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太傅(1 / 1)

孟飞鸾,也就是现在的四喜,在满屋的馒头香气里醒来。

暖融融的热气混和米面香从门口涌入屋内干冷的空气,是她许久没有感受到的人间烟火气。

抹了一把眼睛,孟飞鸾醒转,自觉好久没有睡得这般香甜。

前世死前的两月睡在天寒地冻的北塞,一床行军被压得又冷又硬,梦里都是刀光剑影阴谋算计,醒时情况更糟,众将士饥荒愁容。倘若当年军中人人能吃上馒头,何至于走到那一步?

想起饿倒营地的将士,想到霍刀和虎营将士滚落在地的头颅,孟飞鸾牙关紧咬,翻身下了床。她身体保留着军中无论身体如何都早起叠被的习惯,很快料理好了屋内,出门正撞见于春淑。

一声“娘”还没出口,于春淑先讶异:“囡囡这就起啦?娘吵着你了?”

孟飞鸾活动了一番筋骨关节答道:“昨夜不就说好了?我出去叫卖,您好在家补补觉。”

人坐家中,机遇不会从天而降。她信于淑春的说法——他们娘俩靠卖馒头卖不出三两银子。正是因此,她要亲自去集上走走瞧瞧,寻一件来钱更快的差事,先解燃眉之急。

“丫头,你知道上哪儿卖去吗?”于淑春瞧女儿懂事,眼尾笑纹没消失过,“晌午前就能卖完,娘回来再休息也不迟。”

“娘,你当我随口说说吗?去哪儿卖你告诉我便是了,女儿又不蠢。”孟飞鸾揣摩着少女心思,蹦跳着抱住于淑春的胳膊,展露出女儿娇憨。

“这……”于淑春顺势搂住她肩膀,感受着手下单薄的身躯,惊觉女儿已长到了自己胸口。村中其他女儿家长到这岁数也都开始操持家务,甚至有些连婚事都定好了。

她耳根子软,犹豫着跟女儿拉扯了几个来回就被哄着点了头,将一笼笼馒头盖上蓝布架到车上,目送林四喜出了门。

“娘,晌午再会!”四喜冲挥手告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于淑春瞧着又有点懊悔,追到门口连珠炮似地蹦出一堆叮嘱来:“馒头就在田头市集卖,那儿的婶子人好,不会挤兑你。来买的都是庄稼人,人心眼都不坏,就是脾气冲点。别跟人起冲突,也别叫人欺负了,没卖完也没事,拿回家来吃就好——”

*

村子今年收成不错,顺着田埂走金黄一片,长势喜人。农人们三三两两坐在田埂边上啃干粮,准备下地劳作。

孟飞鸾推车沿着家门口土堆的路走了一阵,感慨土里刨食的庄稼汉长得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皮肤黑黄,身体劲瘦但瞧着精神很不错。

同行农人中有几位将她认了出来,招呼道:“四喜丫头,小时我抱过你哩。你这双眼睛又黑又亮,跟你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黝黑的汉子一巴掌呼噜到她头顶:“转眼都这么高了,身板还是瘦——都知道帮家里做生意啦?”

“叔,吃馒头不?”孟飞鸾仰头,见缝插针地招呼,“刚推出来,一文钱一个。”

汉子憨笑两声答道:“你这丫头跟人算账还挺厉害,我们都在家吃过啦,你要到田头卖给没媳妇的光棍去。”

话虽如此,同行人里还是有不少买了两个馒头走,说是做工累了可以当干粮。林仲昌人老实,在村里名声不错,从前打过照面的农人乐意花点小钱帮衬这对母女。

孟飞鸾瞧出来了:“叔,你要是晌午缺干粮不用这么早买,饿了上田头找我,放在蒸笼里还热点,揣在怀里都凉了干了。”

“你瞧瞧,一把年纪了,想得还没个丫头周全。”

“你那眼力见也不怎么样?让人家小姑娘推馒头车,不知道帮上一手么?”

众人相互取笑起来,田埂头一时间充满了欢呼的空气。

孟飞鸾天不亮就出门,到了田埂边的市集见有三两架馒头车摆好了位置,都有婶子站在边上叫卖。

“香馍馍,白馍馍,细面嬷嬷,一个肚里热,两个肚里实,三个肚里撑哩——”婶婶叫卖有自己的腔调与词句,嗓门尖亮,像唱戏似的。

孟飞鸾学不来这个,在临近处支了摊子,清清嗓也开始一板一眼地喊:“叔叔伯伯,来口馒头吧!一文一个的大馒头哩!”

一句出口倒是没引来什么庄稼汉,引得邻近几摊的婶子齐齐望过来。

“林家丫头,是叫四喜吧?”

“是淑春家的妹子?多大了?没见过呀。”

“从小身子弱哩,爹娘当个宝似地藏着。”

村里没什么新鲜事,市集上多了个面生的丫头,婶子们自然你一眼我一语地谈个不停。

“可怜见哩,你爹可是个大好人叻。这条田埂从前都是烂泥,涨水时给冲断了好机会,还是你爹提的拿石头铺路。”

“得亏你好起了,不然淑春妹子还怎么活?”

“林家老太婆没上你们家闹去吧?她可是出了名的泼皮,春妹子摊上那样的婆家又死了男人,日子确实不好过哩。”

孟飞鸾到迟了,多数摊位已卖得七七八八。

婶子热心,自己活儿干得差不多还来替她叫卖,两大笼馒头很快就见底了。

在一片市井聒噪中,孟飞鸾当了一回吉祥物,不但卖完了馒头,还听了不少林家的坏话,觉得自己再和林家婆子对骂肯定能占上风,骂出水平,骂出风采。

“淑春妹子做得少,这么快就见底了。”

有婶子上手帮她叠好了蒸笼,“从前你病着,她为了照顾你来得迟,汉子们都下田了,卖不出去,因此不敢做多了。”

孟飞鸾默默点头,心里盘算起今日收益。

二十个铜板买的十斤面能做六十有余的馒头,今日全卖完便是挣了六十几个铜板。倘若天天如此,十五日便能挣上一两银子,按说能还上钱。但今日有叔叔婶婶帮衬着,也尚未计入柴火钱和家中入冬后的吃穿开销。

哎,入冬后柴火钱还会往上涨,生意也更难做了。

思来想去,两个月三两银子,光靠卖馒头有些勉强。

“你这么懂事是淑春妹子的福气。”

名叫李香香的妇人跟于淑春关系最笃,今早帮得勤,自己摊上的馒头还剩了十几个。

日上三杆,过了去田里做活的时间,田埂上行人稀少,妇人们就三俩坐下谈天,边谈边织点小玩意儿家用。

孟飞鸾也跟着坐了一阵,瞧见不远处的长桥上二十多个汉子成群结队地往桥那边走,瞧着阵仗不小。人群中有老有少,有穿戴整齐体面的,也有不修边幅七倒八歪的。

“香姐,他们是去做什么哩?”飞鸾扯扯李香香的衣角问道。

香香眉毛一横,一副瞧不上眼的样:“谁知道?大概是斗虫场开了吧,都是些村中懒汉,有钱没处花了!现在秋忙,正经人怎有时间去呢?”

“原来如此。”飞鸾乖顺点头,不再言语,心里有了别的主意。

她见过沉迷京中赌场的纨绔子弟。那些人本就对钱财没什么概念,加上赌场引导,一日豪赌千金,赌运上来时,百两纹银都舍得转手赏给打杂小厮。乡间斗虫的虽不会胡乱撒钱,但比起农户都大手大脚些。与其挣种田人的一文两文,不如去这些人身上找找商机,来钱肯定更快更容易。

但这伙人多半品行不端,自己只是个身娇体弱的姑娘,一身武艺无法施展,实在是……

正在她暗自盘算时,一张熟悉的脸在视野中掠过。

一身着麻布衣裳的俊秀少年抱着满怀的草篮子正走在街上,一瞧见孟飞鸾就像见鬼似的,两条腿倒地飞快,但步态依旧端着一派从容不乱。

不是贺君清又是谁?

“哎,你!”孟飞鸾眉头一皱,呼叫脱口而出。

贺君清怎么在这儿?

难不成他也死过一次,与自己同样重生而来?

不对,他还披着自己前世的皮囊,只是长相青涩了些,看做派步态却好认得很,还是那副伪君子的样。

孟飞鸾猛然起身,连推车蒸笼都甩在原地,疾步追了上去。

贺君清在她一声厉喝后走得更快了,横冲直撞,头也不回。

孟飞鸾一惊,腹诽道:我现下身是林四喜,他不该认出我,难不成是露出了什么马脚?

被他这意味不明的反应搞得更加焦心,孟飞鸾索性抛开女儿家的包袱,直接提起裙边一阵猛追。

而贺君清身为男儿,年纪也比林四喜大两岁,走起路来呼呼生风。孟飞鸾一时撵不上,眉毛一挑,疾跑两步蹬在墙角边,飞身而起抛出怀中裹馒头的蓝布头向他掷过去。

“跑什么跑!”

贺君清驻足的一刻,她几乎飞身而起,忘却了男女之别,细瘦双臂扣住贺君清的双肩,将人死锁在地上道:“贺君清,我问你跑什么?”

贺君清慌忙中被油布兜头,紧接着就被林四喜扑倒在地,懊恼这丫头比从前又疯了几分。他知对女子动手不是君子所为,但被当街按倒的羞辱感涌上脑海,忍不住全力拧动身体,想将孟飞鸾掀下身去。

飞鸾自幼跟宫中名将斗角摔跤,熟悉身体压制中的巧劲该如何收放,两手交握,没花多少力气就把人锁得更加牢固。

“哼,这套锁法越挣扎越紧,六尺大汉都挣不脱。”孟飞鸾重心前倾,手肘顶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了对方身上。

确如所言,贺君清半晌没能挣开,脸彻底黑了,低声怒道:“林四喜,你……你让我起来!”

瞧他别扭又隐忍的神情,孟飞鸾里觉得快活极了。边压制边确认了此人并非重生而来的贺君清,看反应更像是少年青涩的、苦读多年中状元的儿郎。

此时她记起从前听闻风光霁月的贺太傅是定国公外戚与丫鬟生的,自幼长于乡野间,做过买卖草篮布头的营生。

难不成,这是尚未被定国公府接进京的贺君清?

孟飞鸾撒开手,不顾路人侧目仰天大笑,喟叹道:“哈哈哈哈哈,还真是贺君清!贺君清你——”

贺君清一张脸打翻染缸似的,又红又青又白,俯身捡起地上的篮子,肃然起身冷脸道:“林四喜,你的爱慕之心我已知晓,可你我婚约做不得数。婚嫁乃是大事,我不愿听长辈之命,也希望你能觅得自己倾心喜爱的良人。”

周围瞧热闹的好事者也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林家丫头自幼单恋这俊小子,胡搅蛮缠,为情轻生,硬求来了这段姻缘。还以为林家丫头丧父后大病一场能把此时搁置,却没想到情字恼人啊。

那时林伯昌能干为人好,于春淑漂亮手艺好,两家勉强算门当户对,可现在世事无常啊……

就在大家都露出“果真如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的吃瓜神色后,孟飞鸾瞪大眼睛,满脸不解,开始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爱慕?

你说谁爱慕谁?

她摇摇头,确定自己没傻。睁眼看贺君清笃定又慷慨的神色,后槽牙咯嘣响,拳头紧握,下一秒就要往他脸上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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