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定奉行
柊慎介静坐于书房中，身前的柜台上，整齐地摆放着茶具。
茶壶，茶杯，一样不落地备好，壶中甚至盛着温度适宜的热水，热量遇冷凝结，化为阵阵白雾，缭绕于杯口，也模糊了他略显褶皱的面庞。
他慢条斯理地在这些精美器具中来回摆弄，带有清苦香味的茶水一滴不落，全部落入白瓷烧制的碗杯中。
明明对面无人相陪，柊慎介依旧将其中之一推至前方。
“家主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守在门口的管家得到下人的消息，隔着木门回报。
“很好。”听到心腹的声音，柊慎介没有过多反应，只是面上多了一丝笑。
他将放在对面的茶杯忽地拿起，手腕翻转间，整件物品便被倒置过来，名贵茶叶的价值便如此毁于一举，可对方好似丝毫不心疼。
“难得的东西，自然要用到合适的时机，还要配上，合适的人选。”
“你说呢，神里绫人。”
“绫人少爷？绫人少爷！”
身边的侍卫小声提醒到，“已经平安抵达离岛了。”
神里绫人强压着心里的倦意，语气却还是没从疲劳中恢复过来，带了几分沙哑。
“联系上万倾和托马了吗？”
他微微活动酸麻的脖颈，重新戴上手套。
“还未曾，离岛有太多勘定奉行的守卫，不方便行动，需要直接去找小姐他们吗？”
“不必。”神里绫人将佩剑挂至腰间，“小心行动，勿要打草惊蛇。”
“是！”
按照以往，神里绫人本该直接前往勘定奉行，就算再晚也可以借宿在宅邸上。
只是，在这种时候，还是尽量将谈话的时间压缩为上策。
现在去，借宿，反而会将留在柊家的时间延长。
在离岛另寻住处，稍作整理一番，也能让他趁着空隙调整好状态。
神里绫人与守卫一起进入一家客栈。
暗处，有人将一举一动皆看在眼里，迅速前往一处不起眼的小铺子，敲了敲门，沉声说到。
“迅速告知家主，神里绫人并未前往勘定奉行。”
几声走动的声音过后，小巷再次毫无动静，只剩一位老人，衣着随便，躺在摇椅上，盖着毛被睡大觉。
。
“一切顺利。”托马与风雨万倾等所有商人都离开后，起身关好门窗，“有苏先生帮忙，进度比我们想象中的快。”
“还需要多久才能把事情定下来？”万倾将放在桌上的契约全都整理好，一一检查。
“不出几天，今天只是协商，初定金额与货物数量，真正交易那天还需要绫人少爷出席。”托马接过一张张契约，全部收进自己的随身小包中。
“中间若是不出意外，不到半个月就能拿到货物。”
”我们也只剩半月了。“枫原万倾确认没有东西遗漏，重新推开门，”走吧，绫人应该已经到了，我们去和他汇合。“
他们装作随意的样子，仿佛只是来这里喝茶散心。
可在众人看不到的另一面，他们已经暗中将任务完成了大半。
就算其他家族察觉到他们今天是与那些商人会谈，也很难出手阻止。
毕竟，这些商人皆来自璃月，不受稻妻统治，背靠飞云商会的他们，也不怕世家的威胁。
“只希望柊慎介不要太小气，毕竟都是纳税人的钱，若是资金不够，反而容易出问题。”
时间很快便至傍晚。
神里绫人确保一切安排妥当，便在侍卫的守卫下离开暂时小憩的地方，前往勘定奉行。
托马和万倾已经提前将那些契约通过尚送了回来，他心知大概数目，谈判的目标也更有把握。
“小少爷，总算来了。”柊慎介跪坐于会客室，笑着在他面前安然地泡起茶水，“不必紧张，我们曾经也聊的很愉快呢。”
“有些日子没见柊大人，您气色看起来更好了。”神里绫人微笑着应下，不紧不慢地坐到对方对面的位置，神情丝毫看不出紧张和拘谨，反而像是老朋友见面般，举手投足都透露着放松。
“这么晚来也有些打扰，不如我们，直奔主题。”
双手轻轻放到膝盖上，没有发出一丝布料摩擦的响动。
“呵呵。”柊慎介一挥手，“好啊，万本以为绫人今天来是想请教我些治理之法。”
“却不想，已经跳过请教的阶段了。“
”哈哈，您过誉了，晚辈也不过是想多做些事，不负将军和宫司大人那日在天守阁的信任。“
神里绫人睁开眼眸，紫罗兰色的深眸与他对上视线。
“既然将军大人已经将社奉行的事物尽数交给我，我也自然要对得起这份责任，全权负责，不敢疏忽。”
“还是你有心啊，不像我们家那丫头，活泼调皮，给她老爸添了不少麻烦。”柊慎介装作无意，“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看到你今日的样子，肯定很欣慰。”
“呵呵，家父虽看不到了，但家母确实对我的成长有所惊喜。”
握紧的双拳终究还是松开。
“柊大人，关于冬日祭，您看资金的调动，这样是否合理？”
。
门外突然传来侍卫的质问声。
枫原万倾走出庭院，行至门口，却是一身管事衣服的人端着盒子站在门口。
“发生何事？”她走上前询问。
侍卫一看是她，立刻回答道。
“万倾小姐，家主大人出门时此人说是勘定奉行的管事，来送一些外国特色小食，但家主当时出门，未来得及品尝就离开了，他当时就在场，现在却又折返回来，不知所谓何事。”
万倾的目光又放到那人身上。
“家主大人现在便在勘定奉行，若有要紧事，我们也无法传达消息。”
管事客气地拢了拢手。
“早闻万倾小姐之名，今日才得幸见面。”
“您过奖了。”
“在下是替夫人传话的。”对方瞥了眼一旁无关紧要的人，侍卫又看向万倾。
“既然是夫人的话，那也并不是关于社奉行，而是关于我了。”
管家点点头： “夫人说，万倾小姐虽然年岁尚轻，可定亲一事也是越早越好。可惜柊家没有男子，否则定会上门提亲。如若万倾小姐不嫌弃夫人，也能帮您寻得一门好亲事。”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小姐现在可是八重宫司身边的人，自是顶好的。”
他没有察觉到的是，躲在暗处的终末番忍者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动作，有的甚至险些发出动静。
万倾唇边的假笑也淡去些。
“婚事一事，自是不急的，万倾恐怕要辜负夫人的好意了。”
“不要事不要事。”管家拱拱手，随后离开。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后，万倾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微笑了。
“小姐。”一名忍者翻身下来。
“他绝不会因为这个跑一趟。”万倾淡淡说到，转身回屋，“把下午送来的东西拿给我看看。”
“是。”替神里绫人拆别人的礼物，听起来却是不合礼数，但下命令的人是枫原万倾，表面没有势力牵扯却早已是对方未婚妻的人，更何况神里绫人已经将自己的令牌给她了。
包装好的莲花酥被打开，闻起来很香，可惜她现在不饿。
“不过是问你的婚事，你没公开他们当然不知道。”脑海里传来一阵打趣声，“这么高度紧张我还以为天理找上门来了。”
“如果是天理的话你早就死了。”枫原万倾没有心情与他扯别的，这家伙相处在立下约定后像是后继有人了一样，不仅没有那么疯狂，还整天没个正形。
她此刻无意多说，表面看这莲花酥并无哪里不妥，但直觉告诉她，一定哪里有问题。
深渊之中，第六感曾无数次地救她于魔兽利爪之下。
“醉翁之意不在酒。”
脑海里灵光一现，刹那之间，遍体生寒。
是啊，身为从小生活于璃月的人，她怎会看不出这糕点缺失的一角。
人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情，就像柊家不会无缘无故送来这份表达多余善心的礼物。
她迅速离开了住所，握着佩刀的手甚至隐隐发抖，展现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小姐。”留在勘定奉行外守望的尚注意到她的疾行，连忙现身拦住，“家主现在就在里面，您…”
“勘定奉行现在就是他最大的危险。”万倾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几个闪身就潜入住宅的背后。
这里背靠山崖，守卫为避免出意外，巡逻的人数并不多。
看准落脚点，她一个起跳就跃上围墙之上，本想继续前进，又转过头对追上来的尚说到。
“你先回去，若是后面有守卫追出来，我自能应付。”
“是…”尚虽担心枫原万倾和神里绫人的安慰，可毕竟相信两人的实力，一个呼吸间，便离开。
万倾见人已经没了踪影，随即翻下墙，收力落在地上，也没有发出吸引人的动静。
绫人曾于她说过天领奉行和勘定奉行的内部构造，虽然不是为了这种情况，但明显帮上忙了。
庭院内也有不少忍者守卫，几乎每个角落都被监视着。
“你能让他们都睡着吗？”她在内心问另一个人。
“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有这能力。”毫不客气的声音回应道。
“还好没指望你。”将注意力重新放在隐蔽于暗处的威胁，她小心地拿出潘塔罗涅，内心暗暗计算着能否一次性把他们都打晕。
可还没等她动手，一阵阵暗紫色的迷雾四散开来，却被有效控制在小范围内。
随之而来的，还有因昏迷的“咚咚”倒地声，只不过，这雾气仿佛结界，隔绝了外界对其中的感知。
“你又欠我们一个人情。”有个声音在心里说到，这次，声音稚嫩了许多。
枫原万倾顿了顿。
“多谢…”
她没有浪费时间，迅速潜入会客室外。
透过烛光映照的倒影，能清晰地看到两道身影，其中一个，她在熟悉不过。
“好了好了，气氛这么紧张做什么，这个数目，我们都很满意。”
一道成熟的人声传出，显然，这是柊慎介的。
“柊先生能答应，自然是对绫人的体谅和宽容，怎会心有不满？”万倾听到这声音松了一口气，她第一次庆幸这直觉不准，“时间也不早了，绫人就此告退。”
里面传来收拾的动静，万倾刚准备离开，便又听见对方的挽留。
“唉，走这么早做什么，刚刚只顾着说，连我泡的茶都没喝上一口，喝完再走。”
“天色已深，这么晚还喝茶，恐怕会睡不着。柊先生也是一样。”神里绫人自然不会轻而易举地喝对方的东西。
父亲曾告诫他，屋内的熏香，杯中的茶，看似都无害，可放在一起，极有可能是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他面不改色地瞥了一眼旁边正燃烧的熏香，心中警惕更甚。
“唉你这孩子，怎么嫌弃我这老头子，这可是我专门为你泡的茶，就这么不珍惜我一把年纪的成果啊。”
柊慎介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说到，似乎是认准了神里绫人的下一步动作。
的确，他这话一说，对方不可能有拒绝的权力，而绫人，甚至已经端着假笑，拿起茶杯，内心千般运转，手上动作也慢了几分。
他无法拒绝，可有人会出手。
随着一阵破空声，一把尖匕首刺破木窗的纸张，直愣愣地插入会客室的木桌，入木之深，可见力道之大。
柊慎介还沉浸在自己的算盘和心计中，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吓了一跳。
“侍卫！有刺客！抓人啊！”
外面由远及近地响起匆忙脚步声，柊慎介仍心有余悸，管家紧张地吩咐吓人去搜寻。柊小姐也被惊动，披着外衣来看。
一众人里，唯有神里绫人，面色不改。
他当然知道是谁。那把匕首他曾亲眼见过。
神里绫人此刻很想制止那些卫兵的行动，他不敢去赌万倾是否能逃过这层层包围。
但他不能，现在按兵不动尚有一半可能，若是在这个老狐狸精面前暴露了些什么，万倾就更危险了。
只是他也不愿意在这里等一个结果。
“既然事情已经谈妥，晚辈先行告退。”
柊慎介在无可奈何，这个时刻再留人喝茶便也是不可能了。他只好点点头。
“叫你看笑话了。”
神里绫人几乎是一出勘定奉行的大门便往士兵追击的方向奔去，却越走越远。
他双目微瞪，停下了脚步。
紫黑色的迷雾中，一双鲜红的眸子与他对视，其中蔓延着不可忽视的暗色。
他意识到什么，走上前去，伸出手。
“万倾。”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