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柔的闺房，也就是这件洋溢着喜气的婚房。
至于缘由，照林二所说，是她的身子本就孱弱，习惯了原先的陈设气氛，离了这房间难以入眠，胸闷气短。
话都说到这份上，纵使觉得再荒唐，朱客久不也好再追问。
“良辰吉日已择，本是等阿柔回来就着手操办。”
朱客久拿起梳妆台上一面未绣完的手帕，隐约能看出绣的是一只杜鹃，张大尖喙朝着左侧的空白啼叫，虽无声却能感触其中哀呦。
“杜姑娘的父母早逝，想必若是没有林员外一家的照拂，怕是难以生计吧？”
“是啊，我爹说，杜伯父本和他一同经商，也是难得的能人，不知遭了什么蛊惑，非拿着全部家当去大批量低价收敛粮食。最后那群种田的从江南闹到京城，亏得一位大人相助，真告上了御状，最后圣上下出口谕投放国库粮仓赈济百姓，伯父手头的米一贬再贬，全打了水漂。”林二说着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最后杜伯父受不了这番打击，便投河去了，没过多久杜夫人也随之老了，真是作孽。”
听这方言，公子似乎不是京都人，朱客久问。
对，我们和杜家原是在南郡一带发家，后来才迁到京都，林二答。
朱客久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心想京城的生意可不好做，“我曾听父亲提过，数年前京城闹过一阵粮灾，江南运来的粮虽多，但因水路潮湿损耗大，卖的也贵，看来杜伯父也是想钻这个空子。”
“对啊，可怜了阿柔，那时才不过足月，就遭此横祸。”就表情上来看，林二这疼惜样倒真不像装出来的。
朱客久点点头，顺着他的话：“看来公子和杜小姐当真情投意合，难怪身首异处也能认出她。”
方才和林员外聊起认尸的过程时，被暧昧地以忙碌敷衍过去，到头也没问清原委。还好这林二心眼没他父亲多，只略挣扎了片刻，便下定决心似地开口——
“实话与您说吧，三日前传出京郊有一具女尸的消息，我便向父亲请示过去认人，只是......”
“只是为何？”
“只是父亲不许，说我咒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传出去会遭人议论。”说到这林二有些憋屈，好容易才平复情绪，接着说，“我今日也是实在心中不安，一早便去了明镜台，哪成想父亲突然又同意了，直接让大哥带着几个伙计直接去郊外认尸。”
感情专挑旬休日报官，生怕查出什么。
也就是说杜柔本应于本月中旬结束斋戒，可一直到三天前，整个林家没有一人去找她的下落，即便是这位“痴情”的林二公子。
朱客久脸上的礼貌已经快挂不住，生生咽下了自己的结论。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提起精神追问：“所以实际是你大哥认出的杜小姐？”
“对啊，我们三人从小一同长大，大致的身形还是熟悉的，何况阿柔失踪这么多天，那尸身的手腕上还带着母亲赠予她的玉镯。”
林二伸出手，撩开衣袖，露出一只成色剔透的粉玉手镯。
朱客久哪怕对首饰并不熟悉，也知此物价值不菲，要真是谋财害命还能完好无损，便问能否把杜柔手上那只拿来比对一番，怕不是被歹人掉了包。
林二觉得有道理，但又说是还在大哥那忘了取回来，让朱客久暂且在房中等待片刻，自己慌慌张张离开了。
没过多久，林二拿着另一只手镯回来，一边递给朱客久查看一边碎碎念：“其实大哥就是性子急了些，平日里对阿柔也不坏。”
朱客久大致扫了一遍，的确和林二手上那只别无二致，看来杜柔并非被是被劫财。
此时约莫已过酉正，目测眼下再查不出什么，朱客久便向林二告了辞。
自然，少不了一番推脱留下吃晚膳的邀请。
一迈出林府大门，他整个人才算放松了下来，回想整个下午的所见所闻，真是堪比话本子般精彩。
司予已经牵了马，百无聊赖地在门外等候多时，见到自家公子虚浮的步伐，直愣在原地，不敢出声问候。
“傻了？”朱客久敲了敲司予脑袋。
司予一个激灵才回过神，抑制不住地好奇道：“公子这第一天上任，究竟是什么案子，让您如此伤神？”在他的印象中，朱客久自小被罚抄一整夜书也能字迹工整、坐姿端正，从未像如今这样难掩疲惫。
“其实我并不伤神，甚至从未感到劳累。”朱客久叹了口气。
有些话并非说出来就能得到呼应，正如有些事也并非他一人能解。
若非要说，大抵只是有些无奈吧。
他对上司予关切的眼神，摇摇头，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把这个拿去给柔——吕姑娘。”
说着他从袖口拿出一只小巧的银镶边绣鞋，说起这是自己在杜小姐房中的床下拿的。
司予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岔了，能听到朱客久面色冷峻地这件事，并且仿佛只是从饭桌上夹了块肉般平静。
“公子你......”
“眼下她那肯定需要，以后肯定会还。”朱客久淡定地解释道，“看我干什么？我向来是恪守礼数的。”
大公子疯了。
司予接过那只鞋的时候，还在念叨着。
“对了，这边还有一只，你先替我保管吧。”
“剩一只很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