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里家主变更(1 / 1)

往日洁白的云朵在今日笼罩一层灰色的薄纱,成群地堆积在稻妻的天空之上,其中偶然显现的电光,带着独属于鸣神的威压,散布在整个城市上空。

酝酿了数日的大雨终于在这一天降下,所到之处皆能听闻豆大的雨滴砸在屋檐上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街上行人甚少,沿街的商铺也纷纷停止开张,毕竟在这大雨天,就算有客人,也是少之又少。

而托马此刻却在街上不顾危险地奔跑着,手中雨伞掉落都没让他折返回去捡。神里家主病逝,身为臣子的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比如将消息禀告至奥诘众,比如为不久后的葬礼做准备。

火红色的神之眼在雾蒙蒙的大雨中显得格外耀眼,彰显着神之眼之主不变的决心与忠诚。

枫原万倾和枫原万叶早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刻赶到神里屋敷,迎接两姐弟的不是守门的卫兵,不是终末番,甚至不是神里绫人。

是华代夫人。

她撑着一把竹伞,身边没有其他任何人服侍在旁。即使身体病弱,她也依旧坚定地站在门口,仿佛是守在神里家的最后一道防线。

神里华代不是为了等枫原氏而在这里,她等的,是即将到来的其他家族。

“你们来了。”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也感受不到放在最表面上的哀痛,却令枫原万倾一瞬间心神恍惚。

“夫人…”她知道神里华代不需要也不能要自己的怜悯,可心中的尊和情不允许她将放到嘴边的话再度吞下去,“您现在不必站在这里的。”她可以待在神里屋敷的任意一处,甚至是自己的房间内,但不是这里。

“我们这一辈的还在,还不至于让孩子们来替我遮风挡雨。”神里华代虽然面色依旧严肃,语气却放缓不少,带了隐隐的哀叹,“你们先进去吧。”

枫原万倾见她如此固执,却是意料之中,拉着枫原万叶的手一起进入内室。

华代夫人回头望着两人的背影,却因雨的遮掩,很快消失无影。

她不由得回过身来,继续等着接下来的事情,可思绪却因为方才一瞬的打岔,也开始多想。

身为华代自己,她没有做到遵从本心,从小被迫学习规矩,一言一行都是按最高标准约束,没有时间活出内心中想成为的自己。

身为神里的妻子,她没能做到为丈夫分忧,纵使曾经举案齐眉,有泼茶赌书之乐,却终究落到今日的地步,丈夫因疲惫而早衰,也是因为自己做不了更多。

最后,身为社奉行的当家主母,她如今还能拥有的身份,她不能再任由命运随机给自己分配一个结局了,她还有未成年儿子,还有无法独立的女儿,在生命消逝前,她必须尽全力,留给他们一个能保障生命的家。

两人很快就走到内屋,与想象中的有所差别。屋外的走廊里,有许多人半跪着,他们大多是早在多年前就跟随、服侍神里家主的仆从和护卫,头低垂,神色恭敬,也有年老身体不利索的,诸如早田婆婆等人,则是在屋内的门旁静静候着。而灵堂前,只有神里绫人和神里绫华的身影。

枫原万倾本想带着枫原万叶和早田婆婆他们一起,却在进门的那一刻与对方交换眼神,很快了明对方的意思。

枫原万叶自然不会忽略这些小细节,当下松开牵着阿姐的手,低声在她耳侧说到:“放心,我就在这里。”

可能神里家主与自己接触的记忆少之又少,枫原万倾在进入对方灵堂时并没有太多悲伤,她来此的原因里,自己认识的另外三位冠以神里之姓的人几乎占了百分之百。

毕竟她有资格来到这里,更多还是因为神里绫人。

里面很安静,只听得到神里绫华哭泣的声音,从她走到门口再到进入,枫原万倾根本没有听到在场的第二个人的动静。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入,轻轻跪在神里绫人身边,与神里绫华相隔一定距离。

两人都察觉到她的出现,一个扭过头来看一眼,随即委屈地哭的更剧烈,音量不高,频率却很快。

而另一人——

他恐怕已经完全沉浸在父亲临终前对他最后的交代,话语不断在耳边回响,盖过了绫华在一旁的哭声,也盖过了枫原万倾刻意减弱的动静。

‘我会照顾好母亲,照顾好绫华,支撑起神里家,尽快成长,直到您曾经那样。’

‘我会将如今艰难,冷漠地一切,都变成我们希望的样子。’

‘父亲,我不会辜负您的教导。’

只要能保护好在意的人,我成为什么样,无所谓。’

独自发誓的少年没有感受到,难以平复心绪的女孩没有注意到,静静观察着神里绫人的少女却第一眼看见,那枚蓝色的水系神之眼,静静地散发着水色的光芒,没有火焰一般的耀眼强烈,却同样不可忽视。

细水流长,涓涓不止,一如此刻它所有者的信念。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做好直面困难的准备,自大一些,包括她自己。

右手被无声地紧紧攥住,枫原万倾顺着宽大的和服袖子往下看去,便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自己的手完全包裹住。

对方用的力气很大,薄薄的,白皙的手背上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一条条青色的血管,沿着隐藏在外衣下的脉络,接连遍布全身。

枫原万倾很快转移了目光,她没有说话,神里绫人也没有,任何话语在这一刻都会显得苍白无力,与其组织语言去诉说,还不如靠感知。

他们都早已熟悉对方,一个点头,一个眼神,想说什么,是何情绪,一切尽在不言中。

或许,以这种方式许下的承诺,才不会那么无凭无据。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等到万倾视线再次转移时,小腿和膝盖都隐约传来酸麻的阵痛感。神里绫人跪坐的时间比枫原万倾长的多,却不见他身形摇晃,甚至还稳稳扶了万倾一把。

神里绫华已经哭累了,自然有家仆将她抱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万倾留意到那仆人身后迅速跟上的影子,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继续顺着走廊走出。

这个时候,信任仿佛显得格外重要,如今还能留在这里的几乎都做过第一遍审查,但仍不排除有其他势力安插进来的棋子,不久前愚人众的那位便是个例子,若不是他过于害怕上边随时来灭口,也不会有暴露身份的可能性了。

“绫人少爷,九条家带人来了,还有松浦氏,夫人正在会客室接待他们。”

尚紧跟在他们身后禀报,还将刚刚会客时发生的简要概括。

枫原万倾停下脚步,神里绫人察觉到她的行为,回过头,紫罗兰的眼眸盛满了情绪,可那也只是一瞬,还不足以分辨究竟有什么情感蕴含其中。

倒是尚,还颇为疑惑地停下来,看了看自己少爷越行越远的身影,又看了看停在这里不继续向前的人。

“万倾小姐,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虽然身份此刻是截然相反的,但枫原万倾能感觉到,神里屋敷的所有人在那日过后对自己更加真实。尚也是如此,从从前的沉默寡言,到现在居然有事就问。

“我今日是神里府上的客人,目前还没有客人随着主人去会客的事情,至少我从未听说过。”

她这话说的,不清晰也不模糊,尚也第一时间就意会,连忙躬身说到:“是,属下明白。”

话音未落,身影却消失在空气中,之留下微弱的声音,在这大雨打在屋檐的声音下,几乎察觉不到,若不是万倾耳朵一向好,方才一直注意着身后,恐怕也不可能发现。

她没有久留,而是原路返回,侍卫们已经开始陆续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各司其职,保证神里家的正常运转。

仍站在原地的,除了就在这里当差的几个熟面孔,只有枫原万叶了。

“万叶。”

她缓缓走过去,顺势拉住对方向她伸出来手。

今日真正面临这些,枫原万倾才能亲身感受到形势的不容乐观。

虽说三大奉行的另外两家以及其他家族前来表示哀叹本是常理,可这种情况下,真心难过的恐怕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大多还是来看热闹,余下便是那居心叵测之人。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出一丝破绽和异常,要是让外人察觉到万倾与神里绫人别样的关系,她的行动便也会被处处限制。

“回家吧,阿姐。”枫原万叶一直待在原地,自然注意到访者的到来,衣服上的纹饰也象征了几人身份的不平凡。

眼下枫原家的境地确实很尴尬,也并不在优。虽然万叶已经在心中放下了这份厚重的责任,和往日他都是十年如一日地这般将家族兴荣放在首要位置,先下自然对这些仍然比较敏感,清楚阿姐不能被他们格外注意到。

不与那些人碰上面,是最好的情况,对枫原万倾而言。

“嗯。”万倾正有此意,当即答应下来,“我们走吧。”

枫原万叶松开她的手,接过一旁仆从递过来的竹伞,向前走几步,小心撑开,站在屋檐下。伞面微微倾斜,拦住两人之间的所有雨滴。

披上黑色外衣,双手稍稍拎起和服的衣摆,脚上踩着湿滑的台阶缓慢向下走,枫原万倾侧头看了眼会客室的方向,眼神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彩,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其实我很少与神里家主交谈,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在我刚刚被收养的时候。”回家的路上,两人都小心翼翼地走着,速度很慢,也不知是这大雨勾起了记忆中的某个角落,还是今天发生的事太令人难以恢复,枫原万倾突然说到,“我从前很羡慕绫人。”

枫原万叶扭过头来看着她。

“家主一直给我一种亲和的感觉,每次见我虽然不热情,但也十分包容。起码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来都是宽和地笑着。”

“那时我常常会想,若是我的父亲还在,会是家主那样的吗?”

“阿姐...”手被抓紧,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了,可这次,枫原万倾依旧在自顾自地说。

“可我已经有养父了,不应该去想这种问题。但万叶,养父,和亲生父亲终究是不同的。”

“我看到过绫人在父亲怀里畅快地说笑,尽情散发着自己的情绪。可我不敢,不仅仅是血缘上的疏远,更多还是心里的畏惧,怕这样做不被喜欢,怕这样做会被再次抛弃。”

“祖父常常嘱咐我,随心意做人,可我已经辜负了他的教导。”

“家里的盆景,恐怕我再怎样模仿,也不会有其中的意境。”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将心声摆在明面上,万倾没什么反应,可身边人早就红了眼眶。

“阿姐你都没有尝试过怎么就知道。”万叶难得如此激动,甚至提高了音量,“我幼时总想与你亲近,可你对我始终小心翼翼,不管再怎样都...”

他的话突然被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打断。

两人纷纷回头去看,却见九条家的马车从同一方向驶过来,在即将路过他们时缓缓停下来。

万叶心中顿时一紧,他知道对方只是路过,可如果...

他将万倾黑色大斗篷的兜帽一下带上,同时迈出一步将人往自己身后挡了挡。

与此同时,九条孝行也掀开了马车侧面遮帘的一角。

带着审阅与打量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一圈,想看清偏后面的人的长相,却被外衣遮的严严实实,只好多看了两眼少年。

白色中短发扎成小辫子,发顶一缕红色挑染格外明显,眉眼一幅温和的长相,此时与自己的视线对上,却不失凌厉之感。右手撑起的竹伞,给人一种伞下空间是绝对安全的错觉,左手抬起呈掩护姿势,则更是说明身后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之高。

想起往日瞥见时,枫原万倾总是对她身边的少年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九条孝行下意识地将她从黑衣人的身份假设中排除出来,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方才一瞬如此自然地接受弟弟的好意呢。

那就是关系要好的朋友,或者,小女友了。

九条孝行对哪家女孩对落魄贵族倾心并不感兴趣,感觉这里对他也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后,他颇为轻蔑地收回眼神,放下车帘,命令车夫重新上路。

马车缓缓行走,枫原万叶也放下警惕心,刚刚的气氛已经打断,他也没有那么激动,刚想说些什么缓和时,视线却眼尖地捕捉到一滴落下的泪珠。

“阿姐?”他将黑色兜帽扯下,果然见万倾在落泪,她双目较无神,眼泪却像是不值钱地落下来,仿佛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哭。

“阿姐!”

听到他的呼唤,枫原万倾才终于缓过神来。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可是万叶,已经过去了,就算再如何,也无法挽回了。”

不论是辜负的人,失约的人,亦或是逝世的人,都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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