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鑫强没有马上回答小晴的话。
死了没灵魂，这很渗人，至少阿仪是这么想的。
田鑫强站在旁边，神情严肃的说：“我记得搬运尸体的那天，车上好几具尸体，我也没注意到这个小女孩在不在车上。”
小晴想了一下，说：“主要是也不一定魂魄就会随着尸体走，有时候他们会想要呆在自己想呆的地方，比如自己亲人的身边。”
阿仪：“那我们见不到那不就是很正常的？”
田鑫强：“不正常，焚尸前，他们一定会出现。至少殡仪馆里，她们肯定会来转一圈。”
说完，田鑫强看了眼对面吵闹的夫妻，叫了声阿仪，
“去休息室找王转，那天他值班。”他说。
阿仪‘哦’了一声，赶忙挤过人群，往休息室跑。
回来时，阿仪一路上都在跟王转说发生了什么。等两人紧赶慢赶过来时，这边的人已经散了一大半了。
到了地方后，王转见那对夫妻已经被殡仪馆员工安置到另一个房间，他赶忙上前，凑到田鑫强面前，面无血色的摇摇头。
隔壁，女人的责骂声又响起，这次还夹杂着尖叫，嘶吼。随后，男人的声音缓缓传来。
阿仪听见隔壁男人耐心的劝慰声，脑袋里又想起全身纹身的大汉，她转过头，看见小晴也正仔细听着隔壁的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后，都默契的保持沉默。
***
事情的最后，还是老刘头出面才解决。说是解决，其实也就是殡仪馆保证会在三天内给他们一个说法。
送走那对夫妻后，馆里，此刻不忙的人都聚集在休息间里。
窗户旁射进来的阳光将房间一分为二，左边的沙发上，抽烟的，喝茶的；右边发霉的墙壁旁，低头沉思的，讨论的。
王转：“说法，给什么说法？骨灰的确不是我们拿的啊。”
旁边，老刘头抽着旱烟，开口：“先缓缓他们再说，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在那闹，我们受得了，馆里的顾客也受不了。”
屋子里，一时静默。
旁边的时钟不停一圈圈走，众人听着秒针的滴答声，心里也是踌躇不安。
突然，墙角传出一声询问：“那三天后我们怎么办？总不能随便捧一把骨灰就说是你们女儿的吧？”
旁边有男人回答：“也不是不行，那焚尸炉里全是烧剩的骨灰，随便捧一把也能交差。”
沙发处传来反驳：“你疯了，这样不就承认我们殡仪馆偷骨灰了吗？而且，拿别人的骨灰假装，你晚上也不怕做噩梦。”
听到众人的争吵，小晴靠在窗台处，低垂着脑袋，像是一直在思考着什么。
直到阿仪推醒她：“诶。”
“啊？怎么了？”小晴回过神。
阿仪看着她说：“强哥问你话呢？”
小晴抬起头，看着对面盯着他的田鑫强，说：“不好意思啊，有点走神，没听到你的话，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田鑫强看了一眼小晴，又对着她重复了一遍：“你确定那天交接骨灰的时候，从装盒到交接你都在现场，没有交由第三个人吗？”
小晴眼神坚定的肯定道：“我确定，全程只有我一个人，没经他人手。”
田鑫强看着对面的女人，点头。
沉思几秒后，
“没办法，只能报警了。”他说。
屋内顿时讨论声起。
“报警会不会对殡仪馆影响不太好？”有人出声。
阿仪无语：“什么年代了，吃饭还会噎死呢，你怎么还要吃饭？”
那人不开口。
半个小时后，经过屋里众人闹哄哄一顿讨论，为了避免馆里再产生不必要的冲突，大家一致认为现阶段除了报警没其他解决方法，毕竟谁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那两夫妻自导自演来讹殡仪馆，除了警察。
听到大家讨论好对策，窗边，小晴面色苍白，两手不停捶打着自己的胯骨。
阿仪站在旁边，察觉到女人难受，她忙扶住她，说：“怎么了，站久了胯骨这又酸疼了？”
小晴点头。
前方，田鑫强也发现小晴的情况。男人略带深意的看了小晴一眼后，说：“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我一会儿就去警察局报案。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一听这话，讨论了几句后就都一哄而散。等屋内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后，田鑫强拉着王转走了出去，阿仪则扶着小晴走到沙发处，坐下。
老刘头站在门口，见小晴老毛病又犯了，他赶忙走到桌子旁，从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瓶药酒递给两人，
“是不是风湿啊？怎么一站久了就疼？”他问。
小晴摆手，否认道：“也不是，就是骨头不太好，站久了，走路走久了都会疼。”
这边，阿仪将东西接过手，举起来好奇地观察了一下。
老刘头抽了口嘴里的烟，看着小晴道：“那你这得好好保养一下，怎么骨头比我一个老头子还差。”
小晴无奈的笑笑：“是啊，身体年龄直逼70岁。”
阿仪拿着药酒，站起身，跟老刘头道过谢后，她扶着小晴往宿舍里走去。
***
宿舍里，坐在床边，阿仪帮着小晴按摩大腿：“你这腿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啊，动不动就痛也不是个办法。”
小晴手里正倒着药酒，说：“不用，等回去了再看吧。”
回去......阿仪后知后觉她们现在不是在现实世界。
药酒捧在手，小晴双手使劲拍上腿；一搓，一捏，一拍，腿上很快浮现出殷红的痕迹。
阿仪停下手，在旁边看着她狠厉的动作，说：“你这么使劲干嘛？不疼吗？”
小晴双腿皆是青红，但手上动作未曾停止：“太轻了没有感觉。”
是吗？阿仪看着女人的腿，也跟着加大了力度。
不多久，一瓶三百毫升的药酒很快被两人倒了一半走。
房间里刺鼻的酒味弥漫，阿仪看着小晴两条被揉搓红的腿，问：“怎么样，还难受吗？”
小晴动动身子，将腿从床上拿下来，说：“嗯，好多了。”
阿仪起身，将药酒的瓶盖扭紧。眼神一晃，她看了眼桌上，还放着周良的笔记本。
思索了两秒，阿仪想到周良的骨灰还锁在楼下的柜子里……
阿仪抬手将本子和铁罐全都放进抽屉后，跟小晴打了招呼就准备走，
“诶。”女人叫住她。
阿仪刚走到门口，听见她的声音，回头：“怎么了？”
“你去哪儿？”
“我去送骨灰给家属。”
小晴这才想起来今早阿仪才送走了一位往生者。
“那你早点回来，我有话跟你讲。”她说。
阿仪疑惑：“什么话，我不就在这吗？”
“等你回来再说。”
阿仪看她两眼后，点头，随后转身往外面走。
……
到楼下取了男人的骨灰后，阿仪找了个足够大的袋子将其套上了。
掂量一下，嗯，还行，重量能接受。
提了提手中的东西，阿仪拿着骨灰，正走到外面的大厅时，门口，王转和田鑫强正换了衣服准备出门去警察局。
前厅，两个男人正站在服务台前交谈，抬眼看着刚巧在他们面前路过的阿仪，田鑫强忙上前拦住她，
“诶。”
阿仪停下脚。
男人上前，问：“小晴怎么样？”
阿仪看了眼面前准备出门的人，摆手：“没什么事，她那腿老毛病，你也知道。”
“能走动吗？”
阿仪想了想，说：“能行吧。”
她侧头看了眼正在前台拿身份证的王转，问田鑫强：“你们这是准备去警察局了？”
田鑫强点头：“嗯。早点去有什么也好防范一些。”
说完男人注意到阿仪手上提着的口袋，问她：“你这是？”
“哦。”阿仪提起口袋，“给亲属送骨灰。”
田鑫强疑惑：“谁的骨灰？”
阿仪：“就那个帅哥鬼啊？”
男人笑着看她，说：“行啊阿仪，前两天还找我帮忙，今天就给解决了。”
阿仪嘴角一咧，说：“佛不渡我，我自渡。”
男人看她那嘚瑟样，也不愿调侃她，
“你看看你的工牌后面，有没有笔画。”
对哦，阿仪突然想起这茬。伸出手，她在自己胸口摸来摸去，没有。
阿仪惊慌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了套常服。
“算了，等一会儿回来再看，先走了。”她说。
***
跟两人道了别后，阿仪坐着公交车，摇摇晃晃到了秦晓丽家的楼底下。
站在楼下向上望，点点星星，每家每户都开着灯，阿仪分辨不清哪家是秦姨的窗户。收回眼，阿仪提着沉重的木盒子，爬上楼，最后站在她家门口。
门口一样挂着干枯的艾草叶，一样贴着铺满灰尘的对联，只是这次，敲了半天门，阿仪悲催的发现家里竟然没人开门。
阿仪站在门口，一边敲门，一边打电话。门没人开，电话没人接。
敲了一会儿后，阿仪最后认输。她站在门口，拿起手机给秦姨发送了短信以后，转身离开。
门里，秦晓丽正趴在门口的猫眼处，大气不敢喘一个，静静的看着女人离开。
***
提着男人的骨灰在外面白跑了一趟后，阿仪最后回到殡仪馆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下来。
她给小晴打了个电话，发现她一直在宿舍还没吃饭。阿仪提着东西，去食堂打包了两份面条，端上了楼。
阿仪进门前，本以为小晴正躺在床上休息，可当她进去时，她发现女人正脱下了制服，穿着正常的衣服，正襟危坐在桌前。
“怎么了？怎么一直催我快点回来。”阿仪提着东西进门，把晚饭放在桌上。
桌对面，小晴正不停滑动着手机。听见阿仪的声音，她抬起头，问：“阿仪，你晚上有空吗？”
阿仪把骨灰袋放在脚下，接着坐下来。打开面前的晚饭：“咋了？我这人生地不熟的，想晚上出去也没地方去啊。”
听到她这话，小晴拉起刚坐下的阿仪，带着她往门口走：“走，我带你去找夜生活。”
阿仪被女人拉在身后，消化了好半天她的话：“什...什么？夜生活？”
两人一左一右下了楼后，小晴带着阿仪出了寝室楼。
***
身后的墙壁旁，田鑫强嘴里抽着烟，看着前面果然偷跑出来的人，他轻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