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公子无事便好,不然本官可无法与侯爷交代。”
一道爽朗的笑声自阁外传进,坤定司的司卫立马让开了一条道路。
随后一位身材略显臃肿的胖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其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显得非常慈祥。
可许珩却深知此人乃是笑里藏刀、心狠手辣之辈,其正是坤定司司主,钱三庚,擎皇手下有名的鹰犬,许多贵族大臣避之不及的存在。
钱三庚走到持鞭男子身旁时停了一下脚步,伸手在其肩头轻轻拍了拍,低声在其耳边道:“有劳天枢兄弟了,陛下召你回宫。”
天枢淡淡扫了他一眼,而后转身径直离去。
对于如此冷淡的态度,钱三庚依旧笑容不减,只不过眼中狠色多了几分。
收起眼底的狠厉,他继续向许珩的方向走来,站定后有意无意地瞥着楚予。
许珩注意到对方细微移动的目光后故作怒样,愤然道:“钱司主,这群杀手实在猖狂,听闻本公子大病可愈竟妄想刺杀!”
说着,他搂过钱三庚的肩膀,向其指了指毫发无伤的纨绔公子们,“您看看,这不就是针对于本公子嘛!”
经过他的引导,钱三庚追查的思路发生了一丝丝改变。
毕竟杀手数量不少,结果阁内的一众公子屁事没有,如此很难不令人怀疑有蹊跷。
许珩心中暗喜,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果事后钱三庚随便一问阁中之人的话肯定会重新把矛头对准楚予,只要稍一调查,楚予毒师的身份必定暴露。
于是他松开钱三庚又转身走了回去,在楚予莫名的眼神中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快步来到钱三庚面前。
“钱司主,她可是唯一可医治本公子的人,今夜杀手的暗器却屡屡朝她而去,他们一定是想置本公子于死地!”
钱三庚听后装模作样地郑重点头,当即承诺道:“公子放心,本官一定会追查到幕后之人。”
许珩露出满意的神色,接着放开楚予的手腕,转而去到正欲哭无泪的灵仙阁管事面前。
他解下钱袋,从中掏出了一两碎银抛了出去。
管事连忙接住,然后瞅了瞅掌中碎银,不解地问:“公子这是何意?”
许珩慢悠悠地收起钱袋,看了一眼沈北顾身后的花魁,“先将她的卖身契给本公子,剩下的一百两黄金你们灵仙阁自己去侯府取。”
闻言,管事顿时瞪大了双眼,“这个……许公子,我们可没说要将她卖出去啊。”
他的话刚刚说完,钱三庚直接抬起手掌拍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椅子扶手断裂后旋飞而出,结结实实地在管事的脸上抽了一下。
“啊……”
管事惨叫一声后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但却一句话不敢多说。
钱三庚的笑容已经转变为了阴冷,“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今夜公子差点殒命于此,没有拆了你这灵仙阁已是恩典,区区一妓竟也敢收公子百金?”
管事被吓得浑身颤抖,弓着身子连声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同时他赶紧从怀中掏出了一沓卖身契,手忙脚乱地翻找出了花魁的那张,立马双手奉上。
“许公子,这是她的卖身契,给您。”
许珩接过卖身契,对着钱三庚说道:“本公子就不扰钱司主查案了,再会。”
“公子慢走。”
片刻后,钱三庚目送着许珩离去,手里不停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似在思索着什么。
出了灵仙阁,回到马车上后,许珩的气息霎时弱了几分,呼吸亦有些急促,好在楚予及时点了他背上的几个穴位,才令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直到哒哒的马蹄声和吱吖的车轮声响起,马车开始前进。
许珩问道:“那个老头是何人?”
沈北顾和花魁在另一辆马车之上,此时车厢内只有他和楚予二人。
楚予低着头,过了一会后回道:“我的师叔。”
见到她情绪低落,许珩已经猜出了大概,无非就是师兄弟之间为了某种利益而反目成仇。
今夜这些杀手明显是冲着楚予来的,但他们的目标却像是临时多了一个灵仙阁的花魁,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联系。
许珩没有再问楚予,而是闭目养神起来。
楚予也没再说话,盯着双手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夜晚街上无人,两驾马车很快就回到了侯府。
许珩带着沈北顾和楚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墨庭守候在外,至于花魁则被安置在了西院之中。
房间内,三人各有各的心事,起初皆是沉默不语。
不久过后,许珩才出声问道:“北顾,你与那花魁是何关系?”
“她与我的大仇有关。”
沈北顾如实回答,同时瞥向楚予,他除了许珩外并不信任其他人,而他的曾经也只放心诉与许珩。
楚予心中了然,默默转身便要离开,可刚迈出一步就被叫住。
“等等。”
许珩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说道:“今夜杀手的目标是楚予和花魁,也许你们之间会有什么联系,让她一起听听吧。”
沈北顾细想之下觉得有些道理,于是缓缓开始讲述起来。
他原本是西疆泽枫郡富商沈家的少主,一直以来沈家生意兴旺,族内和睦,他的父亲沈家家主与他的几位叔父一起齐心协力将沈家壮大到泽枫郡商贾之首。
当时他却不愿跟随父亲学习经商之道,一心想要读圣贤之书,入朝报国。
十年前,那是他第一次被父亲逼迫着跟随三叔外出运送货物,结果踏出沈府的那一刻,便已注定了永别。
一夜之间,沈府满门被屠,哪怕是分散在各个城中打理产业的沈家人亦没有幸免。
整个沈家,唯有他与三叔幸免于难,因为在运货途中暴雨冲塌了山坡堵住道路,他们只好变道绕远,让守在那条路上的杀手扑了个空。
后来,沈家的惨案传到了他们的耳中,三叔起初是根本不信的,但最终还是选择带着他脱离了商队,偷偷回到城中,亲眼目睹了空荡荡的沈府,和染满血迹的高墙。
那一刻,仿佛整个府邸的哀嚎都在两人耳边响彻。
三叔强忍着悲痛迅速带着他逃离,他们不敢去找郡守,因为整个沈家的家产都没了,三叔怀疑就是郡守暗中指使此事。
而后郡守随意给出的说辞更是印证他们的想法,沈家灭门一事被认定为是得罪了山匪,多么荒唐的一个答案,可没有人敢去反驳。
三叔拿着仅有的存银,带着他马不停蹄地逃离泽枫郡,来到京都。
在京都,三叔凭借经商天赋,几年里就积攒起了可观的财富,而这几年里,他与三叔之间见面甚少,两人的关系从无旁人得知,他知道这是一种保护,但他当时并不知道这种保护有何意义。
直到一天夜晚,他收到一封书信,那是三叔的笔迹。
信上怒斥了朝廷官员的不作为,三叔几乎将所有钱财产业都给了他们,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却在收了钱后翻脸不认人。
字里行间,满是无尽的怒火,而末尾几句却陡然一转,像是嘱托后事。
犹子切记,莫入朝为官,与奸佞为伍,同污浊合流;沈家横祸,命也,且湮于此地,不必再忆。
第二日,三叔便在府上自缢。
讲至此处,沈北顾的情绪依旧稳定无比,但眼神中充斥着冷意。
他这些年一直活在仇恨的阴影中,然始终调查无果,在结识许珩之后,他也想过借助侯府的力量,可再三思量之下还是放弃了。
因为三叔的信,他不敢相信朝中任何人,包括凌武侯,一直不愿入朝也是怕被人查出身世。
而现今之时,一切都变了。
沈北顾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淡蓝色手镯,上面刻印着独特的花纹。
他怔怔地注视着手镯,良久之后才伤怀道:“这是我母亲的,我意外间发现这镯子竟戴在那个花魁的手上,所以才想要见她。”
在回侯府的车上,他已经问过花魁一些事情。
曾经就是花魁的父亲带领着人屠戮的沈府,也是他们将沈府的钱财搬空,当时她的父亲偷偷将这个镯子藏下,送给了他的女儿。
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她的父亲遭到了追杀,自那以后,花魁便过上流离失所的日子,最终不得已来到京都卖身于灵仙阁,以求躲避追杀。
而据她所知,她父亲的背后是京都的一个大人物,在朝中地位不低,家族势力非凡,遍布各郡。
花魁很清楚现在只有侯府能够保护她,根本不敢讲假话,而且她也不知沈北顾的身份,所以便将知道的全盘托出了。
其实沈北顾近来已经觉得凌武侯与沈家一案无关,如今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
于是他打算背靠侯府这个后盾,入朝。
之前许珩请求的时候他便已决定下来,此时只是更加决绝了而已。
许珩在听完沈北顾的讲述之后眉头微皱,接着看向楚予,示意她讲一讲为何会被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