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静云快步走来，拦住周炳。
“你这是做什么？”
“下了战场不抓紧时间休息，竟来这里撒泼。”
周炳的脾气向来是直来直往，也不跟邹静云绕弯子，直接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指着这批马车，怒气冲冲道。
“老子领着战车兵们在前线浴血奋战，不知有多少兄弟被蛮人的大象踩成了肉泥。”
“你们竟在后方运输这么多物资享乐，我早就闻到里面二锅头和香油的香气了。”
“即如此，老子凭什么不能动怒。”
听到这话，邹静云非但没有向周炳道歉、解释，反而笑出了声。
“周炳，我看你是累得脑子都抽筋了吧。”
“有殿下坐镇中军，谁敢享乐。”
“这些马车上的物资并非拿来享乐所用，而是为了纵火。”
“纵火？”周炳有些摸不着头脑。
南方本就湿气大，岭南地处天下最南端，毗邻大海，空气湿润无比。
而战场附近就有一条大江，这种环境下，可烧不起来大火。
邹静云懒得向他解释，把他引向赵鼎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石林郡城中出了大事，他必须回去帮忙处理。
周炳见到赵鼎时，他正在招募一批死士。
赵鼎骑马走在人群中。
“将士们，我们的战车并非战无不胜，蛮人的战象可以轻易摧毁它们。”
“但我们还有一件秘密武器，一件足以扭转战局，取得最终胜利的武器。”
一个长相憨厚的士兵站出来询问。
“殿下，您说的床子弩吗？”
“非也。”赵鼎笑道。
以床子弩克敌，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只可惜床子弩笨重无比，就连战象也未必驼得动，自己手上连战马都不多，又如何能令床子弩在野战中使用呢。
“我的秘密不是什么物品，而是你们，是你们坚不可摧的勇气。”
“你们的勇气是无价之宝，是楚国四方征战百年，屡战屡胜的秘诀。”
“如今岭南战事不利，又到了你们展现勇气的时候了。”
听到赵鼎这话，军兵们忽然都底下了头。
他们虽然文化程度低，却不意味着他们都是傻子。
赵鼎此话一出，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眼前有一道难关，非得有人以大无畏的勇气站出来送死不可。
见到这一幕，赵鼎忽然有些心软。
可一想到此战若败，只会造成更多伤亡，令楚国千万百姓因战争而不得不献出最后一颗粮食。
赵鼎又狠下心来，继续动员军兵们赴死。
“都给老子把头抬起来，还有一点军人的气节没有。”
“自打参军那一日，我们就该做好赴死的准备。”
“你们的死是有价值的，是充满荣誉的，楚国百姓会永远记得你们的名字。”
一个军人，可以畏惧死亡，却不能没有直面死亡的准备。
“你们的先辈用性命打下楚国的四千里江山，如今他们老了，你们顶替了他们的位置，也该你们献出生命了。”
“为了国家，为了天下万民，我需要两百位勇士站出来。”
“这一次无比凶险，也许不会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如果你们拒绝，我不会怪罪你们。”
此话一出，人群瞬间沉寂了。
如果九死一生，也许还有人敢冒险。
可这次任务是十死无生，谁敢站出来呢？
就在这时，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一个人站了出来。
“殿下，我阮阿六愿意！”
阮阿六，许多人听过这个名字。
那日晚上蛮兵进犯，他和许多兵油子逃到石林郡城下，企图进入城中躲避。
后来他跟随驸马殿下出征，侥幸在战场上割了几颗人头。
可即便如此，也没人觉得阮阿六是一位勇士，所有人都当他是个好运的懦夫。
但今天，阮阿六第一个站了出来。
反而是那些平日里自诩勇敢的人，畏畏缩缩，躲在人群中不敢露头。
平时勇敢最多受点伤，可若是今日上战场，那就不止是受伤了，十有八九，连小命都要丢掉。
在性命面前，勇气算什么，面子又算什么。
这些平日里自诩勇敢的家伙们还是分得清的。
“哦，是你。”
赵鼎还记得这个名字，就连他也万万想不到，第一个站出来的人，竟会是阮阿六。
“人一辈子，总要轰轰烈烈地活一次。”
“诚如殿下所言，为了楚国，为了百姓们，我应该勇敢地站出来。”
“如果今日无人站出来，明日无人站出来，等蛮人杀到了我们的家乡，又有谁能站出来呢？”
阮阿六的话并不高深，却如赵鼎所言一样打动人心。
在场众人无不为之触动，片刻过后，又有许多人站出来，自愿参与这次必死的行动。
“殿下，我愿意。”
“殿下，我也愿意”
……
不多时，死士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见到这一幕，就连赵鼎和周炳也忍不住落泪。
华夏是一个伟大的民族，无论什么年代，无论什么地域，总有一批人，为了民族的前途和未来，甘愿放弃个人利益，如飞蛾扑火一般献出自己的生命。
今日如此，日日如此。
正是有了这些人，华夏民族才能渐渐壮大，最终统治天下。
“无论诸位是死是生，我赵鼎绝不敢亏待诸位。”
“死了，我养活你们全家，活着，我养你们一辈子。”
赵鼎此话一出，死士们再无后顾之忧。
他们齐声大喊道。
“此役，有死无生！”
见到这一幕，周炳有些疑惑不解。
“殿下，您没有许下高官厚禄的承诺，也没有金银珠玉的赏赐，他们为何愿主动赴死？”
绝大多数人遇到这个问题，都无法理解。
周炳不是什么旷世脱俗之人，他无法理解，也理所当然，赵鼎没有一点意外。
其实这个现象很好解释，无非精神二字。
“周炳，实话告诉你。如果我用高官厚禄、金银珠宝收买他们，恐怕不会有一个人愿意赴死。”
“谁知道有没有命活着享用这些东西，若是死了，这些东西也未必能送到家人手中。”
“可当我抬出荣誉、民族大义，必然会有勇士站出来，甘愿赴死。”
周炳毕竟是个封建时代的军人，理解不了这崇高的精神理念和追求。
但赵鼎没有责怪，他相信，在自己日积月累的影响下，周炳早晚会明白的。
“精神上的追求，是世界上最宝贵，也最难得到的。”
“为了荣誉、面子、民族大义这些精神上的东西，总有人甘愿付出一切。”
“不要说前方是数万蛮兵、无数战象，哪怕前面站着的是所谓的蚩尤大神，这些勇士们也敢杀过去。”
周炳仍有许多不解，但赵鼎已没工夫跟他多解释。
战机转瞬即逝，他必须尽快派出这些死士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