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不信，就去找其他人。”
说话的人个子娇小，就算坐在长桌之后也只能看见肩膀以上的部分。明明是一个面容还带着未消去的婴儿肥的少女，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却格外淡漠。
就像看遍了世事，回归淳朴的淡然。
“学姐，求求你为我算一次吧!”
穿着蓝色长袍的青年蹲在长桌一边，泪眼汪汪地看着这位驻颜有术的学姐，狭长的双眼硬是瞪得圆溜溜的，犹如一条被人遗弃的小狗。
“你找别人吧。”少女依旧只有这句话。
“学姐，”青年显然不打算要脸面了，也不管昨晚刚下过雨的青石路面依旧湿漉漉的，就地一躺，抱住少女的小腿哀嚎，“你就给我算算吧。”
“要我说多少遍，不是我不想给你算。”少女低头看着耍赖的人，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悯，“只不过有一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学姐~”青年迷茫地眨了眨眼，好像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懂，翻个身依旧不死心地继续纠缠，“你就帮我算一次嘛，我觉得我这次肯定能成。青青那么温柔，肯定不会和其他女生一样欺骗我。”
少女动了动自己的腿，却发现被青年牢牢抱住，只能无奈地张开嘴：“你……”
“小路，你怎么还在这啊！”从一旁挤开人群冲过来的男人气喘吁吁，弯腰双手扶着膝盖缓了一会才断断续续地说道，“你女朋友怀孕了，现在要跳楼逼你负责。”
少女眼中的怜悯之色更加浓厚，没有继续刚才的劝阻，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
“可是，”被叫做小路子的青年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一脸悲愤，“我们才谈三天恋爱啊！”
他就算天赋异禀，也没法让人这么快就感知到怀孕吧。
“啊？”前来传话的人直接失去思考的能力，直愣愣地反问，“不是你的孩子吗？”
几乎就在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两个人面面相觑，一瞬间就幻视到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成群的牛马驰骋，阵阵的青草芳香充斥耳鼻，徒留满眼的绿意。
青年终于忍不住把头埋进少女的裤脚，嚎啕大哭：“学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学院特意开辟的摆摊区平时只有几个散步的闲人，如今人满为患，都是听说这里有热闹凑过来的。少女脚不能动，双手却麻利地将桌上的工具收拾进空间芥子内，留下一尘不染宛如从未使用过的长桌。
她看着周围一心乐子的同学们，又看着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张的摊子，想到好不容易争取的实践时间就这么被平白浪费，低头俯视还不知道大祸临头的学弟。
“学姐？”青年感知到少女的视线，抬眸望了过去，对着她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于是少女抚摸着青年的狗头，毫不留情地踹开他：“我劝过你的。”
青年被踹了一脚也没挣扎，顺势躺平在众人为他留出的空地上，一脸深沉绝望：“学姐，你说我就不能拥有一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伴侣吗？”
“你找别人吧。”少女可不管青年人的懵懂情思，依旧平淡地回了他一句，就是有些答非所问。
“学姐……？”他撑着地面抬起头，却发现他那么小一只的学姐居然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不见了，脸上不由地浮起疑问。
倒是那位好心来通知他他前女友准备跳楼的人拍了拍他的肩：“在把你踹出去后学姐就跑了，刚才和你说话的只是学姐留下的留音石而已。”
长桌上，石灰色的留音石明晃晃地摆在桌面上，半点也不掩饰来自高年级学姐的糊弄学功底。
青年沉默了一会，利落地起身，脱下浸湿的外袍扔进一旁的垃圾桶粉碎。不苟言笑时他的五官勾勒出另一幅邪魅风流的情态，对着好心人低声抱怨：“不早说。”
对面的人默然无语，良久才发出一声得到众人附议的感慨：“难怪大家都把你当渣男祸害，就你这变脸速度，说你不是渣男谁信啊。”
另一边，少女也没能走远。
“路青又来找你了？”从树上跳下的女子性感高挑，和少女是截然不同的风格，挡在她的身前兴趣盎然地询问，“就他那个命格，人形自走渣女辨识仪，还偏偏想要一段纯情的恋爱。论坛上关于他的赌局开了一楼又一楼，也没见他成功过。”
“成功不了。”没有当事人在身前，少女倒是说得干脆。也是因为她信任眼前的人不会多嘴，这才轻易将他人的命运说出。
“鱼鱼，话也不能说得那么肯定。”听到这句话，女子不仅没有被信任的喜悦，反而满脸担心，“命运从来不是恒定的，无数的变量构成无解的未来，我们能窥见的只是最有可能的一个结果，却从来不是最终的结果。如果你不能参悟这一点，这化神劫你过不去的。”
“我知道，”少女眨了眨眼，但语气中并没有领悟后的悔改，“但我的卦，永远是准的。”
这句话算不上自负。
眼前的少女是几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就算在这个全民修真的时代，她依旧能够成为几亿人中的佼佼者。
自从她表露出卓越的修仙天赋后，她的父母就一心想要把她培养成剑修。在无数偏科资源的灌注下，她依旧靠自己的实力考上了专业排名第一的综合性修真大学占卜系，并顺利跳级成为研究生。
作为玄学中的玄学，占卜系一直以来靠挂科率高闻名高校，是一个纯粹靠天赋的专业。每年都有学不下去的人被迫转专业，而留下的人那可都是兼具天赋与努力的卷王中的卷王。
少女的出名，也可以说是卷王的成果。
占卜系的日常训练就是拉人算命，算命的次数和准确率都要算进平时成绩考核中。本来大家都是同一水平上下的学霸和卷王，可现在他们中出现了一个学神，而且这个学神比他们还要积极拼命，一下子就拉走了校园内为数不多的客源，让当年占卜系的及格率陷入了新的低峰。
也是从那以后，学校强势规定了她的摆摊时间，从而导致如今能得到她的一卦成为了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随着她修为的增长，她的卦在同龄人，甚至在所有学生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自然是准的。
“鱼鱼，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墨阳没有放她离开，“你已经卡在成为化神的临界点了。以你的天资，修为突破这个临界点不在话下，但如果你对道的理解没有到达化神的境界，你会……”
“不过是重头再来。”少女截住她剩下的话，平淡地开口，“有学院那么多老师在，还会保不住我的命？”
“话是这么说，”墨阳叹了口气，“可学姐我就不能担心你吗？”
她沉默了一会，像是不忍心打破对方为自己塑造的成熟稳重关心学妹的学姐形象，特意等到对方好奇地看向她时才慢吞吞开口：“比起我，已经延毕五十年的学姐才更需要担心自己吧。”
“上次我听老板讲起，学姐你今年要是还不能顺利毕业，他就要把你送到高校心理咨询室来还人情了。”
高校心理咨询室是占卜系的噩梦，著名的钱少事又多。
来高校心理咨询室的人，都是受困于成绩和未来选择的学生和他们家长，他们或是探讨未来，或是倾诉属于青春少男少女们的小心思。正是因为他们即将面临未来的一次重要选择，所以他们这些占卜系学子只能指引，不能插手。
这是对占卜系学子能力和话术的双重考验，极费心力。
墨阳明明已经竭力在忘记这件事了，可还是被看不懂气氛的学妹提醒，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大美人含怨的神色也是美的，少女点了点头：“我会和学姐一起努力的。”
研究生毕业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修为达到了化神阶段，她在研二开学的第一年就已经摸到了门槛，而墨阳却依旧徘徊在元婴后期，半点都不见长进。两人师出同门，老板成日念叨，就连她也不由得放在心上。
墨阳气呼呼地翻了个白眼：“他那么想我出师，当年怎么就没算出来我是个榆木。”
“所以我才一直觉得我不像老板的弟子，”少女轻叹了声，“你们都有改变命运的决心。”
这不就是在说她们导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想用实力证明他在教育界的地位，没想到最后还是在她身上折了楫。
墨阳实在说不过她，只能侧过身放她离开：“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道没有错，那就继续走下去。”
少女颔首：“我会的，谢谢学姐。”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墨阳不由地陷入沉思。她虽然延毕，但在普通人当中也是个天才，但还比不上眼前的少女，柳蔓宇。
柳蔓宇当年三岁练气、六岁筑基、十岁金丹、十六岁元婴的事迹惊动各大院校，无数报纸都在猜测她最终会选择哪所学校哪个院系，却都没想到最终会被他们占卜系摘了桃子。如今七十六岁的她即将化神，也可以说是破纪录的年轻了。
年轻，就意味着心境也年轻，总不如年纪大的稳重。不仅是墨阳，所有的院校高层其实都在暗中注意着柳蔓宇，确保这千年难遇的好苗子不要在他们学校里毁了。
今天值班的老师有，欸，今天老周好像请假了，今天轮值老师居然没有。
应该也没那么巧在今天突破吧？墨阳心虚地看了看澄澈的天空，还是决定追了上去。
就算她在渡劫上帮不了忙，也可以帮忙找老师啊。
但有的时候，命运就喜欢和大家开玩笑。
就在墨阳终于看见柳蔓宇的身影时，天色骤然黑暗，一道手臂粗细的紫色电光乍然出现，将天空劈为两半。
柳蔓宇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冲着远处赶来的学姐摆摆手，静坐在地上。
就在柳蔓宇准备好的同时，蓄势待发的紫电也终于劈下，滚滚浓烟遮掩了那一方天地。墨阳不敢出声影响她，只能疯狂地联系所有认识的老师和校领导。
然而还没等到老师赶来，浓烟散去，地上已经没有了熟悉的人影。
墨阳没有注意的通讯仪上，一个被她抱着有一个是一个的心思联系上的人突然之间回复了她的消息：知道了，我的人，没人敢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