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我被他俩堵上的时候都能收到你的消息。”
监狱长办公室内，应止再次不客气地霸占了埃尔维斯的办公椅。
原本极简风的桌面上摆满了零食，像是为她特意准备的。
“又找我做什么？”她拆了一袋糖，慵懒地窝进办公椅中，抬眼望他。
作为这个办公室的主人，埃尔维斯反而更像是客人，站在落地窗前，沉静漂亮，像一尊赏心悦目的艺术品。
那张脸实在好看，应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自由者联盟联系了我，要求和你见一面，”埃尔维斯像是在给她做汇报，“还有契尔夫，他已经查到你做的手脚了。”
应止做事实在嚣张，他现在都有些怀疑答应给她开放直播权限究竟对不对了。
一天的时间，打了萨维尔，公然叫板自由者联盟，又揍了卡罗，把契尔夫气到跳脚，他这一天接到的通讯申请比过去一年都多。
想到这里，他扫了一眼办公椅上嚼着糖块的某人。
她似乎也在思索着，灵动的黑眸微微放空，呈现出一种不设防的姿态。
平时他坐着略显局促的办公椅却能将她完全拥住，漆黑的皮质椅背和她雪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愈加衬得那张脸莹白如玉。
含着糖块的腮帮子鼓鼓的，竟多了几分平时极难在她身上看到的稚气。
“不见，”应止一口咬碎嘴里的糖，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自由者联盟只是一个开始，要真见了，后头等我打完A区，还得跟那些势力挨个见面吗？”
“那还不得累死。”
她又塞了一颗糖，没听到埃尔维斯的回复，抬头却看见他似乎在望着她出神。
不过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他很快别过了眼，似乎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你看什么呢？”
“下一届总统大选提前到一个月之后，契尔夫是目前呼声最高的候选人。”他换了个话题。
“啧，”应止有些不满，“那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辛苦你了。”
应止瞪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禁】实在好用，她才懒得帮他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又多了几分不满：“你的【禁】怎么这么不禁用，杀个萨维尔都费劲。”
她还以为多厉害呢，之前对他用时，都能将他压抑得任她施为而不反抗，到头来都是他故意的。
埃尔维斯沉默两秒，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贪心。”
她的异能确实得天独厚，但如果对上萨维尔，在不使用【禁】的情况下，胜率也只在五成左右。
萨维尔的异能是【时间】，能改变目标生命时间流速，即使是S级的异能者，要不了一分钟，也会变成一具枯骨。
她可以免疫一切物理攻击，但【时间】算是天道规则的一种，也算是极其罕见的、能克制她的异能之一了。
也正是因此，她秒杀萨维尔之后，热度才会井喷式暴涨。
应止嘻嘻一笑，一个瞬闪，就从他的影子里跳出来，直视着他的眼，声音软软的：
“你的【禁】就不能全给我吗？”
“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说着，两指拽住他的衣角，小幅度晃了晃。
埃尔维斯：“……”
她这副撒娇卖乖的模样还真是不多见，和平日里作威作福嚣张跋扈的模样简直天壤之别。
被那双极亮的眸子注视着，埃尔维斯的喉结微微滑动，垂下眼睫，神色不明。
“【禁】主要依附于我的精神体。”话说一半，他却不说了。
“所以是因为你给我的精神体太少了？”她眨了眨眼。
“嗯。”他别过眼。
“那你再给我些？”她试探着捏了捏他的手臂，微凉布料下，他的肌肉似乎有些紧绷。
他的身体在废墟里关着，眼前这个正是他的精神体……
怎么取？总不能把他吃了吧？
但上次在惩罚地图里，他也只是将一个光团融进她的身体里。
也许是读懂了她的疑惑，他淡淡解释道：
“之前给你的，是我的精神本源，你可以理解为''种子''，要想成长，需要我的精神体提供养分。”
“要怎么做？”应止见他挺好说话，就知道他不会拒绝，便追问起来。
他眼睫轻颤，身子微微向后仰了仰，稍稍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算了，不合适。”
应止眯起眼，见他讳莫如深的模样，不由得猜道：
“不合适？难道你说的养分……”
她的视线向下移，停在了某处。
突然眼皮一凉，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
耳畔是他微凉的声音，声线不复平稳：“胡言乱语！”
“不是这个？”她扒下他的手，皱着眉头，略有不满地盯着他。
最讨厌话说一半叫人猜的！
“那是什么？你的血？你的肉？”她已经有几分不耐烦了。
被人吊着的感觉真不好受。
他微微弯腰，与她平视，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掌，近到应止可以在他身蓝色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好像连呼吸也没有。
但即使没有呼吸交融，这样的距离也足够暧昧了。
“真的要？”他的嗓音略又低又磁，语焉不详，反而更令人遐想。
眼神沉凝，深深地望着她，眼底是无底的深海，平静之下，似乎酝酿着滔天巨浪。
“嗯……”应止一个音符还没落地，就被他堵住了。
他的唇和他的人一样冰冷，但很柔软，印上来时动作有些大，磕到了她的牙。
他停顿一瞬，捏着她下巴的手微抬，换了个角度继续下去，吻技相当生涩，但却很认真，有种将她当作研究课题般认真钻研的劲儿。
应止感受到心口处的【禁】动了。
一开始只是突然一跳，她还以为是错觉。
但随着他的吻的深入，【禁】的种子缓缓收缩着，以极慢的频率，就像废墟下的那颗心脏一样。
有种……和他心跳相连的错觉。
她拂落下巴上的大手，手臂一勾，压下他的脑袋仰面迎了上去，反客为主。
他浑身一僵，被拂落的手悬在半空中。
以她主导的吻热烈强势，毫无顾忌，唇齿碾转追逐，充满掠夺感。
她的呼吸灼热，连带着他冰凉的体温也隐隐升高，像是一把永燃不熄的火丢进了冰堆里。
使他升温，使他融化，使他消亡。
这个吻，更像是一场以他为燃料的献祭。
他闭上眼，深深吻了回去。
日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窗边拥吻的二人身上。
他的皮肤在光下愈发透明，像一尊即将融化的冰雕，在濒死前，绽放出极致的美感。
*
DX星系，驻扎在边缘星球上的联邦军队正在例行收集信号。
大量高科技军用战略武器铺设周围，其攻击力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摧毁一颗星球。
但自从抵达此处以来，他们也只和星际海盗有过几次短暂的交锋，如隔靴搔痒一般，并没有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似乎一直在试探。
不知是不是良北的错觉，他总觉得这次针对的目标并不是星际海盗……
良北扫了一眼铺设在营地四周的军备箱，这些军备箱都被科技锁封得死死的，一丝缝隙都不漏。
营地正中央是百余米高的感应塔，攻守兼备的同时还能探测敌情，也是他们异能者在机甲作战时最重要的能量补给源，辐射范围能覆盖附近的五个星球。
这些军备箱刚好就散布在感应塔周围。
他也曾问过上将这些军备箱的来历，但却只得到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他皱了皱眉头，心头升起淡淡的不安。
这次他接受的是联邦的直接派遣，而非军部，算是越级接受调度了。与他同期来到前线的也都是一些军校的新锐，都是些没上过战场的新兵。
他甚至是这些人中军衔最高的。
这样断层式的排兵方式是极其少见的。
上将对此的解释是，把这一次出兵当作是对他们的历练。
但他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
极少有人知道，自十年前能量核心实验启动后，军校和联邦就已经暗生龃龉。
于是军部内分裂成两派，亲军校派和亲联邦派。
前者多是军校直升入军部的，后者则是联邦自其他高校网罗培养出来的。
两派表面和谐，实际上一直存在竞争关系。
如果不是这次领队的塞伊娃元帅就是军校出身，恐怕军校都不会松口放人。
不过这次既然有塞伊娃元帅坐镇，那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毕竟按资历来算，塞伊娃还算是埃尔维斯的师姐，SS级异能，是整个营地中的最强战力了。
“阿嚏——”小个子的普什卡吸了吸鼻子，将一个军备箱搁在地上。
他也是军校出来的，是良北的学弟，异能品质很好，但是没什么定性，以至于异能一直停留在A级巅峰无法突破。
"北哥，"他起身时看见良北，眼睛一亮，"在这发什么呆呢，这大雾天气啥都看不清，空气脏死了，吸进肺管子里的都是有害物质……"
他揉了揉鼻子，好像对XD星系的空气有些过敏。
良北一抬手，火光燃起，将周围空气中的有害物质都焚烧殆尽。
普什卡的眼睛更亮了，看向良北的眼中写满了崇拜。
"啧，"良北有些不自在地别过眼，指着那些箱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就搬！"
普什卡挠挠头："不知道啊，他们人手不够，托我搬一个，我想着反正也要过来，顺带就搬了。"
"不过这箱子可真沉啊……感觉里面都是实心的硬货，打一个星际海盗至于费这么大劲吗？"
他嘟囔着，皱着一张清秀的脸，脸上的小雀斑也跟着皱成了一团。
"嗤。"良北冷笑一声。
打个屁的海盗，这段时间也没动过几次手，都在这里搬箱子了。
也没人知道这些箱子里装着什么，问就说是联邦研究部新研发的武器。
"这些破东西还要搬多久？"他压下眉，眼神阴沉沉的。
"应该是最后一波了，运送军需的飞船在今早已经开走了。"
"还没有收到进攻指令？"
"没有，"普什卡摇摇头，问他，"你们团也没收到指令吗？"
良北抿唇。
只说"按兵不动"，按了半个月了，果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良北捏灭手心里的火苗，转身离开。
他还是觉得这些东西不太对劲，他要找塞伊娃元帅谈谈。
"诶，北哥你去哪——"
"嘭——"嘭——""嘭—— "……
交错的剧烈轰鸣声吞没了普什卡未说完的话。
良北猛地转身，瞬发的火墙化解了爆炸带来的强烈冲击，他也因此看到了那些军备箱的全貌。
那些近一米高的箱子接连爆炸后，露出里面黑色的保险托，保险托正中央内嵌一块直径半米的银白色物质。
像是金属，又像是矿石。
银白色物质接触到空气的刹那，就被保险托带着下沉入地底。
良北燎起一道火刃想要将其击落，却无奈它们下沉的速度太快了，火光只刮掉了一层地皮。
普什卡被爆炸的冲击力弹飞，“扑通”一声摔在他身侧，“哎哟哟”直叫唤。
“叫个屁，出事了！”良北脸色极其难看。
如此大的爆炸，将营地里的人都吸引了出来。
普什卡“呸呸”吐了几口嘴里的灰、抬头一看，顿时傻了眼：
“怎么才这么些人？”
驻扎在XD星系上的军队只有二十万，分属一到五军团的只有十万人，这片区域是第一军团的驻扎地，有两万人。
但眼前这些……连五千都不到。
“怎么回事？”有人上前询问。
普什卡跟他们解释，良北视线凝在地面的洞上。
火光向地面探去，周围的地面像融化了一般下陷。
不对劲！
他的异能……只剩下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了！
“全军警戒！上机甲！”
纷繁各异的亮光闪烁，但下一秒全都暗了下来。
“机甲使用程序出错……”
“机甲不能用了！”
“配套战备武器也不能用了！”
“我的异能……我的异能怎么只剩这么点了！！”
良北猛地抬头。
“感应塔！”
原本散发着淡淡蓝光的感应塔转变成染血般的赤红色，笼罩了塔下的所有人们。
感应塔覆盖的范围是附近五个星球，原本是他们最安心的庇护所，然而现在，却成了死亡加速器。
几十艘军舰悬停在营地之外，那正是他们熟悉的联邦战舰。
但现在，攻击的炮口直指他们。
一记导弹落下，随之而来的战火迅速席卷这颗星球。
留在营地里的这些人不仅有联邦军校的学生，还有联邦军部的士兵。
为了铲除他们，联邦的这群掌权者甚至不惜用自己人的命陪葬。
没有了异能和机甲的士兵们，比普通人也强不了多少。
肉体凡胎，根本无法反抗炮火的轰炸。
良北完全放弃了进攻，微弱的火墙在炮火轰炸中救下了一个又一个人。
他顾不得查看是否是自己的校友，他拼尽全力只想减少伤亡。
“北哥，快走！把消息带回军校！”普什卡反手给良北套了一个光盾。
他的异能是众人中受到影响最小的。
他的光盾能免疫一切物理伤害，削弱50%的精神伤害。只要他不死，光盾在理论上甚至能永远存在。
但唯一的弊端是，他无法给自己加盾。
这点缺陷在他突破S级之后就会有所缓解，真正成为军队里可怕的战略资源。
但他现在只有A级，距离S一步之遥。
良北双目赤红：“你闭嘴！”
他一道火墙为普什卡挡下了伤害。
普什卡被火光烧起的烟灰呛得直咳嗽，眼泪直流。
拜他那逆天的异能所赐，他的体质弱得离谱，风一吹都能感冒一星期。
地面上火光迅速蔓延，昔日里熟悉的校友战友，在火光落下的瞬间便化为了断臂残肢，鲜血飞溅，硝烟味与血腥气交织，俨然一幅人间炼狱的惨状。
突然，天边一道暗金色的光影蔓延，遮天蔽日的暗金色横亘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中，为他们撑起了一片短暂的保护伞。
“塞伊娃元帅！”普什卡眼睛一亮。
一道劲瘦但不羸弱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上，她三十余岁的模样，五官柔美，但面色冷凝，眉宇间是久经战场的杀伐之气，一身黑色战甲泛着森森寒光。
修长十指微抬，营地中肉眼可见的金属物质迅速融化，汇入天际，让那一片暗金色光影更加凝实了几分。
普什卡立马给塞伊娃套了一个光盾。
塞伊娃下一瞬便来到了他们身侧，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
“别浪费你的异能了，现在，停止战斗，全部撤退！”
“元帅！”
“这是命令！”塞伊娃冷声道。
她一手抽调金属弥补天际的防护罩，另一手指间律动，感应着克制他们异能的根源。
她的异能是【重塑】，理论上，任何一种物质都能在她手下重塑为任何她想要的形态。
她甚至可以重组人体内部的细胞组织，杀人于无形。
但地下的那些物质却不一样。
她在里面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埃尔维斯的【禁】。
难道是……传说中的能量核心？
不，如果是能量核心的话，她现在应该无法施展任何异能。
一堆劣质的半成品，但她却无法摧毁。
因为里面的【禁】对异能有克制作用。
布局者无法操控里面的【禁】，但是用了最愚蠢同时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以数量取胜。
大量的【禁】哪怕只是溢散出来些许，也能让他们的异能受到严重压制。
她的状态稍好些，但周围没有可供她提取的高品质材料，在感应塔的作用下，那些金属武器中的能量消失殆尽。
全盛时期她倒是能摧毁感应塔，但现在却有些费劲……更别说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给她操作。
眨眼间，上千人死于炮火之下。
她当机立断，足尖点地，飞射而出，目标直指距离他们最近的一艘军舰。
只要到了一定距离内，她残留的异能便可重组军舰，那也将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她一出现，所有军舰都将炮口对准了她，她面不改色，却将军舰里那些人吓得大惊失色。
“快！快拦住她！！”
一旦她脱离限制范围，异能恢复，他们全部都要死在这里！
“元帅！”下方的幸存者无一不目露焦急之色。
良北一咬牙，异能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白炽火光附着在金属层上，原本岌岌可危的金属层又多了一层保护罩。
“快躲过来！”
幸存者们虽然暂时躲过了军舰的集火，但形势并没有好多少。
“现在怎么办，这颗星球已经被他们包围了！”
一旦元帅和良北失守，他们将毫无反抗之力。
“挖！”良北冷声道，“先前放箱子的地方，把地底下的东西挖出来。”
他一出声，众人仿佛有了主心骨，纷纷动手挖了起来。
因为底下那些东西的限制，他们放弃了异能，只能用手挖，但他们却不敢怠慢。
但那些东西埋得太深了，幸存者不过百人，十几分钟过去才挖出来三个。
良北双眼充血，指尖都在颤抖，体内的异能几近干涸，但他还是疯狂催动着异能运转，哪怕再挤出来一丝一毫，也能多撑几秒。
第四块石头，第五块石头……
良北的唇角溢出血来，额角青筋暴起。
终于，他再也撑不下去了，身体完全脱力，瘫倒在地上。
金属层破裂，炮火再次造访这片土地。
火光弥目，鲜血迸射。
呼吸间，刚才还在一起谋求生机的战友永远闭上了眼睛。
无数炮火落在他周身，但他因为普什卡的光盾而毫发无伤。
普什卡……
他勉强动了动脖子，看见炮火下疯狂乱蹿的小个子少年。
他抬手想为他撑起火墙，却最终无力地跌落在地面上。
又是一轮炮火，飞溅的血烫伤了他的眼。
良北煞白着脸，吃力仰起头，阴鸷的双眸凝望着天际密密麻麻的军舰。
联邦！
那双满是血迹的手混着泥，死死地攥紧，鲜血自指缝中流出，和地面上发黑的血迹混在一起。
轰鸣声不断。
在他身上，明暗闪烁的光盾，在一记炮火的轰击下，彻底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