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瓷回到工位，毫不意外的，平时和她关系好的都围上来问具体的情况，关系一般的也竖起耳朵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于青云率先发问：“早上是你报的警？为什么事儿报警呢？”
和林瓷差不多时间进公司的胡月馨接着问：“还有你早上和警察说的阮木木是谁？是咱们公司的吗？”
“阮木木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你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你男朋友怎么和警察扯上关系了？犯什么错误了？”
“……”
向林瓷不断袭来的问题越来越离谱，偏离原来的问题越来越远。
林瓷眼睛一转，低下头，把碎发捋到耳后，勉强在嘴角扯出一点笑意作释然状，然后抬头有气无力道：“没事了，都过去了。等我缓过来了再和你们说吧”
众人见林瓷这样，不好意思再往下追问，纷纷安慰几句后就回自己的工位了。
林瓷伸手，打开日常用的桌面便签，按照要做的顺序记下今天要做完的事情：
一、找师父要平面。
二、把辞职信打印一份送去付所那儿，同时发一封邮件。
三、卫生间大样和楼梯大样下班前画完。
写完事项，瞥了一眼屏幕右下角是时间，十一点二十分钟，离午休就十分钟的时间了。
林瓷的师父孙姜就坐在林瓷工位这排的最里头靠窗位置，和林瓷隔了两个人。林瓷站到孙姜的侧后方。
“师父，您现在在做的项目平面发我一份呗，付所说让我帮忙画大样。”
听到林瓷叫他，孙姜摘下耳机，椅子往后退了退，让林瓷能站得近些：“哦！换成你来画了啊？”
林瓷随即地点点头，“嗯”字还没出鼻腔，倏地瞪大眼睛，他知道！
“师父以为付所会让阮工来帮忙画这个项目？”林瓷特地把“阮工”两个字咬得模糊些。可话才说出口，耳边响起来同样的滋啦声，林瓷立刻伸出手撑在孙姜的椅背上，稳住自己不跌倒。
孙姜很自然地接过话头：“是啊，之前付所跟我说的是她。难受了？”孙姜看林瓷脸色煞白，“想不难受，以后就别提她具体的名字。”
林瓷缓了好几分钟才缓过来，点头说道：“所以你也是知道她的对不对！她为什么拒绝付所的任务后会爆炸？为什么大家都不记得她了？还有她在学校的信息也被抹除了，这是怎么做到的？”她不认为这么一个百来号人的设计院在湖市有多大的能量。
面对林瓷接踵而来的问题，孙姜却没着急回答：“先把图画了吧，业主要得急。”见林瓷没有应答，孙姜继续说道：“我先把平面打包发你一份。还是老规矩，不懂来问。”
林瓷应了一声，自带滋啦混响的脑袋回到工位，等缓过神来发现周围的同事都不见了，偌大的办公室只剩她一个人在发呆。
林瓷呼吸一窒，不好的预感再次袭来。
叮——
是林瓷的微信提示音。
于青云：“林工，泗州小吃炒菜，就差你了，下来了吗？”
林瓷顿时长舒一口气，原来只是午休去吃饭了。
楼下食堂的菜林瓷吃了两年了，早就吃遍了也吃腻了，正好于青云又是个挑嘴的，还喜欢张罗人一起吃饭，部门差不多一半的人都跟着一起。半年前公司周围开了家味道不差的泗州小吃，于青云还列了个每日菜单，两周一个轮回。不用自己操心还能吃得好些，林瓷也就跟着加入了。
林瓷现在哪还有什么胃口，拒绝掉于青云之后，立刻打开上午还没写完的辞职信，把烂熟于心的套话完整流利地写出来。以防万一打印了两份，一份放在了付弘图的办公室，一份送去了综合部人事经理的手上。
平常的午休，不管项目赶不赶，林瓷是一定要睡上半个小时，下午才能正常工作，要是哪天项目会议安排在了午休的时间，那一天的下午她画出来的图一定是错误率异常高的。
林瓷粗略看了眼早上列的事项表，叹了口气，为了能尽快把图画完，点了杯咖啡。才取完回到工位，肚子又不自主地响起来。
生产队的驴也没这觉悟……
好在于青云一行人知道林瓷早上的遭遇，顺手给打包了点东西回来给她吃。
林瓷眼含热泪地道了声谢，拎着打包盒去了茶水间又原样回来工位，她对茶水间有了阴影。
吃完后，同事们关灯的关灯，拉窗帘的拉窗帘，行军床铺了一排又一排，不过几分钟周围的声音就开始变得绵长，远处隐约能传来均匀的打呼声。
林瓷环顾一圈，用力闭了闭屏幕强光刺激下有些酸痛的双眼，喝一大口咖啡，打开孙姜发给她的压缩包。
解压后，里头只有一个文件，林瓷还在纳闷怎么一个文件还要打包的同时双击点开。
“阿奇……黛，阿奇……黛……”
林瓷耳边响起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不断地重复这几个音节，和上午提到阮木木时差点在让她发疯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林瓷立刻脱力向椅背砸去。
不知道是向后砸的力道实在太大，还是她自己虚弱到昏睡过去，林瓷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办公室已经恢复明亮，办公室白噪音环绕着她，一切又变得正常，仿佛刚才的突然昏睡和昏倒前耳边的呓语都不存在。
对于今天所有的不同往常，林瓷对此感到厌烦，只想早点结束手上的事情早点从通海离开。
林瓷有些口渴，伸手去拿杯子才想起来早上就已经摔碎在茶水间门口了。她舔舔嘴唇，摔碎了也好，她也应该不会再走进茶水间了。
“叮——”又是林瓷的手机提示音，
付弘图：“来我办公室一趟。”
应该是让她去拿离职证明！
林瓷打开手机录音机，按下录音键后将手机放进外衣的口袋，设计院基操，这个动作早就成了她的习惯。
付弘图的办公室很简单，进门左侧一张约莫一米四长的白色办公桌，两个显示屏以微小的夹角并排放在桌子靠右侧，左侧空出来的桌面上就放着他的保温杯和一本引着通海公司logo的笔记本还有她的辞职信。对面就是用来待客的一把椅子，进门左侧是张白色的皮革沙发。
林瓷直接了当：“不是让我来拿离职证明的？”
付弘图也是刚睡醒，脸上的红印子都还没消下去、
“别着急，”付弘图摇摇手示意她坐下，“你师父那个项目的图打开看了吗？”
“打开了，但还没看。”林瓷如实回答。
付弘图的鼻腔里面挤出来两声笑：“有什么不舒服？”
林瓷想到打开图纸后难以抵挡的昏睡和不知名的呓语，脸色一变：“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付弘图随手拿起桌面上的辞职信，手腕一动，“刺啦”一声把辞职信撕成两半，“你注定逃脱不了了。”
不详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林瓷当即说道：“我现在就走，项目你找别人做吧！”
说完，林瓷转身想离开付弘图办公室。刚转过身，脑子里电路接触不良的声音空前的尖锐，耳边的呓语更加清晰。
林瓷被这一刺激，直接双膝跪倒在地上，用手撑住身体。
视线慢慢清晰，林瓷心中的恐惧迅速膨胀。
手指微微蜷曲杵在地毯上的手，血肉迅速萎缩，皮肤逐渐呈现灰白色，和阮木木搭在她肩上的手一模一样！
付弘图的屁股像是黏在了椅子上，但眼睛像是长在天花板上一样：“知道后果了？这项目你接不接？”
“我接！”林瓷惜命，她不想死！
从付弘图办公室出来也是恍惚的，脸上的冷汗被门外的风一吹，黏腻感很快变成把她的脸绷得紧紧的。
林瓷转头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把自己关进厕所隔间里，开始梳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从起床到公司没有任何问题，所有的异常都是从阮木木在茶水间拒绝付弘图的任务开始。
先是付弘图对阮木木拒绝他分派任务这个行为表现出一些惋惜，然后热情活泼的阮工身体就被泼洒在茶水间的每个角落。
没人看见这一幕，除了她自己。
所有人都遗忘掉阮木木，除她，还有孙姜和付弘图。
她打开了孙姜发给她的平面之后听到呓语，陷入昏迷。
再到在付弘图办公室里，拒绝项目之后手上出现异常现象，但是在改口接活之后又迅速恢复了正常。
所以是图纸有问题，或者说是这个项目有问题？
林瓷坐在马桶上，伸出手在面前握了握，现在没有任何异样感。回想刚才和付弘图的对话，至少付弘图逃脱不了干系！
“叮——”
孙姜：“小林，有画好的大样先发我看看。这个项目急，尽量不要返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