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剩下的半顿饭，宁和帝在一边乐呵呵地给沈妙言布菜，许久未见，他的乖女依旧嘴甜又乖顺，看见了桌上爱吃的菜，也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可怜又可爱。
一高兴，宁和帝叫来主膳的宫女：“这道排骨是谁做的？”
宫女低头回话：“回陛下，是李准李御厨。”
宁和帝当然不清楚这个李准是何许人，皇宫的厨子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光是择菜的厨娘就有十人之多,更不要说什么烧火的炒菜的，煮汤的做点心的，不说是皇帝，恐怕连领班的主厨都说不出他们的全名。因此宁和帝很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赏！”
宫女领命下去了，脸上看不出欢喜来，左右又不是她受赏，成天欢天喜地地作甚？
赏了厨子，宁和帝又挟了一块肉进沈妙言碗里，满脸慈爱：“吃吧。”
沈妙言却有些莫名其妙，系统把拍好的照片投影到了排骨的肉汤里，她现在实在忒矮，只能状若不经意地伸长了脖子，分析起了老爹的口腔状况。
虽然她拿出了早自习睡觉的干劲，假装对那盘排骨毫不在意，伸长脖子也只是为了优美天鹅颈，但在宁和帝眼里，这都是被忽视了多年的小女儿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证明。
当年身体还好时，对这位中宫所诞下的公主，他一向是多看顾了些的，只是病倒之后，除去对太子不得不提起了百般精神教导，其他儿女，他都是亏欠得多的，不光是这位二公主，连比她稍小些的三公主，自打出生来他也只去看了两次。
愈这么想，宁和帝眼中疼惜更胜，盯得沈妙言不住得起鸡皮疙瘩。
母亲说父亲是关爱她的，但是毕竟宁和帝病得早死得也早，沈妙言同这个父亲并没有多少感情，说起父亲这个词，她只会想到现代那个早出晚归供她读大学的爸爸。
一想起现代的双亲，嘴里的珍馐也没什么味道了，她草草又扒了两口饭，一股脑给宁和帝夹了半碗菜，甜蜜蜜地笑：“父皇您吃！”
宁和帝热泪盈眶，胃口大开。
趁着宁和帝解决那堆肥肉青菜的工夫，沈妙言终于能好好和系统讨论讨论口腔的视诊结果了。
“你看，齿龈红肿溃烂，肌肤有红斑，看着他的牙齿也不牢稳，这估计是重金属中毒了。”
【初步判断，重金属中毒的可能性为75.2%。】
“就是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沈妙言扫过永仁殿伺候的几个宫女太监。
给皇帝下毒，听上去不容易，实际操作起来也很难。皇帝的饮食起居都有专人负责，吃饭有人尝膳，睡前有人更衣，除非将他们全数买通，不然怎么能把毒药喂进皇帝口中呢？
百思不得其解，沈妙言这一顿饭吃得也不算痛快，直到宁和帝令人撤了残羹，门外又有人求见时，系统冷冰冰的电子音才重新响起来。
【检验结果：慢性汞中毒。】
不能说猜得半差不离，只能说一模一样。沈妙言当即准备告退，但一句“既然父皇有客，儿臣就先告退”刚说了一半，她的小胳膊就又被宁和帝抓住了。
“无妨的，言儿就在此陪着朕。”说着转头吩咐太监，“叫人进来。”
沈妙言心中有苦说不出，皇帝带着子女接待朝臣，即使皇帝心里想的不过是享一享天伦之乐，对那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来说，其中的意味可就不得不多多揣摩了。
她虽然这辈子想要和母亲手拉着手活下去，却也并不想做皇帝，更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早被牵扯进储君之争里。
是了，第一世的时候，太子这个储君之位坐得并不安稳，朝堂上势力分为三股，太子党、三皇子党和莫名其妙出现的二公主党，要不是皇后自始至终都站在太子这边，以宁和帝那个性子，说不好最后真要改立三皇子。
心一横，沈妙言准备一会实在不行就直接晕，大不了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好在进来的不是丞相也不是尚书，而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
啊……尚书夫人。不对，若是来面圣，那就不该叫她尚书夫人，而该叫大理寺卿了。沈妙言一下子放松多了，上辈子这位大理寺卿就一门心思力保她做储君，明明她们连面也没见过，想来这辈子大理寺卿也一定脑回路清奇，为她的女皇之路身先士卒。
但沈妙言觉得，说不好，这位为二公主抛头颅洒热血的当朝女官其实是追星心态，搞不好和她见几次面，翘着二郎腿吐几口痰，她就会幻想破灭宣布后援会解散了。
于是沈妙言调整了一个看着就不大有教养的坐姿，撑着头看这位大理寺卿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大理寺卿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哦~狐狸精~沈妙言一下就猜到了这男娃子的身份，定然是大理寺卿在诗会上认下来的义子，看来今天她会求见皇帝，多半是为了给这孩子讨个名分了。
果然，大理寺卿说了几句吉祥话，便把那男孩推到了身前：“陛下，臣此生有两大幸事，一是得遇明君，四海升平，二是嫁与良人，举案齐眉，唯一憾事只是膝下没个一儿半女，实在孤苦伶仃。所幸上天垂怜，前些日子遇见了这个孩子，听说他无父无母孤苦伶仃，便自作主张将他收作了义子。”
宁和帝拉过那男孩，端详了一番，道：“倒是个有福相的，何卿愿意收留他，也是他的福气。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大理寺卿答道：“这孩子叫楼允，我问过他可愿改姓何，他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不忘，我寻思也是个有气性的，不愿改姓便罢了，只要他日后能孝亲敬长，其他的倒也无妨。”
宁和帝也赞许点头：“允恭克让，淑质贞亮。不错，不错。若之后他能有所作为，也算是一桩佳话。”
“臣也如此想。”大理寺卿笑着应了，又立刻正了颜色，“只是，为了这孩子，还有一事相求陛下。”
“哦？”宁和帝看起来并不惊讶，“卿家此话何讲？”
“臣想着，既然把这孩子收在膝下，他又颇有天资，做娘亲的就该为他相看最好的夫子，可思来想去，他是白身，按律是没法同京中诸位大人家的公子小姐一起读书的，故而斗胆来向陛下讨个口谕。”
虽然沈周也有免费为百姓开办的学堂，但和官宦人家就读的学塾大不相同，贵子贵女聚在一起学习不只是为了那些五经六艺，更是为了结交未来的盟友，构建日后的仕途。
这些事，沈妙言明白，宁和帝自然也心知肚明。因此，稍加思索，他便痛快地点了头。
“那便这么办吧。”
大理寺卿谢了恩，正要退出去，宁和帝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出声把他们母子二人叫住了。
“朕想着，这孩子既然和小四年纪相仿，便留下做个伴读吧，有这么个小才子陪着，小四也能长进些。”捻着掌中的玉佛珠，宁和帝淡淡道。
一时间晴天霹雳，沈妙言彻底呆了。
她虽然在姐妹里排行老二，却是实实在在的宁和帝四子，皇帝说小四，只能是在叫她。
可是，伴读……怎么就突然提起了这档子事？
明明自己上辈子不要说伴读，连识字开蒙都是请了太傅日日上门教导的。怎么这一世，差点被淹死不说，还整出了个伴读来？
皇子皇女的伴读是个美差，饶是大理寺卿再怎么喜怒不形于色，一听这话眼里也多了些神采。
“陛下隆恩，何盈谢陛下。”说着，郑重地拜了下去。
一直垂着眼眉的楼允，此时也开了口：“草民——小臣谢过陛下。”
他声音清越如泉，抬脸时露出一对狐狸眼。
呸！狐狸精！沈妙言赌气地瞪了他一眼。
楼允像是被吓到了，怯生生地又把头垂了下去。
宁和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抚掌大笑道：“小四倒不认生，她这脾气，还得何卿家的公子多担待一些才是。”
大理寺卿也笑，看向沈妙言的目光里带了希冀：“犬子才是，还要仰仗二公主多多照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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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向凤仪宫的暖轿里，沈妙言已经将几日后楼允就要住进她的康乐宫这码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她忙着和系统据理力争。
“你这个任务，我不是完成了吗，凭什么不给我积分？”
【进度显示，您并未达成任务目标。】
“它说让我调查皇帝的病，我不是查出来是中毒了吗？”沈妙言不大服气。
【任务要求：调查沈页的沉疾，找出病因。节点以确认，调查下毒者任务未完成。】
“不对！你刚刚没有后面这句的！我不管，你既然已经确认了一个节点，就得给我这个节点的奖励！”
【……】
“不许装死！！你装死我就去举报你！”
不知道是“举报”这个字吓到了它，还是沈妙言锲而不舍的又哭又闹让3824终于有些烦了，暗红的界面一闪。
【您的余额已入账：五十积分。】
蚊子腿再细也是肉，沈妙言心满意足了，决定先给自己放几天假，把身体养好再从长计议。
——直到第二天楼允提着大包小包，一脸尴尬地出现在康乐宫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