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像是随意在虞小楼平静的生活里扔了一块小石片，却在虞小楼心中激起了一连串的水漂。张东偶尔会和虞小楼分享绘画领域国内外的行业信息，有些国外信息，在虞小楼关注的公众号里都没有提及。这些信息很详细，张东一直鼓励虞小楼拓宽视野，看看外面的世界。他语重心长的口气，仿佛是虞小楼的长辈，他的措辞忽然变得很官方很有分寸感，和之前判若两人，甚至让虞小楼怀疑他的手机有专门的助理操作。
用王璐璐的话说，从画展回来，虞小楼整个人的状态就有些不太对劲。每当王璐璐问她，虞小楼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她不好意思告诉王璐璐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怕王璐璐笑话她自不量力。
王璐璐责怪虞小楼才是真正的重色轻友，这阵子冷落了她，虞小楼也担心自己越陷越深，确实应该好好向王璐璐讨教讨教经验。
王璐璐最近很忙，周末也不例外，她定了健身房附近的一家网红餐厅，健身房工作结束以后可以直接过来，一起吃个饭再一起回家。现在她们的收入虽然比以前高多了，但是属于自己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以前那种吃完饭手挽手一起回家的机会，已经很少再有了。虞小楼在餐馆等了好一阵子王璐璐都没有出现，虞小楼不知道她又和哪个学员聊上了，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她刚刚站起来，迎面走过来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盯着她的耳环看了很久。
“你是不是认识张东？”她问道。
虞小楼愣了一下，“对。”
“你怎么认识他的。”
虞小楼不认识那个女孩，但是已经猜出来了个大概，“他买过我的画。”
“睡来的吧。”那个女孩冷笑道。
女孩画着精致的四千年妆容，显得眼睛和嘴巴都水灵灵的，她穿着白色坑条针织衫，紧身牛仔裤，华伦天奴铆钉鞋，背着香奈儿的流浪包，身材凹凸有致，是标准的网红模样。虽然没有网红滤镜，女孩看起来仍旧很漂亮，是人群中看到会忍不住扭头多看几眼的程度。
虞小楼想起来那天晚上在KTV看到的穿亮片短裙的女孩，她不想多说什么，侧身继续往前走。
那个女孩却因此被激怒了，她一把抓住虞小楼的胳膊，“我问你话呢。”
虞小楼甩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女孩彻底被激怒了，她在虞小楼背后大声喊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抢了别人男朋友，还这么理直气壮。”
那一瞬间，整个餐厅都安静了，虞小楼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她转回身，看着女孩的眼睛，“那你就好好管管你的男朋友，让他不要在外面到处撩，前两周KTV里的那个女孩不是你吧。”
女孩有些气急败坏，皮肤下的填充物不受控制地向四面八方流动，让整张脸看起来很扭曲。
“我们是这个月才认识的，这个耳环是我陪他一起订做的，他要送给我作为生日礼物，因为我名字里有个燕字。”
“那恭喜你们啊，祝你们早生贵子。”
女孩禁不住尖声叫了出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勾引他的，我劝你有自知之明。”
女孩话没落音挥手就要扇虞小楼耳光，被虞小楼一把抓住手腕。
虞小楼从没想到她会在餐厅这种公众场合出这种丑，这场闹剧实在太难看了，大家像是看戏一样纷纷看过来，让虞小楼无地自容。
虞小楼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摘下耳环放在手心里，“那还给你好了，我本来也不想要。”
“我不要别的女人戴过的东西。”女孩打开虞小楼的手，耳环划出一道弧线，飞向墙角。
张东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大了起来，像乱麻一样紧紧裹着虞小楼，让她窒息。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个年轻多金的男人，众多女孩为了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是民间狗血剧中最喜闻乐见的内容。
张东看也没看虞小楼一眼，带着怒气问那个女孩，“你怎么知道我订做了这对耳环。”
“我闺蜜在那里工作，她看到了拍给我看的。我生日要到了，而且这个燕子这么特别，你不是有一个一样的手链嘛，我想肯定是送给我的，不就是为了宣示主权吗？”女孩娇嗔道。
“确实不是送给你的，我以为你很清楚我们的关系很单纯。希望你以后不要自作多情，免得大家都尴尬。”张东语气很冰冷。
“什么单纯？”女孩不解。
“单纯的睡眠关系。”
“我不相信！”女孩喊了出来。
“那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算什么，小提琴独奏又算什么？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才算爱？”女孩急得话都有点说不利落了。
虞小楼知道她的心思，她其实是说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听的，真的很会演。虞小楼觉得自己实在太倒霉了，怎么会和张东扯上关系。
“我对每个女孩都这样，我想你们应该都知道的吧。要不哪来的浪漫心动？你不投入我也没法投入，那还有什么意思。”
女孩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没我身材好，长得没我好，也没我年轻，她凭什么？”
“她是没你长得好看，但是她比你可爱，她就不会问这些无聊的问题。”
“那是因为她不爱你。”女孩提高了嗓音。
“那你爱我啊？”
“我爱你。”
“你爱我什么呢？”
“我爱你长得帅。”
张东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
女孩继续说道，“不管是爱你的钱，还是爱你长得帅，我觉得都没有什么可丢人的。我们接触的都是有钱的男人，不努力去找一个又年轻又帅的，难道还让我们去找广场舞大妈给我们介绍一个丑八怪穷光蛋吗？”
张东笑到停不下来，他抱着女孩亲了一下，“等你生日，我们一起去雅克梵宝选一条手链，怎么样不生气了吧。”
“别人送的东西就这么扔了不太好吧。”张东转向虞小楼，有些生气。
虞小楼看着张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觉得他面目可憎，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挺直身板走向墙边的位置，请求桌边的食客暂时让一让，好让她找回掉落在墙缝里的耳钉。
那是一对年轻的情侣，他们起身让开，用同情又带着些鄙夷地目光看着她。
虞小楼蹲在桌边，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她从桌腿缝隙里抠出耳环，擦干眼泪，才站起身。
虞小楼握着耳环嘲笑道，“一些不值钱的碎钻，肯定一下子定了一百对吧，每人送一对。不过跟那些撩妹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比，你也算用心了。”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不过我订做了一百对不一样的，要是都一样，那戴上岂不是等于自动贴了标签，‘我是张东的女人’。”
虞小楼把耳环拍在桌面上，“你怎么这么恶心。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我就怕你了，以后我见你一次骂你一次。”虞小楼气到无法控制自己，她抓起桌子上的水杯泼在了张东的脸上。她泼完拔腿就往外跑，她的肺都快气炸了，她从来没有在生活中碰到过这么厚颜无耻，满嘴谎言和污言秽语的人。
身后张东和女孩也走了出来，“怎么跟泼妇一样，我家就在附近，到我家擦擦干净，换身衣服吧。”
不用猜虞小楼也能想到张东和女孩回家以后要干些什么，仔细想想虞小楼大概也能理解，毕竟张东年轻长得帅又出手阔绰，但是女孩们想要的终究不可能得到，张东还要装出一副情圣的样子，约个炮还要找感觉，一想起来虞小楼就有些愤愤不平。她跑得飞快，差点和向她迎来的王璐璐撞在一起。
“你怎么了，见到鬼了？”王璐璐扶稳虞小楼问道。
“比鬼还可怕，是那个张东。”虞小楼忙拉着王璐璐往商场外走。
那家餐馆，虞小楼觉得她这辈子也不想再进去了。虞小楼不知道她自己是怎么了，心中似有团怒火熊熊燃烧，只有酒精可以熄灭，这样的心境她以前从未有过。
王璐璐为虞小楼选择了街边的一家清吧，夏末晚风，仍然带着暖意，卷杂着江风独有的味道，抚过虞小楼的脸颊。虞小楼记得她读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的父母来自上海，她每次去她家玩，总能闻到一种特殊的味道。后来她来到上海上学，这种味道在里弄石库门，杂乱和精巧，市井和腔调间深入浅出。虞小楼想，这可能是特属于她的关于上海记忆的味道。
虞小楼转头看向江对岸，这里看到的风景和张东家有所不同，但是同样璀璨。这璀璨的灯火虽美，但虞小楼总觉得隔着点什么，并不是属于她的世界。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这些建筑里生活的人群产生任何联系，当下的生活她已经很满足，如果说美中不足，她仍然没有实现她中学时的梦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画家。如果张东出现所带来的契机，那仅应当局限于此。
虞小楼点了一杯长岛冰茶，一口气就喝了半杯，把王璐璐吓了一跳，赶忙制止她。
虞小楼看着王璐璐，“你说的没错，画展那天晚上他带我去他家，他亲了我，带我跳舞，但是其他什么也没做。”
她低下头，摩挲着杯口，“之后我老是想到他，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虞小楼说着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王璐璐切了一块巧克力慕斯放进虞小楼的盘子里。
“没关系的，小楼。这是人之常情。”
“我没想到我的意志力会这么薄弱，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人。”虞小楼又喝了一大口酒。
“你说什么呢，小楼，张东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人。之前我就和你说过了，他们这种人都是风月高手，最会搞氛围什么的，你会动心那很正常，千万不要自责。”
“璐璐，我很难过，我想可能因为他对我的态度。”虞小楼顿了一下，“刚才我心里真的希望他会站在我这边，就像偶像剧里演的那样。”
“躲他远一点，专心做自己的事情，你又不靠他吃饭，相信我，你很快就会忘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