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洵(1 / 1)

雪下了整整三日才停下来,眼看着就快要到岁首的日子了,流落街头的百姓却越来越多,幸而左相和国舅两人操持放粮之事,才不至于出现“路有冻死骨”的现象。

皇家学堂重新整修了一番,天子钦赐“博闻院”之名。沈年看着自己勉强及格的成绩不经感叹,自己在藏拙这一方面还是有点天赋的。

她左手边坐的是右相家中的嫡女姜茜,温婉聪慧,谦逊有礼,论起学识来不输男子。只可惜右相府中宠妾灭妻的家风盛行,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反观右手边的周书韵,娇蛮跋扈不输于宫中的四公主,难得在末考中的了个好成绩,尾巴就快翘上天了,像是专程坐到她身边来炫耀的,就连下了学也一直追在她身后喋喋不休。

她脾气本来就算不得好,最烦的就是话多还没眼力见的人。瞧着四下无人,一把将周书韵拽进了马车里,这样的麻烦还是早些解决才好。

原先还算不得老实,一记眼神投过去才安静些。她的长相本就带有攻击性,发起脾气更是狠戾,也是巧了,周书韵这人吃硬不吃软。

其实她并不讨厌周书韵,在她的记忆中原主举族覆灭之际无人敢来祭拜,第一个壮着胆子来的就是周书韵和其父亲周承,二人为沈氏族人上了柱香,临走前还递了一方素帕给原主。

如此说来周书韵本质并不坏,只是她缺少一些让她成长心性的人和事,毕竟照她如今的性子怕还会走上那个悲惨的结局——被人算计远嫁塞外,整日以泪洗面。

到了地方,周书韵微抬着头,眼神极为轻蔑地发问:“沈年,你带我来这地方做什么,一群乞丐有什么好看的。”

沈年不由地嗤笑,这周书韵的性子还真是京城独一份。

“周姐姐,这儿离相府不远,而这些黎民百姓都是受周大人庇护才得以生存,就连老媪身上的棉服也都是周大人自掏腰包购置的。”

“你走上两圈,自有发现。我还听闻周大人公务繁忙,鲜少与姐姐一同用餐,你不如今日去瞧瞧周大人的吃穿用度。周大人是个好官,姐姐理应多多体恤才是。”

周书韵虽不聪明,但点到此处也够了,她若有心自然会懂。

刚想要上车回府就见沈婧的贴身丫鬟秀文拐进了一条巷子里,行事鬼祟。怕人多打眼,只叫黎鸢远远跟在后头,自己独自跟了上去。

七拐八绕竟是到了一间小茶馆里,远远的看见沈婧与盛彦二人迎面坐在二楼。

沈年戴上斗篷上的帽子背坐在后桌。

二人攀谈都是些琐碎小事,沈婧作为庶女不能参加两日后的宫宴,而盛彦是宫宴的操持者,沈婧是想要借着二人的关系进入宫宴崭露头角。

如她所料,盛彦是个极好的合作者,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沈婧的露脸。

待到沈婧离开,她也丢下银钱准备起身,刚放下手中的茶盏眼前就笼罩了一小片昏暗。眼眸微抬,一身竹青色的长衫映入眼帘,一枚玉佩挂在腰间,上头刻了一个“彦”字。

她低着头想要绕过,温润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你竟还有偷听的癖好,别来无恙啊,沈小姐——”

沈年有些懊恼,听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就惹祸上身,实在是不值当。相处十几年的姐姐没认出她,这盛彦倒是个好眼力的。

沈年起身作揖,“五殿下说的是哪里的话,不过是刚巧路过罢了。”

她原先还想着迂回几句将此事带过,可和聪明人打交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罢了。

盛彦根本就不接她的话,反倒是想要公然策反她。

“沈小姐聪慧伶俐,前些时日在下送的及笄礼可还喜欢。”

她看不透这人在想什么,只得扬着笑脸点点头。再者及笄礼上的东西她都只是粗浅一看就入了库,哪里还记得他送了什么。

“沈小姐待并不真诚,那东西你若不喜欢就罢了,我大可送你些别的,比如······”他故意拖长尾音,而后笑道:“比如帮你除了那不懂尊卑的庶姐。”

沈年瞳孔微缩,狠狠掐了一下掌心才徐徐开口:“五殿下慎言,姐姐虽是庶出,平日待我也是极好的,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

“天色确实是不早了,在下的马车就在店外,不知沈小姐可否赏脸,让在下送你回去。”

他既是打断了她的话,那就是不容置喙的意思,哪里还容得她拒绝。

坐在马车上,盛彦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颇有打量之意,似是要将她看穿——

“沈小姐的斗篷还落在六弟那边吗?”

沈年一激灵,这说的是她在宫中披的那件,她微微点头,只说是一时走的急忘记拿回来了。

“还是趁早拿回来吧,免得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影响了沈小姐议亲。”

车中安静的针落可闻,盛彦偶尔问些无关紧要的话,她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免得祸从口出。

盛彦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一时间入了神,在宫中之时也有这样的感觉。

她生的明艳,穿衣也喜亮色。豪门贵族中向来是秉承着正妻端庄温婉的姿态教养女子,而美艳华丽向来是宠妾姿态。

如她这般的女子若是为人妻子,哪里还有妾室什么事,可她似乎十分惧怕他。

盛彦的那番话直到宫宴都还萦绕在耳边,沈婧也如愿以偿,靠着出色的古琴为自己博得了一席之地。

这场宫宴办的十分热闹,一直吃斋礼佛的皇后也来凑了热闹,还见到了百姓口中的圣人国舅。

都说外甥肖舅,盛彦和国舅爷长得并不像,可身上的温润气质倒是如出一辙。

刚刚开席,沈年就被周书韵传话叫了出去,看得出来周书韵已经在改变,性子沉稳了不少,对她也没什么恶意,甚至还好意提醒她对沈婧多加提防。

等周书韵走了她才放松下来,托着腮倚坐在亭子里。

今日宫宴未见盛渊露脸,听说是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尚未大好,如今还在府中养病。听闻他年前曾受过杖刑,不过半月就与世家子弟出去围猎,如今这情形怕是他早就盘算好的吧。

今年宫宴上用的是西域烈酒,她拿醉酒的缘由先行离场是再合适不过了。

私下来到盛渊的府邸,两番试探,门口的侍卫说漏了嘴,盛渊果然是装病,而且现下人还不在府中。

仔细思索一番,近日朝局还算是安稳,若是硬说有什么事的话,那大概就是禁军统领张震岳频繁弹劾盛渊行事不端,两人甚至可以用交恶来形容。

听闻张震岳此人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是想要除掉盛渊,那么今日就是最合适的时间,盛渊想要暗中拉拢此人也唯有选择此时。

宫宴乃非常时期,宫中守卫将全部换成禁军,作为禁军统领的张震岳会守在宫门口,但出宫之时并未看到。她猜张震岳会请命守在城门,毕竟岁首之日百姓倾巢而出,这是掩藏罪证的绝佳之处。

她站在人群中远远瞧见城门口站了几个禁军,但人数太少,少的有些蹊跷。若是这儿不过四五个人,那么剩下的人去哪儿了?

她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盛渊为掩人耳目将平日里跟着的侍卫陈征留在了府中,为了行事方便必然是孤身一人,张震岳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沈年挑着人少的巷子一路直奔望春楼,他若是有危险必然是会躲到那儿,她此刻倒是盼望她白跑一场,这样至少能证明他是安全的,可冲天的血腥味却催促着她再快点。

夜色浓重,少年人扶着墙强硬咽下口中的血腥气。

今日是他算错了,他本以为张震岳是他那五皇兄的爪牙,却不曾想张震岳背后的主子另有其人,他这次大错特错。

身上的伤口血流不止,那群禁军又像是个狗皮膏药一般穷追不舍,此关难过,但他必须过了这关,他还有许多事未做,他这条命不该在此刻断送。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影子被拉长到他身侧,微弱的烛火将那人举起的剑照得很亮。下一秒那人像是浑身力气被抽去一般,手中的剑跌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一时间血腥味更重了。

他转过身来,一滴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在他眉心。

借着光他看清了这柄剑,十分眼熟。利剑抽回,那人应声倒地,少女娇俏的面容浮现眼前。

沈年总觉得盛渊此刻沾满鲜血的模样十分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盛渊,你还好吗?”

刚一问出来她就有些懊恼了,这情形任谁看了都不会说好吧。

盛渊失血过多脸色本就十分苍白,脸上的鲜血更衬得他病弱无力,就连说话都像是吊着一口气。

“不好,非常不好,要不是你来了,我就快要死了。”

沈年对盛渊的讨好不予理会,目光转向躲在暗处的关清瑶。

“你家主子就快要死了,你管还是不管啊。”

本来盛渊的眼神是示意她不要出来,但如今被人识破了,也只好硬着头皮现身,瞥到一旁盛渊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一时间头垂得更低了。

依着盛渊的意思,关清瑶将盛渊送回了府就回到望春楼处理后事,屋中就剩他们二人。

“宫中那件事确实是我早有安排,但我没想到你会出面,我本不想利用你的。”

认错态度十分良好,叫她没理由不原谅,何况对她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该说开的都已经说开了,她又将有关张震岳的事情仔细询问了一番才得知自己卷入了多么骇人听闻的一件事。

文昌皇族历来有个习惯,天子喜欢在皇子加冠那日册封太子,如此便是喜上加喜的大好事。

当今皇帝有八个儿子,其中四个都已行过冠礼,皇帝却迟迟没有立储,在旁人看来都是这四人无才无德,可事实并非如此。

大皇子在冠礼前一夜疯癫,二皇子则是死于乱世,三皇子有心逐鹿天下却自请封地外放,四皇子如今还下落不明。如今看来哪有这么多的巧合,这四个人都没撑过冠礼。

沈年有些后怕,她所掌握的那半截史书从未提到过六皇子盛渊,难不成盛渊也过不了冠礼这一关?

她安慰自己事情尚有转圜余地,断然不能此刻就盖棺定论。

不知怎得她突然想到一个人,若真是那人,这件事就说得通了。

“盛渊你可知道谢洵这个人。”

“自然是知道的,谢洵是和你父亲旗鼓相当的大臣,听闻他乃是当世第一谋臣,却不知因何入狱,关了能有四五年了。你是说······”

她点了点头,肯定了他未能说出口的后半截话。

她清楚地记得盛彦登基有谢洵的功劳,此人似乎与沈婧有着匪浅的关系,他可是沈婧封后之时踩压原主的马前卒。

回到府上她的心越发乱了起来,史书中的谢洵身在牢狱,却有着手眼通天的本事,这让她怀疑她是不是选错了路,跟错了人,她是不是该乖乖让出嫡女的位置——

“年妹妹不是醉了吗,你这是在欺君啊。”

自沈恒安来了府上,她和沈婧也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就连面上功夫也懒得做了。

“沈年,你生来就拥有最好的一切,我四处攀附才能参加宫宴你却视若敝履。父亲母亲也是偏宠于你,什么好东西都只留给你,这就是你最惹人厌的地方。”

沈年轻笑,她突然觉得刚刚的想法很荒唐,像沈婧这样贪心不足的人凭什么得到最好的东西。

别家庶女没有的东西沈婧都拥有,除却身份她活得比大多嫡女还体面,她太贪了。

沈年懊恼只不过是谢洵的出现就让她方寸大乱,一时间竟忘了沈婧才是将原主和沈氏一族逼上绝路的罪魁祸首,要斩草除根的应该是她沈年才对。

最新小说: 鼠胆特工 分手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全职猎人:火红眼的毒舌少年 快穿之下堂妻逆袭系统 各天涯 疯批帝女归来,成就第一御兽师 别碰,这是他的小可怜 农三代的青云路 抗战:当初赶我走,还想我救援? 抗美援朝开局加入顶尖王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