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修)(1 / 1)

混乱是横滨的常态。

镭钵街的太平日子没过多久,新年鲜有的平和淡去后,诊所再次恢复了忙碌。只是这次气氛较往日隐隐不同,更为肃穆和紧张,仿佛有无形的高压因子充斥在空气中,森鸥外出入手术室的步伐匆匆,二月的天阴沉沉的,一股风雨欲来的架势。

客人有来有去,没有先前那么多,多数是死在当场,也有撑不到见医生,半路咽气的。药品仍供不应求,尖刻的是伤患的哀嚎,门口淌下一路鲜血,擦不完,混杂在一处,被拖曳涂抹开,血腥味未曾如此浓重。

大人无暇顾及的时候,幸子趴在小桌上安静画画。她的眼微微狭长,眼尾挑起柔旖的弧度,在垂眸时愈发明显,清澈的海蓝被细密的乌色睫羽掩在下面,如同枝桠遮挡湖泊。休息室极静,能听到隔壁一两声病患并不清晰的讨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又发疯了……还以为他是恢复正常了,谁想他那组织就像疯狗,见人就咬,不少新起的小帮派都在最近覆灭了,人人自危啊。”

“不知道是谁激怒了这位手腕铁血的首领,惹得他大发雷霆,要四处出气。”

“听说有黑手党的人在秘密寻找异能医生,是不是首领身体出问题了?”

“这种消息也能信?指不定是诱饵呢。”声音模模糊糊的,言辞谨慎,“但那位确实也年纪也大了……唉,趁现在港口mafia尚且留有理智,普通居民区那边还算安全,还是能逃则逃吧。”

Port mafia?

浅黄色的蜡笔来回挪动,为鸟羽涂上明亮的色彩,幸子专注完成自己的画作,并不在意耳边的声音,但她对这个词有印象,似乎是这段时日森鸥外对着爱丽丝常说的,蝶翅一般的密黑长睫轻轻震颤,幸子抬起头,眨着眼,好奇地将视线投向声音来处。

没有新的动静。

倒是有各种别的杂音,嗡嗡的。

隐约传来明亮的女声,是爱丽丝进去换药,斥责病患们乱动压到伤口什么的,于是那些人悻悻,都不说话了。

幸子等了一会,低头,手慢悠悠又动起来,继续画画。

爱丽丝出现在门口,白色的罩裙上有凌乱的血迹,一向齐整光丽的金卷发也有些毛躁,人形异能力不会感到疲惫,但会反馈主人的情绪,她松软冷冰冰的眉目,哄着幸子,“底下有些乱,小幸子先到楼上去玩好吗?罐子里还有曲奇饼干,饿了的话就自己去拿。”

幸子点头,没有多问,安静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上楼去了。

经过楼梯拐角的时候,她朝下面看了一眼,唤道,“爱丽丝。”

爱丽丝回头,微笑,“怎么了呀,小幸子?”

幸子摇头,望着她,“我只是想要喊你的名字。”

爱丽丝一愣。

女孩子穿着颜色很淡的竹叶小纹,漆黑的长发下,脸像是半透明的卯花那样白,纤长稚嫩的眉眼垂着,柔顺温雅,乖乖道,“我不打扰你了,爱丽丝。我一个人也会听话的。”

她幼小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处。

幸子已经很久没有出门,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局势与往日不同,连中立地带的诊所也有被波及的风险。为了安全考虑,又实在繁忙,森鸥外取消了生日原定的出游计划,他苦着一张脸地对幸子道歉,买了很多礼物作为补偿,幸子体贴地谅解了,素日就待在休息室自娱自乐。

她是很能忍耐孤独的人,或者说,根本不知孤独为何物,她能回忆从前社清寂的日子,只余装饰物的神社里只有她一个人,于是她学会了与花鸟鱼虫讲话,过于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以减轻对时间流逝的体量。

比起那时,现在的生活已经好了不知多少,有很多乐趣,爱丽丝最近没有时间陪她,森医生也是,她可以像从前那样,自己一个人玩。

但不知为何,还是稍微有点寂寞。

幸子动作很轻地推开门,晶子的床就摆放在靠楼梯的门后,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得先经过晶子才行。她透过门缝,往里面看了一眼,床上拱起一个平缓的包,听到声音,动了动,但里面的人并没有露出脸来,对外界丧失探究的欲望。

幸子却立时弯起眼来,笑得很开心。

“你醒了吗?晶子。”

她手里拿着图画本,蜡笔放在桌子上,手脚并用爬上床,像是不怕生的毛绒绒小动物一样凑上去,身上是温热好闻的香气,“我们一起来画画吧。我买了新的图画本。你想看画册吗?”

没有人理她,幸子缓慢地眨了眨眼,不气馁,开始推那个小包包,轻软的调子扬起来,明快的,不烦人的,“晶子,晶子~”

她喋喋不休着,像是活泼的莺鸟在歌唱,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与谢野晶子转过苍白消瘦的脸,深黑的短发倾泄在枕上,一双暗淡的紫色眼睛大而无神,像是蒙尘的玻璃珠,干涩地嵌在上面。

幸子无邪地笑,笑眼晶亮如蜜糖,“我知道你没有睡着,晶子,你从来不午睡的。”

她举起图画本,献宝似的送到她面前,“你看,这是我画的小鸟。你觉得颜色好看吗?”

晶子寂然无言。

她貌似注视着幸子,但眼里虚无一片。

幸子歪歪头,目光中流露出疑惑,她从画册后面探出头来,乌缎般的长发滑落,贴着细颈,樱花一样妍丽的脸雪白雪白的,一双极漂亮的、像蒙着雾一般的蓝色眸子看着她,明白了什么后,看起来可怜可爱,“你不喜欢我的画吗,晶子?”

她提出新的建议,“如果你不想画画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做点别的,森医生最近教会我下象棋,你肚子饿了吗?我去给你拿巧克力饼干。”

仍是没有回答。

幸子维持着姿势,等待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无回应,只好失落地收回图画本。

她低下头,看自己新画的那页,稚嫩的手指抚摸着上面浅黄色的鸟羽,还掺杂一点清新的嫩绿色。这是她喜爱的画眉鸟,有着快乐机灵的圆眼睛,温顺亮丽的羽毛,衣食无忧,适应了被人豢养照顾的生活,能唱出欢悦的歌谣。

但是晶子不一样,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与谢野晶子都无动于衷。

她弄不清晶子在想什么。

明明先前她还以为,晶子已经接受她了。

“你很讨厌我吗,晶子?”幸子纯蓝的眼睛复又望向她,固执地追根究底,细细的弯眉,形貌却柔弱可怜,“我们不是朋友吗?”

她的感情如此纯粹,“如果你讨厌我的话,我也不要再喜欢你了。我不要你这样的朋友了。”

晶子眼神动了动,氤氲上一层淡淡的膜,低下头,感到悲哀。

我不讨厌你,幸子。她在心里道。

我只是,无法再接受森鸥外了。

但是——

这一点,你真的不知道吗?

“幸子,你愿意离开森医生吗?”

幸子不明所以地望着她,眼瞳是清润的蓝,水雾蒙蒙的,无辜又懵懂。

晶子惨然地笑,笑着笑着,泪水从脸庞滑落,“你看呀,你不愿意。你那么信任他,即便他是一个肮脏、卑鄙的人……幸子,总有一天,你会被他害死的,就像我一样。”她的眼泪中渗透出深刻、绝望的恐惧,悲哀之色无以复加,仿佛她早已预见,是在哀悼和哭号,对于那样不幸的未来。

她在哭幸子,更是在哭她自己。

哭她们无法逃离。

她的泪要流干了。

可幸子有什么错,她如此年幼,只是在依恋照顾宠爱她的大人。以她的年纪,根本不可能明白,对方有多么冷酷,是怎样一条会将人的价值和生命都吸食殆尽的毒蛇,晶子无法将自己的经历和经验灌输给一个什么都不懂得的孩子。

幸子性情柔顺,即便听到森鸥外的坏话,也不擅长与她争执,不会因此厌恶她。但幸子又非常固执,她说会全身心地信任森鸥外,就说到做到,即便那是盲目的,哪怕森鸥外坏事做尽。

晶子费劲口舌,现实令她绝望。

时而,就连晶子也隐约感觉到,幸子太纯澈了,她的眼里没有杂质,看不到他人的痛苦与挣扎,只接受自己喜爱的事物,是个不分善恶的孩童。

这样的性格,给人以片刻温暖,但也有彻骨的寒冷。

冷入骨髓。

与谢野晶子想要嚎啕大哭。

这个世上,还有没有人能够救救她。

她情绪翻涌起伏,哭得不能自已,浑身颤抖,蜷缩身体,脊背不受控制地弓起来,因为太过瘦弱,背部有一道深刻凸出的骨痕,胸腔震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幸子被她咬紧牙关的压抑哭声吓到了,愣在那里,画本虚虚搂着,清澈的蓝眼珠茫然无措,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晶子很伤心。

从她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晶子就一直在流泪。

幸子遇到过这样的人,他们逢遭大难、失去希望,通常都有所求。以往,她只需要一句话就能令他们失而复得,继而开心起来,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幸子真切地感受到了苦恼。

她不明白晶子在悲伤什么,异能力吗?

在她看来,那根本不是罪孽。给予了别人第二次生命,就如同神明给予恩惠,被救治的人应当感激,没有被垂怜的人也没有立场苛责。因为偶然性,正是神的特权和本质啊。不管在此之后、或者为此遭遇了什么,都是人需要承担的后果,与神的一次随意的施为又有什么关系呢?晶子为什么要将因果都揽在自己身上?

冷酷点说,福祸相依,尽管世界上也存在一直幸运且不公的人,但是,人为自己所得到的、意外的、不属于自己的恩赐付出代价,不是正常的事吗?

晶也应不必介怀才是。

她如果能想通,还愿意继续用自己的能力帮助森医生,就像先前那样,森医生也一定会对她很好的。不会逐渐失去耐心,要将她丢弃。

然而,正如幸子无法理解晶子那样,晶子也不会赞同她的逻辑。

她这么悲伤,幸子根本不会安慰别人,于是就很想将自己的快乐分享给她,她天真的以为,快乐是可以覆盖伤痛的,那么,一个人只要开心起来,就可以忘记忧愁。

但她不懂得一个道理,痛苦不会被掩埋。悲伤是在人心上留下的痕迹,伤口需要的是治愈,否则,它会在虚假的表象下陷入更深层次的腐烂。到最后,完整的心也会变成空壳的。

“对不起,晶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意识到自己搞砸了,如同正在学说话的孩童一样,不知所措的幸子模仿着记忆里的言行,绞尽脑汁,说出干巴巴的话,尽管她的内心也在疑惑,这样的话,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我不会逼你喜欢森医生的,如果你不愿意帮他,那就讨厌他好了,森医生答应我,他不会逼你使用异能力了。但是你千万不要讨厌自己呀,我不是说过了么,你很厉害,也很了不起,可以救很多的人。”

她凑上去,学着爱丽丝哄她入睡的样子,拍拍晶子,抚摸她的头发,拥抱她,用自己的温度温暖着她,姿态笨拙,就像是雪白的小动物在拱来拱去。

幸子是轻盈柔软的,有甜甜的花香,让人感到像是白茸茸的蒲公英轻轻依上来,晶子因而不敢触碰她,因为这样的温暖是如此虚假脆弱,稍一用力就会消散。

她就像趋光的生物一样,需要努力克制自己的本能,才能避免被灼伤。

心上的疤痕不断溃烂,渗出脓液,晶子将脸颊埋入枕衾,哭声渐弱,最终变成了呜咽,缓慢消失。

幸子没有离开。她喜欢有爱丽丝和森医生在身边,那么她也觉得,晶子在伤心的时候,有人陪着,应该会好受一点。

她现在,也希望有爱丽丝能来抱抱她,给她讲绘本里的故事,用温柔的声音与她说话,告诉她,外界的什么都不必在意,因为如果幸子错了,一定有森医生来温和地纠正她、教导她,其余时候,她都不必怀疑自己。

被晶子一而再、再而三否定的时候,偶尔幸子也会觉得,这个世界好陌生,又回到了最初、最茫然的时候,于是目之所及都变得可怕了起来。这些年的经验,原来她所以为的、被认可过的、所做的都是错的吗?怎样才是正确的呢?原来人和人之间的交流有那么多的道理啊……

她陷入这样的困惑,不知如何是好。

晶子让她意识到了错误,却不教她,把所有的难题都留给她——幸子不喜欢这种感受。人的感情,太复杂了,年幼的她无法理解,就像个异类,木讷地面对另一体系的晦涩文字。

她格外想念森医生,森医生有明确的是非观念,和严格的底线,幸子不用去思考复杂的问题,只需要听他的话就可以,在不触及底线的、更多的时候,她可以以自己熟悉和喜爱的方式生活,森医生也会帮助她、宠爱她、纵容她。

森医生会搀扶她笨拙地向前走。

只要她有价值,就永远不会丢下她一人去面对汹涌的洪流。

晶子的情感,她不理解,但晶子的话,她怎么会不懂呢?

那多么直白啊。

森医生喜欢她,是因为“真理与谬误”的能力,是看中她的价值——就像村民们会数年如一日地供养她一样。但是——她一直都是这么活下来的呀。她不觉得有什么。如果她不是神社的巫女,如果村民不再信仰她,即便是幸子也明白,她一个孩童,是根本没有办法生存下去的。

获得了人的形体,睁眼看到了世界,呼吸一样存在着,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想要“活下去”的欲望,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替他人实现愿望”既是支出,也是报酬,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因为她仅有这个谋生的手段。

所以,她是接受了森鸥外是利用她的这个前提,并且选择留在他的身边。

不过,比起她做出了选择这样的说法,幸子更加认同,是森医生愿意收留、照顾她才对。对方在认真地抚养她,自称是家长,将她作为需要引导的孩子对待,她第一次与人这般亲密,已经很感谢,不必再用愿望去交换一天的伙食。

她喜欢现在的生活,更加喜欢森医生。为了喜爱和报答,只要是森医生的要求,她都不会想要去拒绝。

甚至连晶子这个朋友,也是森医生给她的。

可是这一切,晶子不懂。

过一会,幸子以为晶子哭累了,睡着了,就抱着图画本,挑几只蜡笔,挪动到床上靠窗的角落里,屈膝坐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手腕滑动,笔尖在白色画纸上画出彩色杂乱的线条,无声、漫无目的的,幸子抿抿唇,感到沮丧,目光瞥见晶子,便露出些微泄气的神色,纤细鸦青的眉蹙着,翻过一页,这次认真落笔,专注画了起来。

外头天色渐暗,直到夜幕降临,火红的光辉透过单薄的窗帘,映入室内,小床隐隐颤动,枪炮声震天欲响。

镭钵街是政府“三不管”的地带,普通居民从不踏足,军警也不会涉猎。这里秩序混乱,枪支弹药能当货币流通,信奉弱肉强食,为了活下去不惜一切,最容易吸引黑暗。里面的住民也与黑暗世界分割不开,新生的小帮派在这里成型,港口黑手党的武器库也在这里,因而成为了火拼的最佳场所,底下密医的诊所也开设在这里。

晶子的房间可以看到窗外镭钵街的巨大凹地,不被社会所容纳的人们在这里用塑料棚之类的廉价材料建立起遮风避雨之所,逐渐成为魔都最肮脏混乱的地方,自视野触及不到的低谷,能看到枪炮的黑烟滚滚升起,爆炸过后的火焰席卷一切。

这几乎是近来每夜都会上演的场景,生与死的刺激之下,组织间的争斗放开手脚,失去了原先的分寸和谨慎,愈发无所顾忌起来。

但熟悉的景象之外,隐隐有矫健跳跃的红光自那废墟之上升起,在黑夜之中,比火焰更为持久明亮,它所过之处,即便是砖瓦也崩为尘土,发出更为巨大崩裂的响声。

幸子不知那是什么,被吸引了,好奇地趴在窗玻璃上观看,不祥妖异的红光落在她脸上,让她的面颊蒙上了一圈暖融融的光影,深浅不一的光影之下,她的肌肤仿若透明,神色乖巧且漠然,漆黑的眉发和睫羽颜色浓郁,愈发像一个冷冰冰的、精致的人偶。

这是晶子每日最痛苦的时刻,没有停息,外面的枪声和炮火,楼下敲门的病患,焦急的脚步声,森鸥外在说话,炸弹、鲜血、手术、医务室……一切一切的,都将晶子带回那个泯灭人性的人工岛屿,人作为战争机器活着,为了国家的荣誉。

她将自己更用力的蜷缩起来,藏起来,抱紧膝盖,小幅度地颤抖着,眼下青黑一片,以类似婴儿在母体的姿势,寻找些许的安全感。

过会,过会就好了,晶子这样催眠自己。

熬到白天就好了。

她内心挣扎,许久,流着泪,悄悄起身,去看窗外,那样残忍的景象,同记忆中没有任何区别。

她一遍遍自问,战争真的已经结束了吗?为何她没有任何的实感?

这样下去又要死多少人。

她是为了救人和国家才投身战场,可是她的异能力废弃了,那些被波及的无辜之人,又有谁能去拯救他们?

晶子茫然,紫色的眼睛被泪水染得晶莹,在战火中恍若琉璃。她去看幸子,女孩子卧在床尾,乌黑的发枕着,抱着图画书,在这样令人不安的声响中,困倦地睡着了。秀气的眉舒展,雪白漂亮的脸恬静柔和,比起白日里稚嫩的孩子气,更添静谧之感,仿佛沉浸在甜美的睡梦之中。

她的睡颜如此安心,晶子看着,仿佛也获得了抚慰和休憩一般。

联想到幸子的话,恍然发觉,即便是现在,她仍旧想要救人。

生命如此脆弱、珍贵,所以不应该白白丧失,所有的可能都是无偿的天赐。

她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去拯救他人的。

她只是厌恶自己的存在,她太过弱小,失去自主的权利,容易轻信恶人。她无法去随心所欲地救该救的人,只能作为工具被利用,浪费了“请君勿死”的能力,使其成为恶魔的号角。

明明这并非她觉醒异能力的初衷。

晶子拉过被子,为幸子盖上,看着她不知愁苦的面容,滚落的泪迹干涸,心如死灰,她自觉想得明白,如果她出去只能够继续作恶的话,她宁愿一辈子被囚困在这里,但要想她对森鸥外低头,她更不如死去。

泪光闪了闪,晶子轻声,“对不起,幸子。”

突兀的,楼下传来巨大的声响,晶子一惊,慌张向窗外看,见楼底下乌压压一片,仿佛是诊所大门被破开了,一帮人手持武器,闹哄哄的进来,然后是更加吵闹的争执声,有什么东西被推倒,霹雳哐啷的,可能是玻璃仪器摔到地上,碎了一地。

诊所并非绝对安全,外面如此混乱,对于小型组织来说,药品是很紧俏的资源,被盯上也是有可能,晶子将窗帘拉得,庆幸屋内没有开灯,她上过战场,很快冷静下来,幸子则是被尖锐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睁眼,看到近处的人影,揉眼睛,“晶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听到楼下的动静,清明了些,“有人闯进诊所了吗?”

晶子点头,又想她被森鸥外养得好,说不定胆小容易受惊,迟疑片刻,生疏道,“你别担心,森医生能够解决的。”

幸子说:“我知道的。”

类似之事,她被森鸥外和爱丽丝叮嘱过,所以并不慌张,只全心全意信任他们。屋内很暗,她躺在被褥间,姿势乖巧地侧着脸,专注地望着晶子,乌发像是流淌的夜色,衬得皮肤更白,蓝眼睛如幽亮的宝石般,和着外头游移的光影,一闪一闪的,她想跟晶子说话,又担心晶子很讨厌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会害怕吗,晶子?”

与谢野晶子沉默了一会,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怕什么?森鸥外会输?还是会赢?

她并不知道答案。

幸子认为她是不想理自己,还是失望,但也决定接受了,仍旧以自己的方式宽慰她,“你不用害怕,森医生很厉害的,爱丽丝也是,之前刚到横滨的时候,他们就解决了好多麻烦,我们只需要等着他们就好了。”

她观察晶子的表情,长长的漆黑的眼睫扑朔着,夜色之中格外静谧柔和,想到什么,她突然掀开被子下床,拉开隔扇跑进自己的房间,晶子微微讶异,但见她很快又噔噔噔跑回来,怀里抱着两个雪白的姆明玩偶。这是幸子最心爱的玩具。

幸子爬上床,把一个小精灵塞给幸子,不说话惹她厌烦,只是窝在她旁边,一声不吭,然后白嫩的脸贴着柔软的棉花玩偶,做出搞怪的表情,安静地自娱自乐起来。

晶子手指僵硬地捏了捏,棉花不是蒲公英,不会轻易消散,因为经常被主人爱惜地搂在怀里,散发着甜甜的水果香气。

她低头,与玩偶单纯善良的蓝眼睛对视,再次无言地感到心酸难过。

她将脸埋入膝间。

幸子懵懂不知事,在病人的哭号中也能很安然,晶子原以为她会很快再睡过去,但并没有,她一直在安静地与自己玩耍,似是为了保持注意力。等到楼下的声响平息,幸子扒着窗向外张望,见凶神恶煞的人都退走了,才抱着小河马玩偶爬下床,对晶子说,“我先下去看看,晶子,你留在这里,不要发出声音。”

她两腮有嫩嫩的婴儿肥,担起责任,做出大人姿态,“你不用害怕,因为我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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