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一班已经全员坐在教室里安静地做着卷子。
顾清瑶眼睛盯着卷子，手下的笔却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做着无规则运动。
也不知道那瓶水有没有到叶峥手里。
她小幅度晃了晃脑袋，像是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还是做题吧，争取下次考试的考场可以在第一个教室。
顾清瑶刚重新聚焦到题目上，背后却传来一阵被窥视的怪异感，她疑惑地转头，正对上窗外一双眼睛，她的笔直接啪地掉在桌上。
被发现了班主任还笑着挥了下手，然后若无其事地背着手走进教室。
“班主任怎么来了？”
“不会又给我们布置作业吧？”
“难道，老刘终于想给我们补补课了？”
刘爱军不过是想偷偷看下班上的氛围，作为一个班主任，怎么能不关心学生的学习状态。
既然被发现了，他盯着空白的黑板墙，一本正经道：“想到你们已经高二了，该考虑考什么大学了，你们每个人心里都有目标了吗？人必须要有目标，才知道如何前进。”
教室里立刻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大多离不开S大和A大。
“这样。”刘爱军指着黑板，班长明天给每个人发个便签纸，然后把自己的目标大学写上去，贴着后面黑板上，也算是督促你们。行，就这样，你们继续学习吧。“
顾青瑶想，估计明天满黑板都要被S大和A大占据了。
”叶峥，你写哪个？国内还是国外？“
”考上哪个上哪个。“
”你开什么玩笑。”秦羽笑道：“你这成绩，不出意外大学不都随便你挑。”
听到他们对话的顾清瑶突然想起，大学不止是国内有。
如果，如果他出国了，那她是不是就算再努力，也没办法赶上他。
林欣：“清瑶，你更喜欢A大还是S大。”
顾清瑶定了定神，浅笑道：“都可以，只有那些学校挑我，我哪有能力去挑它们。”
林欣颇为奇怪地盯着她，半晌，似乎看出她不是在开玩笑，才道：“你是不是对自己的成绩有什么误解？”
顾清瑶：“啊？”
林欣凑近她，语气认真道：“你知道咱们学校每年的重本率是多少吗？”
顾清瑶迷茫地摇头，“不知道，应该不错吧，我们学校怎么也是市内最好的高中。”她努力地露出一点自信，“我应该还是可以上个重本的，唔，不出意外的话。”
林欣：“那你知道我们学校每年有多少个考S大和A大的吗？”
顾清瑶小声试探：“七八个？”看到林欣皱眉，她小心地往上加，“难道十几个？”她对这些消息一直都没有获取的渠道。
林欣无力地捂额，“你也太不关心自己的学校了，二十多啊，而且这二十多都是从咱们两个重点班产生的，你现在知道自己的水平了吗？我尊敬的7号同学。”
顾清瑶惊叹，“好多啊。”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成绩中规中矩，就算进了强化班，也不算是一件多么优秀的事情，重本她是想过，但没想到自己也可以离国内数一数二的学府这么近。
但她想到什么，又丧气地垂下脑袋，“我不一定行的，我运气不好，说不定会考砸。”
她勉强笑道：“反正我尽力就够了，如果目标定太高，反而容易失望。C大也不错的，离家近，还是重本。“
林欣：“虽然我也觉得C大不错，但如果能进A大，我肯定高兴死了。”
“怎么，你想上A大啊。”身后的秦羽笑道：“正好，咱们上一个学校啊。”
林欣先是嫌弃地嘟嘴，然后想到A大的魅力，语气带着点施舍道：“行吧，只要能让我上A大，就算和你同校我也忍了。”
A大，顾清瑶小心地转了下身，轻声道：“你们都想考A大吗？”
林欣豪气地拍了下顾清瑶的肩，“对，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没有听到想听的声音，她眼神游移了一秒，最终还是被怯弱的性子束缚住，还是不问他了，就算现在知道了也没办法改变什么，等到明天，她就可以自然地知道了。
晚上九点半，宿舍大门缓缓关上。
宿舍的灯光压在人身上，映下大片阴影。
顾清瑶打开小台灯，将书翻开，安静地等待浴室里的人洗好。
“不明白学校就不能给操场多安几个灯吗？乌漆麻黑都不清路了。”
门外说话的声音渐近，顾清瑶没抬头，她知道是另外两个舍友曹玲悦和安茹回来了。
下一秒门被推开，曹玲悦一脸不满地走进来，身后照常跟着安茹。
曹玲悦仍下外套，语带命令道：“你去打水，帮我也打一下。”
“好的。”安茹不停歇地拿起地上的水瓶，“清瑶，你要打水吗？我也帮你打了吧。”
顾清瑶她摇了摇头，礼貌笑道：“不用了，我和林染已经去过了。”
“好的。”
看着拎着两个大热水瓶的娇小身影，顾清瑶愣怔了下，她轻舒出口气，才继续看手里的日语书。
四人相处了这几天，她还没见过曹玲悦去打过水。
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嗡嗡作响，她拿起一看，是妈妈的电话。
她盖上书，按下接通。
“妈。”
“清瑶啊，吃晚饭了吗？”
顾明月抿了抿唇，“吃了。”
每次开头语而已，她也不想再提醒她妈妈，学校的饭点在六点，而现在已经九点多了。
“你下个月生日我和你爸实在脱不开身，就不回去了，我给你打点钱自己买点衣服，就当是生日礼物了好吗？”
她的心骤然下沉，“可是我。。。”
“妈妈知道你一向懂事，我们回去给你带礼物，还有成绩要抓紧，你这个年纪最重要的就是学习，其他事的都不要想知道吗？”
顾清瑶压下嗓子里的闷堵感，轻声回道：“我知道了。”
“你也别让我们操心，也不知道过年要不要给老师送点礼，让老师多照顾你的学习，你成绩要是再提升一点，A大也是可以上的，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求稳，C大也不错，女孩子离家近更好。”
A大，全国第一学府。
顾清瑶低头看着桌上的阴影，“妈，你不要做那些事，成绩我可以自己提升。”
大家都是听的一样的课，老师连喊人答题都按座位顺序，哪里有什么特殊照顾。
“什么叫你自己提升，你能上凌安不还是因为我和你爸拜托你初三班主任多照顾你。”
顾清瑶听着她妈妈语气中的笃然，黯然垂首看着桌面上的书，手指一下又一下扣着边缘，直到书页上出现一道道划痕。
根本就没有关系。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日复一日的努力又算什么。
“凌安中学不看这个，妈你不用想了。”
“行了行了，你没进社会懂什么人情世故，你不想想你怎么能上一班的，还有，你也不要觉得上次期末考好了有多厉害，不能懈怠知道吗？早点休息吧。”
“嗯。”顾清瑶嗡声道：“你们也早点休息。”
她挂断电话，手指轻压了下有些泛酸的鼻尖。
“清瑶你妈的电话啊。”
林欣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顾清瑶快速眨了几下眼，又恢复了往常温和的面容，她语气轻松道：“是啊，就是不放心我而已。”
“哎我妈也是，可唠叨了，天天问我食堂饭菜怎么样，让我多穿衣服什么的，话都一样，上次居然还想让我把鱼带来学校吃。”
“是啊，都一样。”顾清瑶附和道。
她起身打开衣柜拿出睡衣，“那我去洗澡了。”
玩着游戏的曹玲悦不满道：“我想先洗啊，我刚才去操场都出汗了。”
“今天让我先可以吗？十分钟。”
曹玲悦看着她不同寻常的样子，声音不禁低了几度，“你先就你先呗，这么凶干嘛。”
顾清瑶没再说话，转身进了浴室。
“你干嘛呀，前两天不都是清瑶让你先的吗？”
“都说了是出汗了，而且我不是让她先了吗？”
顾清瑶按下淋浴开关，卫生间充斥着水滴落地上的哗哗声，外面的谈话声音再也听不见。
明明应该习惯了才是。
她早就不应该期待这么久的。
就像那年她举着让她欣喜若狂许久的成绩单放到母亲面前，得到的也不过是不冷不淡的一句，还不够好，要继续努力。
为什么，就不能告诉她，是不是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呢。
她无力地蹲下身，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没有人可以窥视她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