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霎时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向说话之人。
倒也不是旁人，正是因着过年被特赦的叶太妃。
宋芙面上的笑意微敛，但毕竟是在与她说话，她还是温声道：“太妃说笑了，宫中哪只晞晞一个公主？”
“三公主，六公主，七公主，九公主都还在这呢。”
她这算是给叶太妃台阶了。
若是失识趣，就该听出她话里的冷淡与疏离。
但叶太妃显然没有，她更来了劲，道：“那怎么一样？她们都是先帝的子嗣。”
“燕国建国以来，先帝便是子嗣最少的皇帝，也有五个皇子，四个公主。”
“如今皇后与陛下的年纪都不小了，却只定国公主一个，自然该抓紧。”叶太妃说的理所当然，就差直接说，赶紧选秀吧！
宋芙垂眸，端起手边的茶盏浅饮一口，完全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其他的太妃公主也都保持了沉默，便连素来脾性最好的云太妃，此刻都没有站出来为叶太妃解围。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叶太妃此刻微微昂着下巴，都做好了被赞扬的准备，却没想到殿内一片沉默。
她面上浮现出些许茫然，她哪里说错了吗？
养育了九公主晏琇的林太妃笑着打圆场道：“叶太妃想来是吃醉酒了……”
叶太妃丝毫不领情，直接道：“林太妃你真有意思，这么早谁喝酒啊？”
林太妃都气笑了。
她这还不如喝了酒呢！
“够了。”
谢太后终是出声，看向叶太妃的眼里全是不悦。
今日除夕，又有小辈们在这，谢太后原是想给叶太妃一些脸面。
可显然叶太妃不想要。
既然如此，谢太后也不准备再纵容她，直接道：“若是不会说话，便安静些。”
平白无故的讨人嫌。
叶太妃微怔，面上浮现
些许委屈，低声嘟囔，“太后，我这也是为了燕国为了皇室考虑……”
“闭嘴。”谢太后打断叶太妃的话。
叶太妃心里是真委屈。
她说这些可是在向太后示好，想为太后分忧！
太后不领情就算了，竟还训斥她。
谢太后可没讲什么情面，直接看着叶太妃道：“既然你如此思念先帝，待过完年，你便去皇陵侍奉先帝吧。”
一言出，满座惊。
叶太妃面色大变，先帝在时她就不怎么受宠，她与先帝哪有什么感情？
再说去皇陵那可就要远离皇宫，远离她的六公主。
她连忙跪下，当即就要哭出来，“太后，臣妾不想去……六公主尚且年幼，臣妾想守在她身边……”
六公主晏珂一听这话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冲到叶太妃身边，抱住自家母妃。
哭哭啼啼可怜兮兮的看向谢太后，“母后，求求您放过母妃。”
原本热闹温暖的氛围一下变了。
母女俩抱在一起嘤嘤啜泣，瞧着倒像这满殿的人在欺负她们娘俩一般。
宋芙大为震撼。
谢太后冷眼旁观，其余的太妃公主们一脸的习以为常，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母女俩的操作。
谢太后又等着两人哭喊了一会儿，这才出声道：“行了。”
“既是想守着六公主，那就安分些。”
后宫里没几个太妃，叶太妃又是六公主生母，谢太后倒也真不至于因几句话便要她们母女分离。
她是吃过这苦头的，知晓那滋味不好受。
叶太妃闻言大喜，眼里还噙着泪呢，面上已笑了出来。
“多谢太后，多谢太后！”
宋芙见此，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两人就是单纯的……不聪明。
谢太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行了，你们都先回各宫吧，晚些时候一道用年夜饭便是
。”
“皇后留下。”
众人纷纷起身告退，殿内只剩宋芙在。
谢太后刚要说话，宫门口便响起宫女的声音，“陛下。”
晏江流大步进门，走到殿中行了一礼，“母后。”
行完礼，他径直走到宋芙身边，握住她的手，一副与宋芙共进退的姿态。
毕竟是当着谢太后的面，宋芙耳尖有些发热，下意识的想将手从晏江流手里抽出，却反被他握的更紧。
两人的小动作被谢太后看在眼中。
谢太后眉梢轻挑，看向晏江流，“这是怕哀家欺负了阿芙？”
晏江流一本正经道：“母后过虑了，母后素来宽容，怎会为难阿芙？”
开口便是一顶高帽子。
谢太后眼里划过一抹笑意，却是道：“既如此，你便去外面等着，哀家与皇后有些女子之间的悄悄话要说。”
晏江流：“……”
他倒也不是非要听，他就是担心……
毕竟刚刚叶太妃闹的那出他已经知道了。
宋芙转眸看他，“夫君。”
对上宋芙的眼神，晏江流一秒认输，他咳了一声，只得恋恋不舍的松开宋芙的手，起身往外走去。
“母后，阿芙，我就在殿外。”
看着他离开，谢太后才摇了摇头，叹道：“当真是儿大不中留。”
宋芙微窘，“母后……”
“过来。”谢太后对着宋芙轻轻招了招手。
宋芙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
谢太后拉着她的手，“阿芙，你与流儿的情意，我很清楚。我更清楚他待你的心意。”
宋芙轻咬下唇，心中有些许忐忑。
当初宋芷还是永宁侯府的世子夫人时，她每每去永宁侯府，张氏待她都十分热情。
后来他嫁过去，一朝变脸。
从前谢太后对她自也没话讲，但一来两人一个在宫里，一个在王府，相处时间并不多。
如今……
“你莫要多想。”谢太后温和的声音打断宋芙的沉思。
“我留你说话，便是想安你的心。”谢太后一脸慈爱，“无论旁人说什么，只要你与流儿开心便好。”
这种话从前谢太后说过数次，但在她成为皇后之后还是第一次说。
“阿芙，我只流儿一个孩子，又视你如亲女，我只希望你们俩好好的。”
谢太后说的真心，宋芙心中一软，只觉得鼻尖泛酸，眼眶发热。
她顺势伏到谢太后怀里，声音不自觉的带了些鼻音，“母后……”
谢太后拍了拍她的背，慈爱的点了点她的鼻子。
“行了，快擦擦眼泪，否则叫流儿瞧见了只当我欺负你呢。”
宋芙顿时哭笑不得，却还是乖乖的擦掉了眼泪。
“今日是你主持宫宴，你且还有的忙，我便不留你了。”
谢太后道：“只将晞晞留在慈宁宫陪陪我便好。”
宋芙忙道：“那是自然，您是晞晞的皇祖母，她陪您是天经地义。”
宋芙出了慈宁宫，晏江流果真就守在门外。
瞧见宋芙，快步到她身边，看着她眼里似有泪意，顿时蹙眉。
“阿芙，可是母后与你说了什么？”
“无论母后说什么，你都不必在意……”
宋芙抬眸瞧他，“当真吗？”
“自然。”晏江流的语速有些急，运筹帷幄高高在上的年轻帝王此刻罕见的有些焦急。
他生怕那些不中听的话入了阿芙的耳，伤了阿芙的心。
宋芙犹豫了下，看着晏江流道：“母后说，希望晏江流与宋芙好好的……”
“你不必听……什么？”晏江流下意识的话说完，才反应过来宋芙说的什么。
宋芙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微微歪头瞧他，“当真不必听吗？”
晏江流咳了一声，面不改色道：“胡说
。”
“母后所言甚是！我等身为晚辈，自当遵循。”
宋芙笑出了声。
两人聊了一会儿，御膳房的人便来回禀今晚家宴的细节。
这是早就定好的事，如今也就按部就班的执行，出了不什么大错。
冬日里天黑的总很快。
很快便到了皇家众人一道用年夜饭的时辰。
年夜饭是按照规制来的，宋芙又在其上添了几分巧思，倒也又几分新趣。
用过膳，便有各种节目。
几位公主都有所准备，便连刚刚五岁的九公主都背了一首诗。
一时其乐融融，热闹极了。
倒没人说什么扫兴的话。
因是过年，众人都浅饮了些酒，宋芙也饮了半盏。
此刻脸颊微有些红，在满殿烛光的映衬下，素日的大气端庄里倒显出几分柔美。
周遭人声鼎沸，晏江流的眼神却只落在她身上。
这世界那么多人，他却只瞧得见她。
他的眼神炙热又直白，像是一块在燃烧的冰，实在很难忽视。
宋芙侧眸看他，扬起一个浅浅的笑。
他的手在桌案底下，勾住她细软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梅园的梅花开了，乖乖可要同赏？”
宋芙下意识看向场中，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就咱俩。”晏江流再次道。
他只想与她一道。
宋芙抿唇，终是忍不住诱惑，轻轻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后，理应是场中最耀眼夺目的人。
但今日却悄然离席的十分顺利。
宋芙屏退春柳等人，独自走在寒冬的夜里，竟觉有些刺激。
宫中处处都点着灯，被白雪映衬着，倒也十分明亮。
宋芙刚走没几步，就瞧见了正等着她的晏江流。
她唇角上扬，加快速度，正正好跌入他怀里。
她仰头看他，潋滟的眸里好似盛着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