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挣钱,才能活得有尊严。
回到房间的宋雁荷一直想着这句话，那抱着孩子的手微微颤抖。
邓柏绿这句话，像一双扯开那层纱布的手,把宋雁荷一直以来似懂非懂，或者说不愿意去懂的一个道理彻底撕了开来,由不得她。
那突然被撕裂的痛，排山倒海席卷而来。让她恐惧,更让她痛苦。
从小到大,母亲一直告诉她，丈夫是一座山,女人嫁人了，就得依仗这座山而活。可却没有告诉她,这座山是压在人身上的。这座山不仅有丈夫，还有公公婆婆叔伯妯娌，甚至一堆毫不相干的三姑六婆……
她下意识拍着抱在怀中的女儿,忽然不知道女人投胎到这世上的意义。
不对,也不少所有女人都这样的。邓柏绿在县城待了半年,就很一样了。
这一天宋雁荷在房间里想了许多,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太傻了。嫁过来刘家,一起辛辛苦苦干了几年，钱都是在公公手里。后来好不容易有了间小卖部,又总是顾及婆婆。
不能再这样了,以后卖谷子的钱她必须得一半，小卖部也她自己做主。公婆不肯,大不了翻脸。
现在好歹生了个孩子，即便是个女儿，也证明了自己是能生的。如果和刘保业过不下去,离婚也是能再嫁的。退一万步，如果嫁不出去，就和邓柏绿一样去县城打工。好歹每个月几十块钱，也比待在家里受气强。
大彻大悟的宋雁荷，忽然有了勇气。
年二十九，魏兰芳拿着就星火给自己的二十块钱，一大早出门去镇上买肉买年货。
可这点钱能买到什么呢？临出门前，她眼珠子一转，把主意打到小儿媳妇身上。
魏兰兰还缩在刘保国怀中睡的正香，就被婆婆的敲门声吵醒，睁眼那一瞬，心情用阴霾来形容也不为过。
刘保国在听到第一下敲门声的时候就醒了，奈何还是没来得及起身阻止母亲，兰兰就闷闷睁开眼。
他拍了拍怀中的人儿，哑着声音哄道：“继续睡吧，我去看看什么事。”
魏兰芳在屋外拍了几下门，见里面都没反应，也有些不高兴了。觉得小儿媳妇去北京后，更加目中没她这个婆婆。正准备加大力度再敲，门开了，出现在眼前的是小儿子。
刘保国把门打开一条缝，挤出来后反手就关上，问：“妈，一大早什么事？”
魏兰芳不高兴道：“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因为忙，我们家一直都还没买年货。你大嫂要带女儿，没空，我叫上兰兰帮忙。”
这要求合情合理，刘保国不好说什么。可兰兰睡的正香，他不忍让她一大早走这么远的路，正准备说他陪着去时，房门再次被打开。
魏兰兰还穿着睡觉的衣服，半睁着眼对婆婆说：“自己家就是开小卖部的，还用得着去镇上买年货吗？有钱好嘛不给自己赚？”
魏兰芳哪能不知道这道理，她就是准备扣下十块钱，把小卖部卖不出去的那些东西拿回来，当过年年货。可这样也不够啊，可她也想和二房一样，多切几斤肉，买两条鱼，买几个鸡蛋饼再买些腊肉香肠什么的，过年吃不完还可以放着年后慢慢不是。这些都得花钱，刘星火给的那点钱根本不够买。
她只得撒谎说小卖部东西不多，担心不够。
魏兰兰转过身，没一会再回来，手里拿了两包糖。
“妈，这是保国在县城的同学送的，你拿去过年时候招待客人吧。”
魏兰芳接过那两包糖，一看，还是大白兔，心里别提多高兴。这么好的东西，她才不要用来招待客人。
糖果有了，但肉还没啊。魏兰芳转动着眼珠子，又在想借口。
刘保国多少看出来了，对她说：“我陪你去吧，我力气大。等会，我换身衣服。”
魏兰芳想了想，觉得也许儿子去更好，花钱不会像女人一样抠着，便高兴应下，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等他。
刘保国换好衣服，魏兰兰已经躺回床上了。
她猜想婆婆是想让他们花钱，便让刘保国带三十块钱出门，还提醒他多买点新鲜肉。
这点钱她不在乎，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在家这几天，天天和昨晚一样吃咸菜。
买三十块钱肉，她使劲吃，怎么也能吃回十块来块吧。
魏兰兰想着，不一会又回到梦乡。
梦里，她吃上了油渍滋滋的红烧肉。
而刘保国那头，正准备和母亲出门，刘保业恰好也起床了，兴致勃勃跟着一起出门。
这让刘保业想起小时候，母亲也会偶尔带上他们两兄弟去赶集……
怎么眨眼就长这么大了呢，如今他不仅不再是个孩子，甚至还有了自己的孩子。
刘保业忍不住和弟弟说出心中的感慨。
刘保国笑了笑：“也许日子就是这样，日出日落，一天就过去了。”
“是啊，回想这二十多年，忽然有种不知道怎么过来的错觉。”
怎么过来？刘保国抿起嘴。
好多事他都不记得了，可也有好多人，忽然间就被记起来。
比如现在，他想起小时候，偶尔和大哥跟母亲一起去赶紧，大哥哭闹着要买糖吃，母亲最后勇气拗不过他，给他买一两颗，嘴里还骂上一句“做哥哥的还没有弟弟懂事”。
那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好像没怎么对着父母哭闹过。
不对，一开始也有的，也会和大哥一样想吃这个想吃那个，可母亲总会很生气地说，这么不懂事，以后别跟她出来。
记忆中，母亲好像没怎么哄过自己。
刘保国心苦苦涩涩的，他甩了甩头，让自己别去想。
也许从小到大，他沉默寡言的性格，就是不如大哥讨人喜欢吧。而且，大哥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他们倚重大哥多点也是正常的。
谈天中，到了买肉的地方。
因为来得早，又过于快过年，大家都买好了的缘故。肉档前人不多。
魏兰芳认真挑选着，偶尔问问两个儿子这块如何，那块好不好。
很快，挑了三大块满意的。
一称，15块钱。
魏兰芳面露难色，看向小儿子。
刘保国想着兰兰喜欢吃梅菜扣肉，便又让老板切了块半肥瘦的，一起付了钱。
魏兰芳本来只想让小儿子帮着给差额的，没想到他全给了，笑眯眯拎着肉去买腊肠。
还不忘问：“保国想怎么弄？妈煮给你吃。”
刘保国笑了笑：“弄多点梅菜扣肉吧，兰兰喜欢。”
“可以可以，妈回去就把两块最好的半肥瘦焖了。”
来到卖腊肠的地方，魏兰芳又一顿猛挑，挑完看着小儿子。
刘保国苦笑，兰兰让他带几十块钱出门，他不舍得她辛苦赚的钱，只拿了二十。
他只得如实跟母亲说，自己身上的钱已经全部拿去买肉了。
魏兰芳笑容一滞，她只是挑了八块钱腊肠而已。当然，她本来准备花十块钱的，买肉的时候一分钱没花，自然给得起这腊肠钱。
可她就是忽然舍不得，最后只买了两根，花了三块钱。
既然小儿子身上没钱了，那也没逛下去的必要了。
魏兰芳揣着自己省下来的十三块钱，和两个儿子回刘家沟。
有那么三大块猪肉，她脸上也有光了。
回到刘家沟，远远就看到许多人家烟囱冒着白烟，正是开始做午饭的时候。
魏兰芳想着今天中午拿出一块肉来做梅菜扣肉，步伐不由放快了些，有些迫不及待回家大显身手。
回到家，魏兰兰在院子抱着孩子，宋雁荷在厨房煲饭。
刘保业难得回家的时候孩子是不哭的，笑道：“没想到弟妹这么会带孩子。”
魏兰兰可尴尬死了，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可清楚的很。天知道她抱着软绵绵的孩子，全身神经都崩得紧紧的，整个人块僵掉了。
她勉强笑了笑，解释道：“大嫂喂孩子喝过奶粉，吃饱了就不怎么哭了。”
刘保业听得脸红了，有些羞愧难当。
难道以前孩子爱哭，真的是饿的？
这么想，他觉得自己好失败。连给孩子买奶粉的钱都没有。
刘保国洗干净手，凑上前，逗了逗粉嫩嫩的小孩。
魏兰兰小声问：“你要不要抱？”紧接着提醒道：“她软乎乎的，可不是那么好抱。”
刘保国懂了，笑着接过孩子。魏兰兰可算松了口气。
魏兰芳提着肉进了厨房，习惯性掀开煲饭的锅盖，看到竟然是粒粒分明的白米饭，脸顿时拉了下来。
“说了多少次，今年收成不好，我们得省着吃。”
婆婆没给自己好脸色，宋雁荷同样也不给她好脸色，冷冷道：“我估摸着家里的粮食是够吃到明年收成时候的，总是喝粥，我身体营养跟不上，自然就没奶水。没奶水，大丫就吃不饱。吃不饱，自然就经常哭闹。哭得多了，还惹你们嫌弃。”
魏兰芳一脸不敢相信，自己不过是说了几句，她就那么多话。这大媳妇怎么转性了？
算了，买了肉心情好的魏兰芳决定不和她计较。反正饭都煲好了。
中午，魏兰兰总算吃上了肉。
只是一顿没吃，她竟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可能是刘家穷苦的气氛太浓，让她一下子感觉回到以前。
刘家人也是许久没吃肉了，红烧肉一端上来，几乎搜有人都和魏兰兰一样，埋头苦吃。不一会，满满一盘红烧肉就见底了。
魏兰兰摸了摸饱饱的肚子感叹，离开刘家沟的日子过的太后，许久没体验过吃肉靠抢了。
年二十九下午，好邻居刘荷花终于回来了。魏兰兰可高兴了，揣着从北京给她带回来的礼物，去邻居家串门。
两人互相交换了这半年的生活概况，刘荷花终于扭扭捏捏告诉魏兰兰一个好消息。
她谈对象啦！是县城本地人！
魏兰兰震惊，不高兴怎么在县城那几日不告诉自己。
刘荷花红着脸解释：“那时候还没确定。”
魏兰兰：……好家伙，这速度挺快的啊！
了解到刘荷花对象的条件后，魏兰兰感觉小小姑娘，傻是傻了点，看男人的眼光确实不错。
以前错误暗恋刘保国，现在谈的对象，且不说家世，人品确实没得挑。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傻人有傻福吧。
---
有了这几斤肉，魏兰芳终于有点过年的感觉，吃过中午饭后就忙乎起来了，洗肉、晒肉、炖肉……两大块肉，倒还真被她弄出了花样。
魏兰芳心情那个没啊，他们家今年过年何止有肉啊，还有大白兔奶糖呢，她孙女还喝上奶粉了呢。
她觉得，三十那晚串门可以和村里那些人使劲说了。
---
年初二，其他人都回了娘家，家里只剩魏兰兰和刘保国。
两人都觉得没必要去魏大伯家拜年啦，举报信都写了，如果教育局那边办事效率快，定很快就查上门。
可他们不上门拜年，临近中午，魏国强夫妻却过来了，还带着魏红杏。
作者有话要说：生死时速，上午九点到家后，开始闷头写，哈哈哈，短小了一点哈~~明天会恢复粗长的。休息一会，影子继续码字了。看文愉快\\(^o^)/~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9瓶；绾嫃鑻、催更的叶子徐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