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善(1 / 1)

十一月初,军校正式放假,假期有两个月。大部分学生都回家去了,祁午婉拒了席江的邀约,带上小黄鸭,踏进车站,准备前往杨婧的家乡——第四区西莱镇。

经过上回的教训,祁午这次带足了食物,她可不想再饿上好几天。正逢休假,车上坐满了军校生。祁午找到自己的位置,把小黄鸭塞到座位下的空地。不对,它长大了,现在不能叫小黄鸭,应该叫大白鸭才比较符合。嗯,以后就叫大白鸭。

安顿好大白鸭后,祁午直起身,就看到连善和蛉也上了车。他们的位置在祁午对面,双方面对着面,中间隔了一张小桌子。连善跟祁午打了个招呼,蛉则突然钻到桌子底下,目不转睛地瞅着祁午脚后的大白鸭。

连善抱歉地朝祁午笑笑,拍了两下蛉,蛉没理他,连善才上手把他抓起来,劝说道:“这样不礼貌。”

“这只鸭怪怪的。”蛉说。

祁午眼皮一跳,状似无意问:“哪里怪?”

蛉抬眸扫来一眼,看向祁午的眼神充满奇怪的轻蔑,之后扭过脸望向窗外,明晃晃地无视了她的问话。

“……”拳头硬了。

“不好意思,”连善颇为头疼,再次当起和事佬,帮蛉解释起来,“他看什么都觉得怪怪的,不用在意他的话。”

祁午挑眉,微微点头表示理解。心里却暗自腹诽,怎么能不在意?这只大白鸭还真是有点秘密在身上的,可别让他看出什么来。

再看蛉,他反而掏出蚯蚓把玩起来,刚才对大白鸭的关注似乎消散了。祁午稍微松口气,拨开营养液的盖子,边喝边悄悄注意蛉。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指捏着蚯蚓,不停地从头摸到尾,乐此不疲,偶尔还发出几声满足的喟叹。看样子,他并不在意大白鸭,也没有追根究底的念头。祁午放下心。

三人一鸭就这样对坐无言,各自做着自己的事。蛉玩他的蚯蚓,连善抱着一本书在看,祁午咕噜噜喝着营养液。

车子从早开到晚,第二天还在路上。祁午又打开一瓶营养液往下灌。她买了很多瓶,因为这玩意的价格非常便宜,是她贫瘠的钱包唯一能买得起的食物。虽然名字叫营养液,但实际并不营养,只能提供饱腹感,是底层人士最常食用的东西。

一天过去,祁午都没看到对面两人吃过东西。

祁午喝完一瓶,再开一瓶,忽然问起连善:“你们不饿?”

连善从书页上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祁午手中的营养液,愣了会,点头说:“饿。”

“没带东西吃?”

“忘了。”连善腼腆笑着。

“要吗?”祁午分给他们两瓶营养液。

“谢谢。”连善接过,一瓶递给旁边的蛉,蛉低下头嗅闻,顿时面露嫌弃,摇头躲开。连善尴尬笑笑,连带蛉的那份也一起收了。

他喝得很斯文,含了一口,似乎在嘴里品味了一番,才吞咽下去。一口喝完,过了几分钟,才接着喝第二口。表情也值得玩味,喝的时候,眉头总是不自觉夹紧,似乎自己意识到了,又努力舒展开,拼命做出一副喜欢的样子。

祁午看着他宛如上刑一般的表情,实在看不下去,直接点破他的伪装:“不喜欢就别硬喝,我又不会怪你。”

连善一怔,扶了扶眼镜,轻声说,“我只是喝不惯,没有不喜欢。”说完他就学着祁午的样子,仰头灌了一大口,面不改色地吞下去。他抹抹嘴说,“其实还挺好喝的。”

如果没看到他反胃憋住的样子,祁午还真信了。他虽然喝得很痛苦,但最后竟然还是将两瓶满满的营养液都喝完了。连蛉也奇怪地扭过头看他。

祁午坏心地再递过去一瓶,故意问:“还要吗?”

连善望着祁午,竟毫不犹豫,还伸出手来接,却接了空。祁午收了回去,纳闷得很,“你喜欢自虐吗?”

连善摇摇头,“我只是想习惯它。”

……

车终于到了西莱镇。意外的是,连善和蛉也在这里下车。

整座圆形基地,划分为一都八区。“都”是指最中央的王都地区。王都之外,边境线之内,则划分出八个区,每个区由若干个小镇构成。西莱镇位于第四区,是最外围的镇子,与边境线接壤。从密密麻麻的建筑之间的空隙,可以看到污染区的紫色迷雾。

这时,那片阴森的紫雾突然开始散去。

街上走着的,车里坐着的,窗边站着的,都注意到了紫雾的变化。短暂的寂静过后,是突然乍起的狂欢。欢声如雷,人人奔走相告,欣喜若狂地手舞足蹈起来。他们喊着:

“又收回一个镇了!”

“作战团成功了!”

“有空地方住了!”

周围的紫雾肉眼可见地消退,曾经被掩藏的区域得以重见天日,回到人们的视野中。祁午站在欢呼的人群中,也被他们的喜悦所感染。

“你有地方落脚吗?”连善过来问,“天要黑了,这里晚上比较乱,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家。”

“你家在?”

“和平公寓45楼第3室。”连善报上家门,“离这里不远的。”

祁午眼睛一亮,杨婧的家也在和平公寓,忙不住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连善笑说。

***

祁午跟着连善到了和平公寓,同行的还有蛉。蛉估计也要在这里住。

来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性,皮肤黝黑,身材干瘦。她穿着围裙,身上有油烟的气味,是刚从厨房里出来的。

连善称呼她为李婶。李婶是连善雇佣来的护工,工作是照顾连善的奶奶。连善从小与奶奶相依为命,觉醒魂卡后不得不上军校,担心奶奶一个人生活不便,就请了隔壁的李婶来帮忙照顾。

“我奶奶眼睛不太好,记忆也有点混乱,常说胡话,你听听就好。”连善进门前跟祁午嘱咐。

“阿善,你回来了吗?”屋里传来沧桑的嗓音。

“是,我回来了。”连善进去,见到躺在摇椅上的老人,跟她介绍起身后的人,“奶奶,这是我在学校的朋友,过来借住一阵子。”

老人浑浊的眼在祁午和蛉身上细细端详着,她点点头,连连说好,吩咐起李婶:“大妹子,等下扫扫客房,给两个娃住。”

“昨儿就准备好了。”李婶在厨房应道,没一会端了几盘菜出来,招呼大家用餐。低头间,瞥到大白鸭的身影,惊喜地抓住它的翅膀,提起来掂了掂,“哪来的鸭?要宰了吃吗?”

连善忙阻止:“不行,它不能吃的。这是我朋友的宠物。”

祁午赶紧抱过大白鸭,忙不迭跟着点头:“吃不得,吃不得。”

“我们想吃都吃不上,你们还能拿它当宠物,光看不吃。”李婶酸溜溜说着,还指了指窗外,“年前还有个孤儿翻到隔壁偷鸭去,让里面的人追着打。”

祁午望向窗外,隔壁是一栋养殖楼,两楼之间只有一条胳膊的距离。透过对面的窗户,能看到日光灯下,里头攒动的黄色雏鸭。

“我也想起了,确实有这么个事。”连奶奶插嘴说,回想了半天,看向连善,“诶,那孤儿后来咋了,你那天不是追出去看了?”

“逃走了。”连善说。

***

饭后,祁午被安排在一间干净的房间里。摆在中间的是张双人床,左边一排衣柜,右边一套桌椅。墙上挂着幅泛黄的婚纱照,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带着笑容,幸福地依偎着。

“那是我的父母。”连善望着照片,跟祁午说,“他们都是异能者,还是血契搭档,只是在我出生后不久就接连殉职了——你介意住在这间吗?”

“当然不。”祁午说,“这是我的荣幸。”

连善凝望着父母的面容,露出温和的笑:“希望和平尽早到来,不要再有无谓的牺牲了。”

隔壁的养殖楼传来鸭子嘎嘎叫的声音。由于两楼之间的间距过小,祁午还能闻见,独属于养殖场的那股腥臭、沉闷的气味。

连善推开房间的窗。对面养殖楼的窗边竖立着一排排的笼子,笼子中的鸭挤作一团,脑袋探出铁格,有些好奇地瞪着眼睛望来。

“只有这间房可以近距离看到这些鸭子。”连善十分体贴地说,“我想你应该会喜欢,所以把这间房留给你。”

看来连善是见她经常带着鸭在身边,就以为她嗜鸭如命,要给她挑个最佳观赏位。祁午无奈接受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人设,“……我确实很喜欢。”

门外有拐杖拄地的声响。连奶奶撑着拐杖,慢腾腾来到门口。

“奶奶。”连善迎过去,扶住老人颤巍巍的手,习惯性地引她走到桌边。连善又回身取下墙上的婚纱照,小心地放到桌面。

苍老的手摸出条手帕,一寸一寸地,细细擦拭着相框,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连奶奶眼里饱含慈爱,指间抚摸着照片上两人冰冷的面颊。

“奶奶每晚睡前都会来擦擦相片,这是她的习惯。”连善悄悄跟祁午说。

“阿善今天回家了,”连奶奶对着婚纱照自言自语起来,“他以后也要和你们一样去墙外的污染区了,你们要好好保佑他,让他平平安安的。”说完保平安之类的话后,她又眉眼弯弯,讲起一件觉得有趣的事,“你们父子俩还真像,以前都很讨厌虫子来着,后来又都不排斥了——阿善带来一个养蚯蚓的朋友,相处得很融洽……”

“我以前确实不喜欢虫子。”连善跟祁午解释,“现在看久就习惯了。”

连奶奶唠完家常,等连善把婚纱照挂回原位,再取下脑袋上的毛线帽,垂下头,身体微微前倾,做一个缅怀烈士的动作。

“你的父母是英雄,就连褚司令也曾抽空来吊唁。”连奶奶嘱咐连善,“以后到军团要好好表现,不能丢你爸妈的脸,知道吗?”

连善点头。祖孙俩跟祁午寒暄一番,就回各自的屋了。

睡觉时,对面的鸭子仍然嘎嘎叫个不停,声音悠长,听着还有点悲戚。

“你的族人在喊什么?”祁午问大白鸭,“要你救它们?”

“不知道。”大白鸭有些疑惑,“为什么要救?它们过得很好,有吃有喝,不用争斗,可以和睦相处。”

“你很羡慕?”祁午反问,“那我送你进去?”

“我不是鸭。”大白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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