一的、标准的、周到的服务,哪怕就是死者一个人——不,是一具尸体来参加葬礼,你们也不能这么玩,况且——家属就是不关心老人才更关心钱啊!钱啊!”

后面一句话,苏云是对着艳鬼耳朵吼出来的:“你给老娘把这句话刻心里!家属越不在乎死者就越在乎钱,我们就一点服务都不能出错!会没钱的!明白了吗?”

艳鬼震惊地捂住耳朵:“我的妈呀……人心也太脏了吧?我想回老家啊馆长……”

“你是猪八戒吗?遇到事就散伙回高老庄?”苏云送她一白眼,站起身走到自己的书桌面前,抽出一叠红纸,分成三份给他们。

“这是什么?”鬼新娘乖巧接过,轻声问。

苏云疲惫地坐回太师椅:“招聘广告,你们,去贴满滨城所有的广告位,我要招个靠谱的新员工。”

闻言,鬼新娘震惊地睁大眼,呜呜哭出血泪:“馆、馆长,你不要我们了吗?”

“没有不要,不许哭,我这刚打了蜡的金丝楠木地板要是弄脏了,你给我再打一遍蜡。”苏云冷漠脸。

然后鬼新娘熟练地撩起自己的裙摆接血泪,还擤鼻涕。

艳鬼看了眼传单,说:“馆长,就算你要招新员工,现在也不兴这种红纸黑字的广告单了,看起来比诈骗广告还诈骗呢。”

退休鬼差跟着点头:“嗯。”

苏云冷笑:“广告?你们看我像有钱请设计师设计广告单的人吗?还是说你们谁会?”

“……保证完成任务!”三只鬼立马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跑了。

这场面真是给苏云气笑了,要干活的时候没一个靠谱的,问到钱就赶着不走打着后退,都是孽子。

三天后,苏云无所事事地在殡仪馆院子里晒太阳,鬼新娘小跑过来:“馆长馆长!有人揭榜了!”

苏云翻了个身:“揭什么榜啊?你还当是你以前挑状元郎当相公的时候啊?”

鬼新娘跑到了苏云躺椅旁边,蹲下惊喜地说:“是广告啊!有人拿着馆长你写的广告单子来应聘了,男的、高的、丑的!”

能让鬼新娘说丑,苏云就来兴趣了,她立马坐起来:“丑的?我倒要看看能多丑。”

等回到办公室,苏云看着眼前这个一米九冷峻帅气一身紫道袍的年轻男人,她歪头看了眼办公室门口外瑟瑟发抖的三个鬼,又将视线落回男人身上:“你是紫袍?”

道士的道服分等级,紫袍是最高的祖师级别,一个道观可能就出一个这种老baby。

男人点点头:“嗯,我怕应聘不上,按照卦象,我穿这个来比较容易通过。”

“……”苏云欲言又止,她再一次歪头去看门外的三个鬼,那三个不靠谱的没有一点用不说,还躲避她的视线,“那、那你说说你为什么想来我这应聘。”

“因为你们在招聘啊。”男人回得疑惑又理所当然,怀疑苏云在问一个很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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