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商沁边哭边说的内容,陆寻峰心下问题更多了。
在她的叙述里,聆蛇歌这个组织就是在拿她做人体实验。但刚刚机器也检测过,这个夜色身上没有什么异常,并未携带病菌,也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体征,那她究竟特殊在哪里?
这女孩说话颠三倒四,又一直抽抽搭搭地哭,话里话外都是自己被长期当做实验品的痛苦,陆寻峰心中对聆蛇歌更加不齿。
“你们也是要带我去做实验的吗?”女孩小心翼翼地看向陆寻峰,眼眸中有几分希冀。
“这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尼加听完她的叙述,再看她干瘪的脸庞,也有些不忍。
联邦早就烂透了,但像这样长年累月的实验,还是有些耸人听闻。毕竟就算是道貌岸然的联邦,法律中也明文禁止非法的人体实验。
听出他话里的动摇,陆寻峰斜了他一眼,再看那女孩,她眼眸更亮了。
“那你们是来救我的吗?”她睁大眼睛,像看着自己的救世主一般望着他们。
“不是。”陆寻峰冷淡道,“我们是受人所托,来绑你的,要把你交给别人。”
女孩的脸色一下灰败了,她看起来又要哭了。
陆寻峰没有再看她,转身出了房间,尼加连忙跟上。
二人走到驾驶室内,陆寻峰又从口袋里掏了一根烟,他点燃起那烟,问道:“想起你妹妹了?”
尼加的妹妹正是夜色这样的年纪,无怪他生出了几分同情。
尼加叹了口气,点点头,不想再提这事,问自家老大:“见到团长了吗?”
“如果见到,就不会这么快回来了。”陆寻峰吐了口烟,神色更加冷凝:“他带着巴尔出去做任务了,说是两天后回来。”
“父子俩都出动了?最近除了聆蛇歌,没什么大单吧?”尼加思索着,“我还以为他们会在基地迫不及待地接走‘夜色’呢。”
“除非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又出了什么大事。”陆寻峰皱眉,想了想又道:“倒是碰到雅薇了。”
尼加嘴角一扬,问:“她怎么样?”
“挺好的,刚做完任务回来。”陆寻峰沉吟,“她好像也对夜色很感兴趣。”
“毕竟是聆蛇歌为数不多的线索。”想到这里,尼加感叹:“多亏是老大你去,要是巴尔那小子去,肯定没法把人捞回来。”
“算了,先把欧阳他们送下飞船吧,他们伤重成这样,留在飞船上也没用。还有你,也去休息下。”陆寻峰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宁可不出这趟任务。”
知道他还在为死去受伤的兄弟们不好受,尼加没答话,去转移人之前又确认了下:“如果夜色还是不想用营养管……”
“东西都问得差不多了,不必迁就她了。”陆寻峰望了眼屏幕,那屏幕上显示的飞船数据并不好看,“反正再过两天就交人了。”
折损的人和飞船太多,即使知道夜色是任务,也是受害者,陆寻峰还是很难对她生出什么好感。
的确可怜,也的确值得同情。
然而在这茫茫星际之中,又有谁不可怜呢?
他合上眼,在驾驶椅上假寐。
已经料到他们问到需要的消息,就不会再给她喂干粮,商沁只是装模作样哭了一阵子,就接受了营养管。
她获知的信息太少,只能从尼加设置的送食机器的屏幕知道,她大概还要在这里待两天。
至于排泄,她躺着的平台自带接纳和处理排泄物的功能,她是别想离开这机器了。
也就是说再两天,她就会被交出去。
现在待的这处房间已经是她在这个世界里最熟悉的地方,如果现在不逃,等以后到了其他环境还得重新适应找机会。
商沁决定再试着从这些机械锁下手。
尼加那二人显然没时间在这里守着她,他们因为这次任务受了重创,人手不足,没有比这更好的逃跑机会。
只要能打开这些该死的金属!
看着喂食机器上连到自己口中的营养管,商沁心中有了主意。
她故技重施,先抛出足量的飞絮粉来盖住那摄像头的视野。
飞船的老大也好,尼加也好,没人过问被遮盖的摄像头,商沁猜想,他们多半没看监控。
否则也不会一句不问。
她的确猜中了。先前因为聆蛇歌的反击,飞船对内的监控系统被破坏,现在这个摄像头虽然还在运作,但画面却传送不畅,即便她不扔飞絮粉,她的画面也无法顺利传输。
陆寻峰和尼加二人分工,一人下飞船照顾伤员,一人抢修飞船。
他们人手不够,陆寻峰心中又对巴斯有所不满,加之巴斯的儿子巴尔也不在,现在沙眼基地上没有能制住他的人,飞船自然由他全权处理。
他们二人根本顾不上看管商沁,更何况她已经被机器绑住,在二人心里,那机器的电力绑着她两天总是够的。
这就给了商沁可乘之机。
她用小臂发力支起上半身,嘴里一点点咬着那根营养管,将它慢慢从送食机器中拉长,直到长度能够到手,再用手握住细管,开口对着胯骨边上。
营养管可以让人自取,只要牙齿咬一咬软管,营养管就会自动输送流食,而现在商沁以指甲代替牙齿,捏着那根营养管,一紧一松,运输过来的流食就落到了平台上。
处理排泄物的正是附近这一片区域,流食多半会被当成排泄物处理。
商沁不断按着那根管道,将里面的流食都引给被绑着的这平台。
她不清楚这机器究竟还有多少电量,只能尽力消耗。
原主记忆里,这种绑人的实验台一旦没电,就会自动解开束缚,电量耗尽的消息会在控制面板上出现,但并没有声音通知。
实验室不分日夜都有人留意着面板,有没有声音都一样。
如果她运气好,这台子没电了也毫无声息,她就能静悄悄离开这里。
如果她运气不好,有声音警告,届时再伺机而动。
想不了那么长远,为了避免被交接后还有意外情况,商沁当下只能赌一把了。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她先从营养管里吸收必要的食物,然后将营养管捏在指尖,往机器里排流食。
除开必要的睡眠时间,她的手就没停过,使用的飞絮粉几乎要清空她在空间里的存量。
商沁向来有耐心。
当初为了暗杀掌柜,她蛰伏了将近一年,从踩点到手段,天时地利,她都一一算清,方才出手。
而现在从不熟悉的地方出逃这样豪赌的行为,更需要耐心。
她的好运很快在第二天到来。
过了一天,商沁明显感觉到实验台处理流食的速度变慢了。
她挤压营养管的速度很平均,即使手指反复按压得发红了也保持着相当高的频率。
商沁手上的速度没变,营养管的流食今天却染了一些在黑色短裤上,显然是平台处理慢了。
今天那个飞船主人甚至没来看她,只有尼加来过一次,看到她体征没问题,营养管也在原位,并没有对她这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多留意。
他一走,商沁迅速将口中的营养管拉回手上。
她心中冷嗤,他们谨慎到不敢解开她的手让她自己进食,却又不谨慎到底,不看监控,也不盯着她。说穿了,还是觉得一个只会哭的女人被绑着,也就这样了。
男的总要为自己轻视女性付出代价。
不出意外,这平台今天就能解开。
昼夜的时间只能从这个房间模拟出的光照判断,商沁昨天已经观察过,预估大约是晚上零点时,这个房间会彻底变暗。
掐算着时间,她在下午小睡了一会,养足精神。在过零点后,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几乎像是要将那送食机器榨干一般,将流食从营养管里挤出。
黑色短裤被流食侵占的地方越来越大,商沁的手指几乎被那软管磨得破皮,她在疼痛中愈发清醒,心中暗暗祈祷着这台子快些没电。
一手累了,就扯着营养管换到另一手,在黑暗中,商沁闭着眼感受流食占据越来越大的面积。
实验台泛着的微弱白光逐渐黯淡下去。
“咔”一声脆响,商沁手脚还有腰上的金属锁全打开了。
没有触发任何警报的声音是意外之喜,商沁不敢托大,活动了几下手腕脚腕,一个利落的翻身,直接从台上跃下,轻盈地落在门边。
她猫着腰,慢慢推开门。房间外,飞船走廊内的光因为黑夜到来都调成了暖色。
商沁眯着眼望去,确认了自己的方位大概是在某个角落里。
不远处的走廊斜出了三个岔路口,按照她记忆里对飞船构造的了解,一条路通向驾驶室,一条路通向后舱,还有一条路应该是飞船人员的休息室。
出入口一般在后舱。
而她是重要的任务目标,出口一定不会离她太近。
商沁抿唇,她现在身体不比在大北朝一样强壮,而走廊显然是一条直通的道,一旦她被发现,就只有被围堵的份。
然而再难的路也要走。一个眨眼,她便从空间里拿出自己惯用的匕首,手贴着腰,踮起脚,放轻了呼吸,弯腰朝那岔路口走去。
舱内很静,远处隐约的机器运作声音要很仔细听才能听到。
商沁在昏黄的灯光里朝最长的走廊尽头走,聚精会神地注意着四周的一切。
船舱的金属和关押她房间的金属又有不同,但显然也很坚硬,不是一把匕首能破坏的。
一路潜行,商沁没有碰到任何人,没等她松一口气,就发现飞船侧面的出入口旁边有一个刷卡机器。
果然没那么简单。
商沁在脑中又过了一遍记忆,这东西要用飞船上人员的身份卡才能刷开。
后舱角落边堆着十来个油桶,商沁索性先躲到油桶后,灯光昏暗,有人来了也不会马上发现她在这里。
她还在思考着是否要折返到休息室找找有没有谁落下身份卡,船舱外突然响起巨大的警报声。
“敌袭!敌袭!”
商沁暗道不妙,那群人撤离的时候一定会想到她,他们恐怕很快会发现她逃离了。
就在这时,舱门竟然开了。
一个红发女人脚步匆匆向前舱跑去。
见她没有留意到油桶堆里有人,商沁借着外面还在播报着“敌袭”的巨大警报,一把将一个油桶滚着推出去卡住了快要关上的舱门。
顾不上那女人是否听到声响折返,商沁气沉丹田,一个卧倒从舱门被油桶卡住的间隙往外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