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白阳城外雨下的格外的大。
豆大的雨滴打在树叶上,不一会就打破了原有的宁静,温度似乎一下就降了下来。
哗啦啦的雨声渐渐吞没了一切,只有勉强睁开眼,似乎还能看到地面上被雨点打出来的雾气。
电闪雷鸣,如同天神的宝剑。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偶尔有雪白长刀被闪电照亮,暗示着这一夜不只有大雨倾盆。
更有杀机四伏!
“阿......”
一位身着粗布衣,肌肉虬结,长着浓密络腮胡子的大汉死死地捂住了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他浓眉大眼,坚毅的面庞似乎稳得能托住泰山,在雨中苦苦支撑着。
他不断地甩去脸上的雨水,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小道,生怕看丢了什么东西一样。
若是在平时,现在该是他与妻子团聚的时候了罢。
众人看着大汉,心中不由得产生一种敬佩之意,这就是他们的义气!
“该死的风袖盈香!到底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他们是地龙帮的帮众,前几日奉命蹲守在这里去捉一个人,一个江湖上有名的登徒子。
如果硬要说的具体一点的话,那便是一个初入江湖没几年的新人,面如冠玉,仪表堂堂,一袭白衣。
还有标志性的微笑。
他最大的爱好便是调戏别人家的帮主夫人,从中获得满足,而每次被人看到,则是礼貌回应一个微笑。
但假若是没有被看到那也没有关系,他会在作案处留下一张小小的证明,他曾来过这个地方。
他在江湖上出名这几年,无数帮主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即便如此也有百余名夫人惨遭毒手。
惨无人道之风,不下当年圣月教。
就连两方帮主打趣都发生了变化。
“今晚风袖盈香去你家做客。”
紧接着两帮大战便拉开了帷幕。
他从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毕竟又没有真发生了什么,只是单纯交流感情,江湖中人又何必如此拘于小节。
当丞相之女上官云巧笑着为他开脱的时候,丞相气的头发直接竖了起来,面红耳赤指着女儿迟迟说不出一句话,只得甩一甩衣袖就此作罢!
武功极高,道义极差!
这是黑白两道对他的一致评价。
地龙帮帮主没日没夜的奔波十余年,终究是凑齐了钱在胭脂楼赎回了青梅竹马,激动的热泪盈眶。
他信誓旦旦地对天发誓。
“娘子你放心,有我混世魔龙在世一天,有我地龙帮兄弟们一天,便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此情天地可鉴!”
但让他终生难忘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大汉带着醉意,蹒跚地步伐也掩盖不住心中的欢喜,急冲冲地向后院跑去。
“这么多年,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这么多年了,自己和心爱之人终究是团聚在一起了!
他混世魔龙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父母!对的起妻子!他说到的全部都会做到!
“哐当!”
“娘子!我回来了!等......”
门被打开的声音和他一半的话语同时传了进来。
脸上的笑意和喉咙同时僵住,竟不知从何说起。
一位长相俊俏的公子哥正坐在床前,面带笑意,借着月光和自己的青梅眉来眼去。
新娘含情脉脉地看着那登徒子一动也不动,任由其刮着自己的鼻尖!
二人看到有人闯进了屋子,这才有所收敛。
风袖盈香将新娘护置身后,笑意不减,似乎笑出了光明正大。
“好好待她。”
说罢,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混世魔龙犹如五雷轰顶,当场气的七窍生烟,手里的酒杯摔在了地上,站在门口像个木头人一样。
“给我追!”
“追到天涯海角也要了他的狗命!”
......
地龙帮距离白阳城约莫着有十余里的路程,倘若风袖盈香回白阳城,那么这条小路便是必经之路。
他们守在这条必经之路上,个个都是目光炯炯,为了老大的幸福,堵上地龙帮的尊严!就是被雨浇死,他们也要捉了这厮!
大雨无情的摧残着城外的密林,众人把散落的头发榈到后面,思绪却飘到了远方。
似乎是自己的婆娘向他们招手,在告诉他们饭热好了,就等着你回来。
似乎是当年执意远行,父母一步一步送了自己十里又十里,外面累了就回来,你小子还有爹妈呢。
又似乎是兄弟之间豪气,支撑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远航。
江湖啊,不只有打打杀杀,儿女情长,更多的是那份牵挂。
风雨过后,天晴,月明星稀。
安静地似乎是静止了一般,清新地空气让气氛又不那么紧张。
屏住呼吸,他马上就要来了!
众人心中都有一个强烈的预感!
一只干净的白鞋踏进了小路上早就积满了水的水坑,却只是轻点了一下,便过去了,可见此人轻功十分了得。
来人撑着一把油纸伞,面容平静而从容,嘴角带着淡淡地微笑,步伐轻盈。
突如其来的白衣身影让两侧埋伏的人瞬间打起了精神,身体也随之紧绷,大力地握着手中的刀,隐隐还能看到暴起的青筋!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错不了了!风袖盈香!这个生孩子没□□的!
让老子白白在这雨了浇了一个多钟头!
心里骂着归骂着,眼睛却时刻也不敢放松,这登徒子认真起来可算得上是一流高手!
众人平稳着呼吸,看不出神情的变化,只等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冲出去将他乱刀砍死。
砍死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砍死一个人。
江湖事江湖了,本就是无根浮萍,在外面被人杀死,只能怪自己本事不到家。
那白衣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早就知道这里有人在等待他的到来。
众人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上,呼之欲出!
这个年代人命不值钱,可人人都惜命,自己死不足惜,但可别辜负了亲人的期望!
“我说,你们地龙帮就那么小气吗?不就是调戏了一下帮主夫人?至于追我这么久?”
沈月面带微笑,江湖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伸手不打笑脸人!
那大汉连同周围十来个兄弟一起冲了出来,胸口气的一上一下地起伏着,差点没喷出一口血!
什么叫不就?那能不就吗!
这个人简直就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大汉目露凶光,怒气更盛,似乎能生吞个人!
“少说废话!调戏帮主夫人!死罪!兄弟们,杀!”
刀光在雨中闪烁着,形成了一道密不可分的攻势,向沈月笼罩过去。
寒月冷清,刀剑更是无情。
沈月摇了摇头,从容不迫的躲闪起来,似乎在和他们玩躲猫猫。
刀光不停地从她身边擦过,可无论如何都伤不及分毫,或侧躲,或凌空,又或是仰身翻了几个空翻。
月下白衣,身影翩翩似仙。
或是她玩的累了,终究是准备结束这场闹剧。
“下次抓我,可记得多带点兄弟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月抽出佩剑,随手一挥,打退了所有的进攻,在空中一个借力,便朝着白阳城内飞去了。
看着眼前潇洒离去,渐行渐远的身影,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倒吸一口凉气。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潇洒之人?
若非处于对立面,定当是要好好结交一番。
“这个混蛋!”
领头大汉咬了咬牙,狠狠地攥着手中的大刀,迟迟不肯行动。
“下次见面,定是你死我活。”
他没有清点受伤人数,带着弟兄们悻悻离去了。
风袖盈香,从不取人性命。
正如她所说,江湖哪来的那么多打打杀杀,开心活着不好吗?
“啊...欠!”
大汉打了一个喷嚏,或许是在雨中淋的太久了,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发烧。
“可别让那婆娘为我担心啊。”
他抬起头,又瞬间低了下去,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的佩刀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起了一张精致的小卡片。
上面是一个醒目的“香”字。
我也要调戏一番么?
“真是欺人太甚!”
这个江湖上除了沈月的几个朋友之外没人知道她的真名,她每次出手之后都会在作案现场留下一张小卡片。
再加上她身上带有的兰花香,江湖上便给她起了这么样一个外号。
“风袖盈香。”
幽幽兰花香,白衣戏八方。
别人以此来嘲笑他不爷们,不是真男人,没有江湖人特有的豪气。
打不过还不能嘲笑吗?真是岂有此理,哪有管人家嘴巴的!
但沈月不以为意,她还觉得很适合自己!因为她确实不是个男人。
灰蒙蒙的小雨重新落了下来,勾勒出了江南独一份的朦胧,如梦如幻,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此时沈月正站在一条船头,客栈早就关门了,江南的雨季,大多数客栈生意都很好。
她无奈地观看着雨中的白阳城,忽然心情舒朗,细细品味,笑意更是浓郁,似乎像是举起了手中酒杯。
“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一位大户人家的婢女想起来窗子还没关,若是等老爷发现,肯定免不了挨一顿臭骂,她火急火燎地跑到窗边。
看到了世间任何绘卷都无法描绘的一幕!
公子大雅,浑然天成。
婢女看着那道身影入了神,眼中全是憧憬之色。
沈月注意到有人在看她,回应了一个微笑,惹得那婢女满脸通红,关上了窗子后直接跌坐在地上,两只小手羞涩地捂着眼睛迟迟不肯放开。
“这年头还有人想闯江湖啊!”
沈月轻笑着摇了摇头,用轻功向那胭脂楼飞去。
“啊...欠!”
“在多待一会怕不是要感冒了。”
许久,那婢女缓缓放下双手,眼神迷离,喃喃道。
“这就是江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