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同学……”
“毛利同学……”
“……”
在数学老师黑框眼镜深重的逼视下,园子一脸不忍心地推推隔壁睡得旁若无人的兰,推了几次毫无反应,还是后座同学抬脚啪嗒——踹在前方凳腿上,这一下震击恍若来自昨夜,惊得兰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
“别、别杀我!”
在座同学都愣了愣,而后笑成一片。
无视周围哄笑和老师的目光,兰沉浸在似真似假的梦境里找不到通往现实的路,直到园子摇醒了她。
“兰你昨晚干嘛去了?连睡三节课了都……”
冷汗从额头渗出。
如果不是后背隐秘而真实的痛意,也许她真可以当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现实里没有那些可怕的枪林弹雨,没有贝尔摩德、没有朗姆和他的手下……没有……
“阿嚏!”
意料之中的感冒。
无视园子和世良探究的目光,兰心不在焉低头扒饭,食堂大屏幕正播报着午间新闻,画面从哪家动物园大熊猫又生了宝宝,一下陡然切换到燃着火焰的港口。
筷子从两指间滑落。
熟悉的场景将她带回昨夜……
火焰从船尾烧到船头,港岸上的男人却背离船坞越走越远,丝毫没有回头的迹象。
想起之前他与朗姆的对话,兰不禁发出疑问:“你的货不要了吗?”
墨绿色瞳孔转动落于眼尾处,薄而凛的唇线扬起一丝诡异的弧度,兰大概这辈子都记得他当时的表情。
“哪来的货……”
尾音随着拇指按钮力道重重咬下,兰在猛烈恍若地动山摇的震感和亮如白昼的炫目火光中,听到他不甚真切的声音。
“有的……只是朗姆的坟墓。”
……
昨晚的一切,从开头到结尾都是他算计好的……包括邀请她前去拿解药也是其中一环。
这人心思太重、太可怕了。
朗姆真的死了吗……
或者说,在最后那样体量的爆炸下,他能活下来?
兰始终觉得在哪见过那个留短胡子的男人,思索半天到底想不起,唯有抛诸脑后,仔细想想,昨夜对自己来说并不算全无收获,甚至可以说是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解药。
在连续痛了三个月后,终于……
“我看这几天天气都挺不错的,你去哪里给自己弄感冒了?”
侦探嗅觉就是敏锐,连小小感冒都不放过。
兰笑着打马虎眼,“昨天洗澡的时候突然停水,可把我冻坏了……”
世良:“这样啊……物业居然都不提前通知,真是太不负责了。”
“那个……”兰转移话题,“趁天气好,我们下周去露营怎么样?”
世良仍在思索,园子已高举双手赞成,“好耶!下周阿真回来还不晓得去哪玩,来一次野外浪漫之旅也不错!”
“怎么突然想去露营……你男友工藤新一回来了?”
“……”
世良的问题总是这么犀利,兰尴尬笑笑,“不是啦,前段时间太倒霉了,正好否极泰来,想晒晒太阳去去晦气!”
这句话有一半是真的。
事实上,经历过几次生死瞬间,兰偶尔会有种偷得浮生的侥幸与恐慌,每当站在阳光下,心里那些冗杂纷乱的感觉就奇异消失了,变得只想自在呼吸活着的每一口空气,享受每分每秒的快乐。
因为谁又知道,明天会不会失去呢。
拿到解药后她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几月来发生的波折好好与新一解释,毕竟长时间孤立无援的感觉太难受了,冲动冒失下又很容易做出错误判断,她真的很需要新一的头脑和意见。
也许是时候了。
琴酒给她解药,说明不再执着于从她身上得到新一的下落,虽然他不一定……不,应该说他肯定没有放弃,但至少现在自己不再受制于他,事情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又或许……他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呢?
除了新一,他们之间应该已经没有交集了才对……
哦不……
还有那颗宝石。
那颗藏在抽屉暗盒中的宝石,她常在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拿出来翻看,在普通月光下不过就是个灰扑扑的石头罢了,谁能想到它这么值钱,又这么烫手。
这块烫手山芋,还是找个机会还给他吧。
*
过去一周空手道社团又招来几名新人,兰作为副社长忙前忙后差点忘了正事,直至周五下午提前放学特地向社团请了假,赶在晚饭前做好蛋糕敲响阿笠博士家的门。
几个孩子正围在一起打电动,柯南和小哀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见她进来几张小脸都透着惊讶。
“兰姐姐兰姐姐!你怎么来了,好久没见你我们都以为你不要柯南了呢……”
柯南:“……”
呃……好像是有点久,她把柯南扔在博士家三个多月不闻不问,似乎于理不合。
兰偷偷打量柯南,柯南也正看着她,目光相交瞬间宛如触电般,两人都不约而同移开视线。
自心照不宣后,彼此还没正式面对面过,别说他,连自己都感觉哪里别扭,不过在大家面前还是要维持原样。
“就是,爸爸最近也常问起柯南……”兰笑盈盈看着他,“你今晚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哦……嗯……”
“好啦,我给你们带了蛋糕,快来吃吧……”
听到她的话,元太立刻在案桌旁抢占了先机,步美和光彦也小跑着围过去,兰将蛋糕给他们分盘装好,目光落在沙发中央安静坐着的茶发女孩身上。
“小哀不吃吗?”
女孩摇头,“我减肥。”
暖光温煦落在女孩清冷的眉眼间,眸里拒人千里的气质也意外显得柔和许多。
兰微微心动,若有所思注视着她。
“这蛋糕是兰姐姐亲手做的吗?”光彦突然发问。
“是啊,怎么了?”
“好像有点甜……”
兰短暂一愣,笑道:“最近苦的东西吃太多了,心里想着甜的,不自觉就多放了点糖……”
仅仅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念头,让兰忽然打定主意,坐到女孩身边。
“小哀,我知道附近新开了家咖啡店,等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坐坐?”
灰原抬眼,盈盈眸光中有些意料之外的波澜。
“啊我也要去……”
“我也要!”
“……”
几个孩子耳尖在一旁附和,兰双手叉腰道:“小朋友晚上不能喝咖啡,会睡不着的!”
“什么嘛,那为什么小哀可以去……”
听到她强调“小朋友”,灰原了然笑笑,“走吧,现在就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柯南似乎也理所当然地跟在后面,被兰屏退在门口,“你也不能去!”
这下柯南是真摸不着头脑了。
“是你说要我今晚跟你一起回去的啊……”
兰想了想,说:“下次吧……”
“还有……”她弯下腰笑眯眯捏柯南的脸蛋,“叫兰姐姐……”
柯南略感无语地别过眼,“就我们三个,还用装吗?”
“叫不叫……”眼看那位大侦探的表情在柯南脸上初露端倪,兰试图用“和善”的语气纠正他。
“兰……兰姐姐!”
“乖!”
灰原回头,语气倦然携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
“现在是怎样……你们之间的特有情趣?”
两人被说红了脸,兰回过神来牵起她的手逃之夭夭。
霓虹灯璀璨夜景透过玻璃横窗,在悬香的深色液体中倒映出五彩之色。
女孩喝咖啡的姿势优雅得体,小小身躯也难掩由内而外散发的那股成熟气韵。
“说吧,想问什么。”
兰不自在地绕了绕发尾,状若思考。
想问的太多了,临到嘴边思路却有些混乱。
想来她好像从未与小哀单独坐在一起聊过天,以前只觉得她是个寡言少语的腼腆女孩,在得知她变小的真相后,自己反倒变得有些局促了。
灰原看穿她的心思,放下杯子,先自我介绍。
“宫野志保,19岁……”
“原黑衣组织成员,代号雪莉……因叛逃组织服下与工藤新一相同的毒药APTX4869后身体变小,被阿笠博士意外捡到,后面的一切你都知道了。”
兰低低应了声,食指在裙下交错缠绕,不敢逼视那双湖蓝色的清澈眼睛。
她想知道的内容是这些,又不完全是。
至少,不是今晚突发奇想的主要目的。
“如果你是想了解工藤身上发生的事,最好让他亲自跟你解释,我想现在的他应该很乐意那样做……”
“嗯……”
其实新一的事她通过前段日子发生的种种,以及这段时间的观察、猜测已了解七七八八,关于他们变小的缘由,她心中也有了几近笃定的答案。
“你们之所以遭遇现在的困境……是因为琴酒……对吧?”
即便兰非常小心翼翼试探性提及这个名字,仍接收到来自对面瞳孔平静之下翻涌的惊涛骇浪。
果然和上次一样。
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是,仅仅只感觉到琴酒有可能存在的微弱气息就控制不住浑身颤抖,那个男人就是有这样可怕的影响力。
相对沉默一阵,对面那双眼睛仍有后怕之色,兰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然而提都提了,还是选择硬着头皮问下去。
“宫野小姐既然曾经是组织的成员,一定跟‘那个人’共事过吧……你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灰原沉默。
“你知道他是怎么进入组织的吗?他的真名叫什么?”
“……”
脑子一热连问三个问题,问完彼此间暗流的空气都滞住了,杯中咖啡香气渐渐淡不可闻,只剩些许凉意。
“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回去了。”
兰埋下头默不作声。
横窗外五彩灯光从各个角度打下,编织成一张网将她网住。
她不明白今晚为什么会鬼使神差来到这里,又为什么会有这样强烈的探知欲,明知道小哀非常回避那个人,还不顾她的感受逼问,所作所为完全不像自己。
或许……或许只有一种可能……
“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灰原一脸漠然,“你期望从我这里得到怎样的答案?关于那个男人……是悲惨的身世,还是不为人知的苦衷?”
“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有……我只是……有东西必须要还给他。”
灰原的目光有一丝不确信,兰鼓起勇气继续说:“你也知道那个人有多么可怕对吧,他的东西落在我这儿了,与其每天惶惶不安等他来取,还不如我先还给他,断绝未知的可能性,这样我才能放心过自己的日子……”
“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
兰咬咬唇,话到嘴边深觉难以启齿,踌躇半天,就在灰原转身离开时,那句话突然不受控制脱口而出——
“如果可以,你能给我他的邮箱地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