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数学测验也太难了，班主任真是不做人。”
“我真的还没考过这么低的分数。”
“打压人的自信心啊，都快不及格了。”
随着数学卷子的发放，顾清瑶周遭的抱怨声也愈发多了起来，她用力捏了下指尖，一分钟后，她接过发卷子的同学手上的试卷。
89分。
还好，她舒出一口气。
同桌林欣凑过来看了一眼，神色更加哀怨，“你考得也太好了，这是最高分了吧。”
顾清瑶抿唇笑了笑，“应该不会吧，我们班比我数学好的人应该挺多的。”
林欣用力甩了甩自己那张75分的试卷，“你这样说，我更生气了。”
顾清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干巴巴道：“其实一次考试也不算什么，才刚开学，下次考好就行了。”
凌安中学是平西市首屈一指的高中，这里集中了来自平南市各个区镇的优秀学生，唯有在中考的大军中脱颖而出，跨过那条分界线，才能拿到凌安中学的入场券。
而一班和二班的学生则是拿到入场券的人中的佼佼者。
刚开学一周班主任就猝不及防地给了一张试卷，说是要测试下他们的水平如何，100分的试卷，半数人没有达到及格线，对于这群数学考试接近满分都犹不满足的人来说，可以说打击甚大了。
顾清瑶和这个班上的学生都不算熟悉，五十个学生，百分之八十都是原住民，其他百分之二十则是其他各个班级的学生，赖以高一两个学期极高的综合评价得以升迁。
顾清瑶就是那百分之二十中的一员。
一片哀嚎声中，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刘爱军微笑登场，他拧开玻璃水杯的瓶盖，悠哉悠哉地口了茶水，方道：“感觉怎么样？早就和你们说过了，不要骄傲，你们不会做的题目还多着呢。”
顾清瑶记得第一次见这位新班主任，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词就是和善，圆圆的身子，圆圆的脑袋，连戴的眼镜片都是圆圆的。
她低头压了下试卷的边角，但好像性子有点出乎意料。
”这次咱们班最高分，“刘爱军拿起一张表看了几眼，”呦，除了叶峥，还有个新同学啊，顾清瑶是哪个？“
瞬间，顾清瑶感觉一股热气直冲脑门，她小心翼翼地举起右手，班上又开始响起窃窃私语，她甚至能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目光侵袭而来，她并不习惯这样的注视。
刘爱军看了一眼，女生半低着头，只能看到饱满的脑门，但他对这个女生印象深刻，凭着脑门也大致猜出她就是那个高一下半学年数学都是满分的那个女生，他挥挥手，“行，认识了，放下吧。”
顾清瑶放下手，手指开始无意识地翻折着试卷边角，刚被压下去的地方此刻翘得比刚才更直挺。
“居然被我说中了。”林欣语气讶异，“而且叶峥居然都没考满分啊。”她心情突然转好，“那我也不算丢人嘛。”
顾清瑶听到熟悉的名字，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件事。
他们是一样的分数。
她努力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抬头看了眼前方。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映入眼中，指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一支黑色水笔，削瘦而挺拔的背脊。
她垂下眼，不敢再往上看。
“哎，秦羽你考了多少分。”林欣用笔帽戳了戳斜前方的人。
秦羽转过头瞅了眼她的卷子，语气熟稔，”放心，比你高。“
林欣哼了一声，“就我分数最低呗。”
顾清瑶沉默着从课桌里拿出数学笔记本，又从笔袋里拿出黑色水笔和红色水笔端端正正地压在试卷上。
她再次听见了她的前桌秦羽的声音。
“这最后一题绝对超纲了吧，你都没做出来。”
顾清瑶食指轻放在试卷上唯一空白的地方，暗想，确实超纲了，这题目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嗯。”清冷的声音响起。
如金石之音，穿透混乱的嘈杂。
林欣正愁眉苦脸地盯着试卷，刚转头想问问她这位新同桌，最后一道填空题她是怎么做出来的，就看到她眉眼带笑。
还是考得好的人开心啊。
她默默叹了口气，这数学成绩怎么老是不争气。
班主任看他们抱怨够了，才让他们拿出试卷，开始讲解。
顾清瑶只有最后一题没有做出来，耳朵听着讲台上老师的讲解，心思不免开始游散。
转眼高二开学已经一周了，她却连班上的同学都没有认全，周围的同学也没有说过两句话。
也不知道会不会让人觉得不太合群。
“那个顾清瑶，来讲一下最后一道填空题。”
顾清瑶听到自己的名字猛地站起身。
神思回拢，她低头看了眼试卷，两秒整理完思路，压了下嗓子，控制着自己的声线处于平稳状态，缓缓将自己的解题思路说出。
教室里，柔软清甜的女声与窗外渐渐没落的蝉鸣渐成一章。
刘爱军满意地点点头，“这题目我们班就叶峥和顾清瑶两个人做出来了，你们听懂怎么做了吗？还有不明白的就让叶峥给你们讲一遍。“
有男生抗议道：“别吧，叶峥讲题目，不是把我们往死里嘲讽吗？”
顾清瑶不解地眨眨眼。
她看向笑得前仰后翻的同桌，嘴唇微动，余光却扫到白色的校服边领。
想说的话又默默咽下去。
算了，万一被他听见。
顾清瑶刚默默压下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林欣就主动为她解惑了。
”你刚来可能还不知道，有次一道数学题目就他一个人做出来了，老刘让他讲讲怎么做出来的。”林欣手指了一下话中人的方向，“他说，动脑子，这不是说其他没做出来的人是没有脑子吗？”
“所以啊。”林欣告诫道：“以后问题目，最好不要问他。”
顾清瑶敢肯定，他一定能听见林欣的话。
她不敢说话，只默默点了一下头。
“不过你数学成绩这么好，好像也不用问他。”
顾清瑶轻声道：“就是巧合，刚好没有考到我的弱项而已。”
最后一道题目因为是超纲题，刘爱军并没有讲解，下课铃响起的时候，他就扔下一句，“如果有感兴趣的，可以来办公室问我。”然后就捧着教案，晃着圆圆的肚子迈出了教室。
顾清瑶万分纠结地看着空白的大题。
她这两年为了学好数学，只要有不会的题目就非要将它搞到明白才罢休。
去问？不太敢。
不去问？有点难受。
“哎，清瑶，去倒水吗？”林欣勾着水杯的带子道。
顾清瑶把试卷一合，眼不见为净，站起身道：“去吧。”
课间时间，走廊里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三两成群，顾清瑶小心地避让开跑动的人群。
茶水间位于一班和二班的中间，她们到的时候正好有两个女生在装水。
顾清瑶站在其中一个女生的身后。
“听说这次数学摸底试卷，我们班最高分才85分。“
”啊？这么少？“
”但确实很难啊，就要是给普通班的人做，估计及格都难。“
看来是一班的人。
顾清瑶知道一班和二班的数学老师都是她们的班主任，听着这话也不觉得奇怪。
等到两个女生接好水，她刚打开热水开关，肩膀就猝不及防地被拍了一下。
她手下一抖，几滴热水溅开。
有点疼，但能忍受。
顾清瑶转身看向来人。
“清瑶，你怎么在这里？”许静云一脸惊喜道：“难道来找我的？”
林欣已经从另一个饮水机接好了水，她只当顾清瑶遇到了熟人，耐着心站在一旁等她。
”不是。“顾清瑶关掉热水开关，边拧水杯盖边道：“我现在是在二班。”
“咦？你怎么没和我说呀？”
顾清瑶存着笑意道：“ 打算开学后和你说的，要上课了，我下次和你说吧。”
“真好，你在隔壁我们就可以经常一起学习了，你运气不错啊。”许静云挥挥手，“你以后有不会的题目可以来问我，等你成绩稳定在一班中游，咱们说不定还有可能考同一个大学。”
“好啊。”
走出茶水间，林欣才不解道：“你朋友？但你成绩不是在我们班已经是中游以上了吗？”
高二开学后，各个班级全部重拍学号，凌安中学的传统，学号等于成绩排名。
林欣想了一下，顾清瑶的学号好像是7号。
“期末考试发挥比较好。”顾清瑶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顿了两秒，轻声道：“是朋友。”
“哈哈，关系一般的朋友吧。”
顾清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到现在也无法定义她和许静云之间的关系。
随意笑着道：“还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座位上。
顾清瑶将水杯放在桌上，伸手从书包里拿出下节课需要用到的语文课本。
大大咧咧的男声，让她手下动作变得迟缓。
“这个顾清瑶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啊？”秦羽越想越觉得这个名字他一定听过，“她以前是不是咱们三中的？”
“不知道。”趴在桌子的人将头换个方向，语气冷淡。
高大的香樟树绿意葱葱，自窗边落下一片阴影，顾清瑶的视线停驻在桌面上，光影斑驳中，她想，
他不记得自己，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