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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线番外)虚言之雀 肆(完)(1 / 1)

这是我和太宰在这个小镇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两年前,我带着太宰从横滨偷渡到欧洲,一路辗转流浪,每个落脚之所都难以超过一个月。没办法,他这个□□前首领的身份实在太敏感了,加上他在这几年把□□做大做强,成功给自己树了一众敌人,让我们的逃亡之路更加艰难,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不得不连夜奔走。这让我时常有种自己其实是一只野生兔子的错觉。

我们没有目的,更别谈规划,进了车站就选最快发车的那一列,随便坐到一个站,走到哪儿是哪儿。但偶尔,只有那么一次,我们停了下来,那是在到达我以前流浪过的一座城市的时候。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拉着太宰去找了我曾经看到过的,刻在广场长椅上的诗。太宰仔细看完,又在嘴边咂摸了几遍,才肯定地点点头,我内心幼稚的虚荣感一下被点燃,拉着他又去找记忆里其它还有诗句的地方。

那之后的三个月,我们跑遍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和整座城的诗章玩了一场捉迷藏的游戏。我记得最后一天,我们精疲力尽地靠在一个喷泉边上,分食一个双层夹心的热狗。太宰整个人都躺到了石台上,滔滔不绝地与我争论之前桥墩下面到底哪首诗更好。他放松的时候肢体动作都会变得夸张起来,整个人手舞足蹈的,不知道是哪个动作出了差,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惊叫着就摔进了喷泉里。

我连忙吃完最后一点热狗,拍拍手去拉他。他躺在水里,眼睛盯着泉池的内壁,用手指示意我,我于是趴在台上,探头去看。我的视线随他的声音巡游过歪歪扭扭的词句,一行又一行,停在末尾的黑点。如同有一只金鱼摆了摆尾巴,仔细去看,只剩下了水面的涟漪。

太宰笑着对我说,

“现在我们不用争了。”

之后我们继续旅行。

今年秋末,我们在诺尔兰郡的博德下车,又往北走了一段路程,最终在一个沿海城市暂时定居下来。我原本想走得更远,不过这个有山有海的城市不免让我想到了故乡,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回去看看。

这里的冬季似乎格外漫长。归功于我以前落魄的经验,我顺利地在远离闹市的一条街道租到了一栋两层的小屋,设施完备,水电齐全,日照充足(只是相对的,这地方冬天本来日照就少)。不过在最初到达的一个月,我和太宰还是先后得了场重感冒。两人磕磕绊绊地扶持,因为家务琐事争吵,总算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

于是几乎整个冬天,我和太宰都缩在这个被暖气和壁炉烘托出的温室中不肯出门,每次要外出采购或是丢垃圾,总免不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比赛。当然,结果并不都是好的。某一次太宰输了比赛,把采购清单上的热可可全部换成了黑咖啡,又苦又酸,还贵得要死,气得我半夜起来把冰箱里的蟹肉罐头全部开了放到后院喂流浪猫。第二天早晨,太宰看着他“死无全尸”的宝贝们哭得惊天动地,搞得邻居怀疑我们家是不是发生了凶杀案。

那天之后,太宰再也没乱买过东西,真是可喜可贺。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津轻”。她好奇地围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被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盯着看,我都快觉得这是个噩梦了。我看着她那根本遮掩不住的恶作剧成功的窃喜,内心长久的猜测终于得到了印证。但她一句话也不说,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和这个梦一起消失了。

“真稀奇,你居然看书看睡着了?这书很无聊?”

太宰伸手拿过我膝盖上摊开的书随便翻了几页,他身上披着羊绒毯,头发刚吹过,整个人显出一种像棉花那样柔软蓬松的舒适感。我想到梦里那个眼神,突然感到一阵不爽,一把抢回那本书,恶狠狠地对他说,

“你这个星期的啤酒都没了!”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人渣。

不管身后太宰如何吵闹抗议,我捂住耳朵跑回了自己房间,钻进无比舒适的被窝中,窗外的雪簌簌落下。

日子好像一直延续了下去。

我在这样仿佛静止的时光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恒久般的安宁。

我仍旧不明白何为救赎,罪恶感也总在一些难言的时刻向我侵袭,我知道枷锁早已碎裂,我只是还没放过自己。

但生活还要继续,不是吗?

我想等到来年开春,天气暖和一点,再去往下一个地方,至于具体去哪儿,我还没想好,或许是一个能随处见到花开的城市。

就这么办吧,下一个春天。未来将会如何,我不做任何期望。活着,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活下去就够了。

这样就好。

今夜又是大雪纷飞。

“这本书你已经看过三遍了。”

我听见太宰不满的抱怨声,转过头,看见他整个人都躺在沙发里,被毛毯包裹得只露出杂乱的头发和小部分脸。壁炉的火光将他的脸映得红彤彤的,像一个被摊开还带着流心的煎蛋,让人有咬一口的冲动。

我将书随手一放,起身用膝盖顶了顶他的腰,让他给我腾出位置。太宰眼睛都没睁,只翻了个身。我征用了他的毯子,和他背靠背躺在一起,说,

“你知道我喜欢最后一句。”

太宰黏糊糊地敷衍了一声,

“嗯,我知道。”

壁炉安静地燃烧,偶尔有火星哔啵作响。

我闭上了眼。

——无论如何,明天又是新的一天。⑤

我又一次梦到了那个黄昏,只不过这次河边没有任何人。

时间变得缓慢。夕阳在远方燃烧,那凛然的姿态就像要把自己连同这座城市一起融化掉,借以支撑起暖色的天幕。我沿着河岸来来回回走了很多遍,想着或许她一时兴起想要躲藏也说不定。可直到夕阳一点一点完全沉没到地平线下,黑夜降临,她依然没有出现。

我在河边坐了很久,久到这个夜晚都快要过去,天上的星星不断熄灭又亮起,我才终于确定,她连在梦里都已离我而去的事实。

我明白了这是惩罚,我也知道,这会是我最后一次到达这个地方。于是我躺了下来,张开身体,像是生出了触角一般用我所有的感官来记忆这里的一切。

晚风轻柔地拂过我的身体,我的心脏传来叶子相互摩擦的“沙沙”声。她曾种下的种子长成了一棵树,在我的心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一切都已过去。

往后余生,我都将依靠这棵树度过漫长的绝望与无尽的寂寞。

她成为唯一属于我的真实,因为怀抱着与她重逢的期待,从此我走向死亡的每一步,都只让我离她更近。

一切都会过去。

我闭上了眼。

醒来后,我的脸被屋内冷气吹得有些发麻,伸手抓了抓头发,过了一会儿才拖着因睡眠过度而沉重的身体爬出沙发。津轻还在熟睡,把原本属于我的那一半毛毯也裹到自己身上,整个人像一个刚出炉的焦糖可颂。我给她重新整理了一番,以防她醒来之后发现动弹不得又得拿我的口粮出气,我可怜的罐头与啤酒。将身体舒展了一下之后,我打着哈欠去调整壁炉的温度,干柴已经快烧没了,我又丢了两根进去。真是梦想中怠惰的生活,我拨弄着炉灰这么想着,此刻我是世界上最懒惰的人了。

我看着跳跃的火焰,心不在焉地安排今天的计划。早餐就吃昨晚剩下的奶油浓汤,给津轻的那份要多加点西兰花进去,谁让她昨天煎糊了我的鸡蛋。再烤两片面包,冰箱里应该还有果酱,不过黄油好像快没了,还有其它东西,怎么办,又得跑半个镇子去超市采购,津轻就不能可怜可怜我这个纤弱之人吗?唉……下午,下午要做什么来着?睡觉?不,不行啊,再睡下去会变成橡皮泥任人拿捏的,还是得动一下,嗯,就是这样。说起来,下个月的暖气费交了吗?一会儿得问问津轻,要是哪天暖气突然断了,我俩就完蛋了。不过,虽然这地方确实还不错,但我果然还是不习惯这么冷的冬天,下次跟津轻说往南边的城市去吧。对了,法国,法国不正是在南边吗?不去巴黎,要去更特别更有趣的地方,我们可以沿着海岸线去喝葡萄酒,把每个产区的经典都尝一遍。接着再去西班牙,那里一定温暖又湿润,每个早上都能看见镶着金边的蓝色海平线,我要在那里养很多绿色盆栽,把自己像家里的书柜那样妥帖填满,每天都像今天一样心灵充足……

我近乎痴迷地在脑海中描绘着未来的景象,思绪翻山越岭,飞到了大洋彼岸的阳光沙滩上,一不小心就蹲麻了腿,只好站起身来抖了抖,然后去厨房给自己泡了杯热可可。不知道津轻怎么找到这个牌子的巧克力粉的,味道好得令人上瘾。

杯子冒着热气,我走到窗边,拉开厚厚的窗帘,顺手用窗帘的一角擦了擦玻璃上的白雾。雪已经停了,白茫茫的街道和楼顶连成一片。

一只麻雀在路灯顶上张开翅膀,抖落了几颗雪粒子,纵身飞上天空,又跳跃几下,成了深蓝幕布中的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了。

远方天色渐明。

春天将近。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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