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厕所走出来之后，她本应该按照记忆原路返回的，但骤然出现在眼前的分岔口，却让她彻底晕了。
刚才是从这条路来的吗？
这里怎么没有指路牌啊？
救命，向左边拐还是右拐来着？
在路口的交汇处徘徊许久后，她决定求助于服务人员。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强大的冲击猝不及防地从身后撞了上来。
她毫无防备地向前扑去，下巴重重地磕到了墙面上，紧接着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啧，怎么挡在路中间啊？”撞到她的男人语气并不好，不耐烦地啐了一声，旋即转头询问起身旁的人，“马哥，你没事吧？”
刚从厕所出来洗完手的马阔宏随意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语气温和：“没事。”
他目光顺势瞟了眼墙边的余晴晴，目光上下扫视一番后，在她裸露的大腿处停留两秒，忽然溢出一声轻笑，声音随即变得温和：
“但你撞到人了，还是个小姑娘，好歹也跟人家道个歉啊。”
闻言，撞到她的男人这才重新将目光投了过来，语气随意：“你没事吧，刚才不好意思啊。”
余晴晴撑着墙面缓了好一会儿，下巴那儿的剧痛才逐渐消下，闻声回头，刚欲说话，却骤然愣在了原地。
“......怎么是你？”
眼前这人赫然正是当初突然毁约、将跨年项目签给别人的贾总贾明豪。
贾明豪在这里见到余晴晴也感到十分震惊，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假惺惺地问道：“余小姐，真巧啊，刚才没看到你，你还好吧。”
余晴晴：“……没事。”
视线在她的身上停留两秒，他又有意无意探察道：
“许久未见，这段时间贵司可还好？”
见他还有脸提这个，余晴晴的眼神愈发冰凉：“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哈哈，那我就放心了。”贾明豪一笑，又露出了他那满口的黄牙。
“认识？”
一旁的马阔宏听了两人的对话，眉头一挑。
贾明豪凑到他耳旁说了句什么，随后他目光瞬间变得有些玩味。
“哦？恒影的人呐。”
他理了理衣襟，郑重地朝余晴晴伸出手，“正式认识一下，鄙人马阔宏，欣德的初创人之一。”
欣德？
他们公司的竞争对手？抢走他们跨年项目的那个程咬金？！
余晴晴心中一凛，当下提起了十二分的谨慎。
还刻意让自己面色阴冷、神情严肃，尝试复刻出记忆里柏家老爷子的那种压迫感。
“不要这么严肃嘛，虽然工作上我们是竞争对手，但并不妨碍私下里成为朋友啊。”
面对她的冷脸，马阔宏却展颜笑笑，依旧彬彬有礼：
“刚好我们的包间就在旁边，一起来喝一杯？就当是敬我们这段美好的缘分。”
冷冷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余晴晴顿了两秒，思绪转了转，欣然同意：“好啊。”
她倒要看看这个中途杀出来的强盗公司有什么资本能从他们手里抢走项目。
-
精致的木门被推开，烟酒的气味交织在一起，浓烈又难闻。
前进的脚步微顿，余晴晴不自主地轻蹙眉头。
“请坐。”
走进房间之后的马阔宏绅士有礼，亲自拉开一把座椅，邀请余晴晴入座。
“服务员，拿个新酒杯。”接着他又打了个响指，很快有服务员将新的酒杯拿了过来。
殷红的深色液体沿杯壁缓缓流入，马阔宏将满上的酒杯放到余晴晴右手边，比了个“请”的手势。
玻璃酒杯在头顶灯光的折射下发着波澜微光，余晴晴刚欲端起酒杯，却忽然听到从暗处传来了一道略有些喑哑的声音。
“这是......？”
伸出的手一顿，闻声望去，她这才发现包间里还坐着一人，但由于这人坐在暗处没被灯光照射到，她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他。
直到伴随着身体的前倾，那人露到了灯光底下，余晴晴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鬓角发白的头发朝同一个方向梳着，虽然只有寥寥几根，但依旧一丝不苟地用发胶固定。
发腮的脸上爬上了些许皱纹，或许是因为长期作息不规律已经饮酒导致，脸色蜡黄似泥土，只有那双眼睛如黑洞般深邃。
身上穿着老派的中式西服，胸前盘扣一个不落地系着，最瞩目的是套在左手手腕的一串佛珠，一粒一粒被盘得精光发亮。
见坐在高位上的人发话了，马阔宏连忙毕恭毕敬地回答：
“何董，这位是恒影的员工，跟贾总认识的，刚巧在外面碰上了，便一起进来喝一杯。”
何董？
余晴晴心思微转，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明晓他们聊天的时候提过一嘴，正信集团的董事长便叫何文斌。
这么看来，想必眼前这位年近花甲的何董便是欣德公司背后的靠山了。
“恒影？”
在她迅速分析着何文斌身份时，后者却半眯了下眼睛，接着又不紧不慢地吸了口烟。在雾气蒸腾间，终是懒散地将目光投向余晴晴：“什么东西？”
“它跟欣德一样，也是做光影表演的公司。对了，前阵子我们还一同看上了贾老板公司的跨年项目，就是我们欣德现在在做的这个。”
马阔宏低声给他解释了一番，随后又道:“您不记得也正常，就一小公司，不足挂齿。”
余晴晴：“......”
听到公司被竞争对手当面诋毁，她心里有些生气。
然而这还没完，一旁贾明豪听他提到自己，顺势接过话口，紧跟着道：
“嗐，那公司根本不行，完全没法跟何董您支持的欣德比，傻子才会拒绝欣德选择跟他们合作呢。”
“哦？”
何文斌掸了掸烟灰，漫不经心地说：“那你还挺有眼光的。”
贾明豪连忙恭维回去：“不敢当不敢当，主要是何董会看人，我不过是跟着您的决定做出选择罢了。”
这话明里暗里透露着“我是因为你才选的欣德”，向何文斌表忠心的同时又顺嘴提到了自己的功劳。
何文斌听完他的话后，轻嗤一声，没有说话，只是举了举酒杯，朝着贾明豪的方向抬了抬。
贾明豪连忙端着酒杯走过去，弯着腰将酒杯矮下两寸跟他碰了杯。
喝完这杯酒之后，才又转身走回座位上。
对面的何文斌放下酒杯后，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喊了他一声：“贾老板。”
“嗳何董，什么事？”贾明豪立即又站起身朝着他的方向欠了欠身。
他不紧不慢地点燃了烟，重重地吸了一口后，缓缓开口：“元旦那天，把时间空出来吧。”
闻言，贾明豪先是一愣，意识到什么之后脸上瞬间略过一抹狂喜。
——每年元旦的晚上，翠柏地产会举办一年一度的游轮晚宴，这个晚宴的门槛很高，而且实行严格实名制，只有收到邀请函的人才能入内，来参加的都是各行各业的顶尖大佬。
贾明豪的公司虽然上市了，却依旧没资格拿到入场券，为此他还曾经去给翠柏地产的董事长送过好几次礼，但最终皆是被尽数退回。
他着实是没想到，何文斌竟将他期盼已久的事就这么随口提了出来。
倘若他能够抓住这次机会，跟里面那些大佬攀上关系，那他的公司绝对能再上一层台阶！
“好的何董，您放心，我元旦前后都有时间的。”
他连忙点头哈腰地向何文斌道谢，姿态放得极低，一点也看不出当初跟恒影见面时，那个嚣张跋扈的“贾总”的模样。
余晴晴静静地看着他那副巴结谄媚的模样，想到当初她们拼命熬夜改稿，就是为了得到这种人的认可，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贾明豪得到了何文斌的游轮邀请，满面春风地回到座位上，积极地组织大家继续喝酒聊天。
“哈哈来来来，我们继续。”
酒桌上三五下间推杯换盏，谈天说地好不快乐。
但几轮下来之后，只有余晴晴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干坐在原地，没有搭过一句话，也没有跟他们一块儿举杯喝酒。
贾明豪目光一转，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
“哎对了，我听说你们恒影后来又跟香港搭上线了？这次过来想必是跟他们谈合作吧。”
余晴晴：“......”
怎么会有人大庭广众之下问这种话？
涉及到了公司机密和未来动向不说，还当着竞争对手的面，傻子才会回答，她在心里默默腹诽。
昏暗的包间只有头顶一盏灯光发着亮，酒杯将光折射到了四周，玻璃之间相互碰撞的清脆声颇为刺耳。
眼下的局面变得愈发索然无味，她暗暗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想不开跟进来了。
欣德要真有点本事，那也不至于成立两年却连一个拿得出手的项目都没有，唯一一个还是靠某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从他们手里抢走的。
余晴晴的心中略过一抹嘲讽，想要离开的心情愈发深刻，她觉得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简直就是在浪费生命。
然而虽然她想走，但某些人却不会轻易如她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