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白色自门内溢出，强光使双眼生疼。
她眼前突然多出一只手，挡住了大半直射的光源，让她的眼睛舒服了许多。
侧过头，对上环昱那双漆黑的眼。
“这样有好些吗？”
“嗯，”她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适应，错开眼，“好多了，谢谢。”
耳畔传来他的轻笑。
缓了半分钟，她适应了光线：“走吧。”
应止率先迈步，进入这个神秘的核心区域。
可下一秒，异变陡生。
“砰——”
身后大门猛地关上，还未来得及跟上来的环昱就这样被关在了门外。
突如其来的变数让应止的脚步停顿了几秒，眼中的轻慢也收敛了几分，开始观察起这间屋子。
这里十分空旷，天花板、墙面、地面上都有着密密麻麻的裂缝，那些光便是从裂缝中迸射出来的。
正中央有一大片凹陷的区域，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二，里面光芒最盛。
应止小心迈步靠近。
走到凹陷区域边缘，她止住了脚步。
此处地面下陷了将近两米，中心有个休息舱模样的长方体金属仪器，长两米有余，宽近一米。
有许多断裂的金属管子和电线外接于仪器上，此处似乎曾经还有过其他的高端设备，但此时也只剩下了一些七零八碎的零部件。
这里应该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爆炸。
一个答案已经浮现在脑海中。
为了应证，她伸出手。
素白的手触及到金属仪器上，摸索了半天，找到了开舱按钮。
轻轻一按——
“滴”
这个闲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仪器居然在没有供能的情况下还能运转，接收到开舱指令后，缓缓打开舱门。
预想中的刺目白光没有到来，没有机关，也没有陷阱，只有……
一个静静躺着的“人”。
银白色的短发，如冰雕艺术品般工整绮丽的五官，即使紧闭双眼，眉宇间依旧透着冰冷威严。
是埃尔维斯。
但却与她平时看到的他不同。
休息舱里的人半边脸是冷银色的拼接金属，未着寸缕，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宽肩窄腰，双腿修长……却被盘根错节的金属管破坏了美感。
胸口有一块长宽十公分的方形透明材料，能清晰地看到里面闪烁着白光的管子以及被改造后的身体器官。
除此之外，腰腹处，手臂上，大腿小腿……除了小腹下三寸之外，其他肉眼可见的地方都被改造了一遍。
此时的“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人类。
这个被白光充斥的屋子里，应止的能力虽然可以使用，但是却比之前困难许多，显然受到了压制。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有呼吸。
指尖移至颈侧大动脉处，一片冰凉。
移至胸口……
嗯？心跳？
她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释放出黑影，在他身体内部游走一圈，“看”到了那颗被打满金属“补丁”的心脏。
它似乎很吃力，间隔好几秒，才缓缓地跳动一下。
在周围所有器官停止作用的情况下，这颗没有血管连接的心脏，在金属管道的支撑下，艰难地跳动着。
像奄奄一息的孤岛。
应止微讶，但很快注意力被那些管子吸引。
密密麻麻的管子穿过他的身体，连接到休息舱上，而这个休息舱似乎又扎根在地底，管子继续向下方蔓延。
黑影跟随着管子向地底探去，却看到了相当震撼的前一幕。
地面向下几十米的深度，交错的银白色管子像树根一样勾连纵横，构成了一个由交错线条组成的庞大图谱。
管子蔓延了很远很远，目及之处皆是白色光源。
她还没有追查到线条的尽头，黑影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击溃。
她睁开眼，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埃尔维斯。”她毫无被抓包的尴尬，坦荡对上他的视线。
他站在这被强光包围的屋子里，本就苍白透明的皮肤更加通透，带着虚幻破碎的美感。
他身上一直缺失的人气，似乎都被锁在了这个休息舱里，连同他跳动着的心脏，一起被冰冷的金属管子包裹着，静静等待死亡。
“想问什么？”
他对于她一意孤行闯入这里的行为并不生气，而是走到她身侧，淡淡询问她。
应止蹲在休息舱旁仰头看他，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腿蹲麻了，拉我一把。”她伸出手。
冰冷的大手捏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便将她提溜了起来。
她一指静躺着的“人”：“可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
他俯视着另一个自己，表情不悲不喜：“那是我。”
“然后呢？”
“你应该听说过，能量核心试验，”他道，“能量核心就是我，我跟你说过的。”
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立下赫赫战功的埃尔维斯·撒迦利亚，没有死在异族手中，而是死在了同袍的手上。
【禁】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可以控制所有异能者的异能，队伍中的叛徒并非敌方卧底，而是联邦中的掌权者所为。
他被关入实验室，并非是为【禁】延续火种，而是蓄谋已久的异能掠夺。
他们成功了，艾砝矿石能够成功封锁存储【禁】，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异能被成功提取出来的案例。
但他们也失败了，除了埃尔维斯，没人能够使用【禁】。
彼时，被多次改造后面目全非的埃尔维斯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并于濒死之际觉醒了第二异能，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炸了整个实验基地。
他死了，失去一切生命体征。
但他的意识还清醒着，能清晰感受到【禁】被金属管剥夺，又通过金属管回流，汇入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
“你的【域】的范围是整个三号监狱？”她问。
“【域】？”他微怔，随后反应过来，道，“我的第二个异能没有名字，你这么称呼它也可以。”
“三号监狱的前身是联邦研究部实验中心，也就是我躯体中被抽取的异能所覆盖的范围。”
当初那群研究人员以实验中心为试点区域，用管子将他的异能传导至实验中心的每个角落，以便随时取用。
这也是应止所看到的那庞大的地下管道的由来。
但他觉醒的第二异能具有创造位面的能力，觉醒之初又是濒死状态，身体为了自救，第二异能与第一异能发生了一定程度上的重叠。
被管子覆盖的区域，都成了他辖区内的位面，在这片区域内，他就是全知全能的神。
因此他□□已死，但在“位面主导者”这个身份的作用下，精神体长存。
实验中心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这样惊悚的消息立马引来了联邦调查人员。
但他们只能见到一个“完整”的他，和一小块残存的废墟。
如果不是因为这片废墟是由艾砝矿石构成的，恐怕连灰都不剩了。
联邦计划失败，但埃尔维斯却表现得并不知情的模样，联邦不敢开罪他，又舍不得放开这片已经构建起异能覆盖网的土地，于是在征询他的同意后建造了这座监狱。
能量核心的消息就是从那个时候流传出去的，原本蠢蠢欲动的各大势力惊疑不定。
直播形式传递出的关于监狱内的各方面信息，又隐隐做实了能量核心的存在。
于是各个势力都派人潜入其中打探虚实，同时他们传递出的信息都表现出对能量核心的真实性的肯定。
各势力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换来了将近十年的内部和平。
“你不想报复联邦，还帮联邦做事？”应止恨铁不成钢，“你都这么强了，把他们全杀了啊！”
他瞥她一眼，眼眸深处似乎有一抹极淡的笑意：
“杀了他们之后呢？时局动荡，战乱四起，联邦居民流离失所？”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心怀天下的圣人。”应止啧啧称奇。
反正她做不到这么伟大。
如果是她遭遇了这种事，一朝得势，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定要把那群始作俑者杀得片甲不留！
还要用最最恶毒的手段，还要迁怒他们的族人朋友，杀到尽兴才罢休！
“守护和平，是撒迦利亚家族人的使命。”
那低醇的声音，似有淡淡的悲悯。
“那你继续守护你的和平呗，”应止轻嘲一声，“找我干嘛？”
“守护已经没有意义了，”他看向自己被光穿过的手掌，“战争又要开始了。”
“那你去打仗，继续为联邦卖命啊。”应止话里带刺。
“我出不去。”他并不生气，淡淡道。
他在这片区域内堪称神明，但代价就是失去永远的自由。
“……你不会要我替你为联邦卖命吧？”应止瞪大眼睛。
他见她这模样，唇角似乎上扬了一个极淡的弧度：“胡说八道。”
“那你直说，想让我干嘛。”
他之前给她提出的要求过于宽泛，虽说是与各势力对立，却也没明确告知需要她做哪些事。
她总有一种平白得了他好处的心虚感。
埃尔维斯凝视她片刻，才缓缓启唇，慢慢将自己的计划宣之于口。
应止一点点听着，表情渐渐变了。
最终吐出一句：
“你真是个疯子。”
*
应止重新出现在了大众视野中。
直播监狱的观众们平常都很难见到她一面，但这段时间来她常常出入食堂、操场等有监控摄像头覆盖的地方。
她也不做别的事，看到让她不爽的人就直接上去一顿揍，形事之嚣张乖戾令观众们叹为观止。
原本监狱里那些凶狠的罪犯们现在看见她都绕道走，但凡有她身影出现的地方，周围必空出至少直径五米的真空地带。
唯一能近她身的，也就只有0017了。
但0017也很少出现。
这段时间为了对卡罗下手，他频繁与狱外的佣兵联盟沟通，另有埃尔维斯对此睁只眼闭只眼，消息畅通的情况下，他接受到的指令更多，也就更忙了。
应止在食堂揍了几个人，吸收了一波恶意后，感受着每天进步一点点的实力，心满意足地赶去了下一个目标地。
豪华庄园内，萨维尔正捧着本书站在大厅落地窗前，面对着风景秀美的花园后院，深情地吟诵着手中的诗歌。
“哦，你的眼，与莫西里的雪花……”
咏叹调才念出来一半，萨维尔的声音戛然而止，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但已来不及了。
狂暴阴冷的能量席卷整个大厅，突袭而至的黑影穿过他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掼倒在地，五脏六腑都险些移位。
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精致俊脸上流露出一丝骇然。
想要使用异能，却发现体内像是被上了一把锁，异能完全陷入沉睡，丝毫不听他使唤。
黑影如墨般在地面蔓延，浓稠的墨色自半空中凝结成一个巨大的黑洞，阵阵直击灵魂深处的恐怖能量自其中传来。
那是一种仿佛临驾于这个位面之上的可怕威压，翻滚着的浓墨似乎通往深渊地狱。
一只修长的腿从黑洞中迈出，皮质的鞋子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被压抑着的心脏疯狂跳动，在这恐怖威压下，将每一秒都当做一辈子似的过。
也正是因此，此刻眼中看到的一切都分外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伴随着疯狂飙升的肾上腺素，直击灵魂的触感将成为他一生都无法忘却的记忆。
匀称修长却隐含爆发力的长腿，纤细但不羸弱的腰肢，凹凸有致的身材，和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绝美的脸。
女人用眼角睨了他一眼，浓稠的黑影在她身后只是陪衬，她似乎习惯于主导的位置，连说出的话都带着不容置喙的专断：
“做个选择题吧。”
“要么死，要么……跟我合作。”
丝毫没有要跟他商量的意思，毕竟他的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