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安静的站在窗外,看着她。
看着她路过一个又一个路口。
最终,阿仪在又一次看见男人的渗人的目光后,她终于忍受不了了。
拿上包,她下了车。
站台前,周良已经在这等了很久,他在等或许哪一个站台,她会忍不住下车。
终于,他等到她。
阿仪下车后直冲男人身边去。看着面前面色平静的男人,她缓了一口气,问,
“你这是在跟着我吗?”
周良看她一眼,不搭话。
?
阿仪提了提手中的包,疑惑的看着他:“你说句话啊?隔一段路就在我眼前晃,隔一段路就晃,不就是为了让我下车嘛?”
“你不算笨。”周良开口。
阿仪嘴角一抽,说:“谢谢,这最好是夸奖。”
“为什么要去我工作的地方?”他问。
“你偷偷跟着我?”阿仪反问男人。
“不是。”男人否认道,“我只是在隔壁陪我的狗,碰巧看到你。”
阿仪想吐血。她辛辛苦苦跑大老远来帮助男人,他自己却悠闲的在陪狗玩儿。
“你为什么要来我工作的地方?”周良又一次问她。
阿仪此时有点生气:“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你以为我想来吗?”
“我记得我说了没有什么遗愿。”
“相信我,我比谁都希望你没有遗愿。”
“什么意思?”男人疑惑道。
阿仪手一甩,脸转向公交牌的方向,说:“没什么意思,我跟你解释了你也不懂。”
男人看了她一眼后,张口:“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在打探我的隐私吗?”
阿仪心想没这么严重吧,
“只是问一下工作,哪有上升到打探隐私的程度了。”
“我以为我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想要任何人管我。”
男人声音沙哑,听见他的声音,阿仪后知后觉他是上吊自杀的。此刻再听他的嗓音,犹如狠狠摩挲在砂纸上一般。
阿仪见他隐约有点恼怒,忙解释:“我......”
“我难道死了都不能安生吗?”男人打断她。
“我不是在打扰你啊。”阿仪着急道,“我们馆里就有这个规定我也没办法。”
“你们馆里没跟你们培训要尊重死者吗?”周良看着阿仪的眼睛说。
尊重死者,阿仪不清楚这个尊重是尊重你的嘴上的想法,还是尊重你真实的内心想法。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自杀吗? ”阿仪问他。
“自杀没有理由。”
“为什么没有,有人因为没钱,有人因为对生活没期待,那你是为什么?”
周良沉思一会儿:“不知道。”
这是个活的很混乱的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大概率也不知道自己又会为了什么活。
他的嘴巴告诉阿仪他走的无忧无虑,但现实又给了阿仪一巴掌,教导她看人不能只看他嘴巴上说了什么。
“你连自己为什么死的都不清楚,又怎么知道自己走的无怨无悔。”
周良冷漠的看着阿仪,说:“我即便是走的不情愿,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阿仪看着对面冥顽不灵的男人,心想反正他也死了,于是她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
......
看着对面男人探究的目光,阿仪有些受不了,
“干什么?你不相信?”
周良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挺闲的。”
我的老天奶,终于有人跟阿仪一个想法了。
男人沉思了一下后:“所以你那天来来回回在走廊出现也是这个原因?”他问。
阿仪点头:“是。”
“而且那段反复穿越,只有我们俩来来回回没丧失记忆,其他人都不记得了。”
周良看着阿仪,像是在思考她的话有没有可信度。因为他很明显觉得自己脑袋里空白了一大片,什么都想不起来。
看不出来什么蹊跷,男人往后退一步,转过身子离开。
阿仪见他又要走,忙叫住他:“诶,你话还没说完呢!”
他没张口。
阿仪忙上前跟上男人,
“你真的没有遗愿吗?比如说你爸?你妈?你前女友?”
***
男人虽然没有像昨天一样在阿仪面前说消失就消失了,但是今天他仍旧闭着嘴,一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样。
阿仪跟着男人跟了两条街,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问出来。
她早该想到这个周良很难搞的,就像之前她们殡仪馆附近那条大黄狗一样,自尊心强,死倔。给馒头不吃,非得要吃肉。
要知道自己每天吃的最多的都是馒头啊!
为什么一定要吃肉呢?要阿仪说,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还得是馒头!
阿仪问不出什么东西,瞪了眼前面独自离开的男人后,她停下脚,抱着包,转身往殡仪馆的方向走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阿仪心里依旧是七上八下,甚至比之前还要困惑。
她抱着包的手逐渐缩紧。
至少男人下午跟她说的这番话,也不算是没有用;只不过是帮助没有,困难也增多罢了。
嗯,副作用怎么不算作用呢?阿仪流泪。
就在周良对她表达了自己有被冒犯到的意思后,阿仪悲催的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是在打探男人的隐私。而阿仪向来没有对他人隐私感兴趣的怪癖,于是现在手里的日记本上一秒是通关秘籍,下一秒变成了烫手山芋。
日记本,其实也不能叫日记本,阿仪更愿意把包里这本笔记叫作一个长居深山的护林员的记录本,或者一个社会边缘人物的自白。
走在路上,阿仪越想心情越沉重。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被迫戴上了沉重的道德枷锁,心里不上不下,难受的紧,走路的脚步都缓慢了。
好烫!手上的东西好烫!
***
走到门口,正在阿仪抱着东西准备先回一趟宿舍的时候,侧边的告别厅里,小晴正搀扶着一个阿姨走出来。
阿仪走在路上远远看见人群,凑热闹的基因再次觉醒。看见前面黑泱泱一群人,她连忙凑上前,躲到面前的石柱子后。
对面情况不算平静。
阿仪听见人群中女人的哭声,惨烈又凄凉。虽然她耳朵里听见的是女人的声儿,但眼睛止不住的往女人身旁的男人看去。
不是阿仪太闲,是男人实在太扎眼;从脸到手臂,到手指,男人全身都是纹身,包括他那个大光头。
就像......‘花仙子’。
正当阿仪抱着包准备跟上前的时候,前面,那个悲痛的阿姨转过头。
女人的视线和阿仪相接。
与此同时,走在前面的小晴像是发现了阿仪的存在一样。只见她一转头,视线和阿仪对上。
“回去。”阿仪看见小晴无声的唇语。
第一次看见小晴这么严肃,阿仪站在原地纠结一会儿,嘴一撇,最后还是抱着包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
阿仪走在路上,一直看着怀里这个东西。思索再三后,阿仪没回宿舍,拐了个弯儿,她走到了火化班。
外面的椅子上,一群人正坐在长椅上玩儿游戏。阿仪看见田鑫强坐在外面,忙跑上去。
挤开旁边一个员工,她坐在男人身边,
“哥,我现在有难,你得帮我。”
旁边,田鑫强一手拿着烟,一手拿着手机。看了眼凑到身旁的女人,他说,
“我不是佛祖,你别每次取不到经就来找我。”
“我需要你的点化!”
“电话?我正用着呢,没空。”
阿仪往后一倒,嘴里无奈出声:“我很认真的强哥,我真的需要你的建议。”
“你今天去哪儿了?一天没找着你人。”
阿仪害一声:“我人生地不熟的,你说我能干嘛?”
“哟,开窍了,主动去帮顾客了?”
阿仪想哭:“我有的选吗?”
田鑫强顿了一会儿。他吸完手里最后的一口烟,转头看着走神的阿仪,饶有深意的说:“不害怕了?”
阿仪没说话。
田鑫强看她走神的模样,饶有深意地说:“胸针帮我送给小晴,我就帮你。”
阿仪回过神,咬牙切齿道:“你怎么每次都拿这个事儿威胁我?”
“你每次也都没答应啊。”
“那是我有道德,你不能追个对象还指望我吧?”
男人转回脑袋,鼻腔轻轻呼出一口气,说:“是啊,你不能每次一遇到什么事儿就来找我吧。要我说,有些事儿,你还得自己挺一挺。”
阿仪手中紧紧抱着包,斜眼瞥了男人一眼:“真行哈,有样儿学样儿的。”
“没有没有,刚入门。”
阿仪闭眼,深吸一口气后,她一只手朝田鑫强伸去。
“干嘛?”男人问。
“胸针。”她恶狠狠的盯着他。
田鑫强关掉手机,从怀中掏出个白鸽样的胸针,递给阿仪,
“给你,记得要亲手交到她手上,就说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阿仪拿过东西打量,疑惑道:“我们还有生日呢?”
“你没有,她有。”
阿仪震惊的看着男人:“为什么我没有?”
田鑫强手一摊,说:“因为没有人帮你过啊,小晴有我帮她过所以她有生日。”
好啊,好啊,这就是她的好同事们。
阿仪捏住胸针的手一紧,嘴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包里,电话突然响起。
阿仪没办法,看了一眼旁边的田鑫强后,她接起电话,
“喂。”
“喂,您好,请问是阿仪小姐吗?”
“是的...请问您是?”
“阿仪小姐你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叫姚芸,前天去殡仪馆那个。”
听到来人,阿仪转过头和田鑫强对视了一眼,说,
“哦哦,我记得。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田鑫强在旁边看着阿仪接电话。听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后,最后和对面的人约定好时间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谁?”他问。
旁边,阿仪刚挂下电话。
“我的观音菩萨来了。”说完,阿仪把手上的胸针往男人怀里一放,“我考虑了半天还是觉得你就自己去告白吧,一个大男人,不能整天那么怂。”
阿仪说完就走,独剩身后的田鑫强一个人眼角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