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旻的脸刷的一白,五官一下子变得扭曲。
他听到司瑶陡然放柔的声音,仿佛烟雾般在他耳边萦绕。
“你很痛吗?”
“痛…………求你……不要……”
“我是……你爸爸……”
“呵。”司瑶嗤笑。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看到的一幕。
男人满脸笑意,抱起女孩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一手虚护着举着冰淇淋的女孩,空出来一只手拉住女孩的母亲。
三个人谈笑着渐行渐远,在黄昏下美好得像一场梦。
她的家本来也应该是这样的。
肯定是她做的还不够好,她做的还不够多。
那天她这样想着,小心地拿起她画的母亲节贺卡,推开妈妈的房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妈妈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臂旁摆着一杯水和一张白纸。
她没有吵醒妈妈,坐在旁边乖乖等着她醒来。
她等了很久很久。
等来了司旻的怒吼咒骂。
等来了支离破碎的贺卡。
等来了再也醒不过来的妈妈。
“你也配做爸爸?”
经年的记忆和悲伤朝司瑶汹涌而来,她的眼里燃起怒火,逐渐收紧了触手。
……
西垂的夕阳染红了整座城市,川流不息的车辆在高楼大厦间穿行。
一只“黑猫”趴在六楼的窗前,似乎在小憩,一动也不动。
小区里人来人往,两个人不动声色的融入了人潮。
“黑猫”警惕地站了起来,拉开窗帘,脑袋随着那两个陌生人的踪身影转动。
阳光照亮了它完整的模样。
只见它轮廓粗糙,大概有个猫形。身体上没有一丝皮毛,脸上十分光滑没有凸起,看不见五官。
……
客厅里一片昏暗,满地粘稠的黑色液体如沸腾一般,不断飞溅而起,朝着司瑶涌去。
它们在司瑶脖子断裂处纠缠聚集,很快就组成了一具完整的身体。
司瑶站起身,缠着司旻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
她抬头看着不断挣扎的司旻,心里生出一股扭曲的快意。
杀了他。
不,不对。
我怎么会这么想。
司瑶捂住额头,退后一步,艰难驱散心中高涨的杀意,放开了司旻。
司旻摔到地上,砸出一声巨响,昏了过去。
突然,司瑶视线模糊,脑海里出现了一副画面:
汪垚领着一个陌生男子进入小区,朝着她家这栋楼走来。
那个陌生男人姿态悠闲,时不时和路人搭讪。
司瑶计算着他们与自己的距离,一步一步退至阳台,背对着地面一跃而下。
几分钟过后,门把手转动两下,大门被打开。
汪垚和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一脸痞笑,长得颇为年轻,身穿墨绿色格纹衬衫搭配纯黑牛仔裤,左耳戴着一个黑色耳钉,单手插兜,随手按开了客厅的开关。
明亮的白光霎时填满客厅,只见房屋正中间的茶几和沙发整洁如初,地板光滑干净。
司旻躺在地上生死不明,脚边有一个破碎的杯子。
“还活着。”衬衫男子蹲下,试探司旻的鼻息。
“朱斐。”汪垚熟稔地坐下,点燃一根烟,问道:“你觉得是谁搞的鬼?”
“除了路玉裁还有谁?”朱斐嗤之以鼻,走到窗外,头伸出去四处张望。
“如果是姓路的出手,司旻会有活路?”汪垚盯着手中燃烧的烟,“我倒觉得像是他的熟人,比如……”
朱斐猜到他想说什么,却更是难以理解,“不是,你真觉得那是真的司瑶?她死没死透你最清楚吧。我呆在降临会这么久,各种诡异的事情见了不少,就没听说过能死而复生的。”
“别急着反驳我,我只是说一种可能性而已,你我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汪垚略显烦躁地深吸一口烟。
“啧,把司旻弄醒问问就是。”朱斐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司旻,踹了他一脚。
见司旻毫无动静,朱斐加大力道准备再来一脚。
“等等。”汪垚咻地站起,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朱斐本想再嘲讽几句,看见他的神色后很快收敛了笑容,“怎么了?”
“刚收到消息,仪式出问题了。”汪垚道。
朱斐非常意外,“怎么可能?那十八具尸体的摆放都是按照那位吩咐的啊……”
“我们立刻回去。”汪垚不再多说。
“要不要灭口?”朱斐看向地上的司旻。
“留着,我倒要看看会钓出哪条大鱼。”汪垚道。
两人达成共识,很快离开了现场。
一只没有五官的“黑猫”从沙发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绕着司旻走了一圈,从他的身体上一跃而过,跳下了阳台。
……
天色逐渐昏暗,汪垚和朱斐乘坐一辆黑色的宾利匆匆离去,最后在城市边缘一座小镇入口停下。
司瑶打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下车时,司机师傅神色古怪,欲言又止。
司瑶关上车门,询问道:“师傅,你有话对我说吗?”
“姑娘,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好好学习,别为了追星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个绿衣服的男的是明星吧,长得挺帅,但打扮得花里胡哨,一看就不是啥好人。”司机师傅也是看娱乐新闻的人,十分担心她会误入歧途。
司瑶知道她被当成私生饭了,有些好笑,也没解释,只是礼貌地说声谢谢提醒。
等司机叹着气扬长而去,司瑶分出自己的一部分,变成黑猫悄悄跟着汪垚和宋斐。
今夜无星也无月,小镇街道上行人寥寥,年久失修的路灯光芒朦胧微弱。两侧房屋禁闭,像是被黑色轻纱笼罩着,看不真切。
司瑶吹着夜风,漫步在人行道上,根据黑猫提供的路线前进。
期间遇到一个尾随自己的男人,她见四周无监控,一触手扇晕他,还贴心地用他的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救命!他一直跟踪我,手里还拿着刀!”司瑶声情并茂地求救,听声音似乎惊慌失措。
然而她脸上却面无表情,行走的速度越来越快,交待地址后挂断了电话。
她最终在一家店铺前停下。
店铺的卷帘门关着,招牌积了很厚的一层灰,依稀还能辨认出“绝味黄焖鸡”几个字,她的黑猫一动不动地蹲在门口。
汪垚和宋斐在这里凭空消失了。
司瑶抱起黑猫,环顾四周。黑色的雾气在一瞬间浓郁起来,可见度变得极低,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似有若无的杀气。
这是小说中描写的神秘学魔法,或者是某种诡异的力量?可是司瑶现在只会物理攻击,对术法一窍不通。
“喵。”
远处突兀地传来一声猫叫,声音越来越近,一只白猫从黑雾中显现出身影。
那是一只成年长毛猫,通体雪白,鼻头乌黑小巧,金色的双瞳清澈圆润。
白猫慢悠悠地走到司瑶面前坐下,低头优雅地舔毛,尾巴一晃一晃。
司瑶不敢放松警惕,后退一大步,“喵?”
白猫没反应,看起来像是一只普通的猫。
司瑶操纵黑猫,它双脚施力,人立而起,抱起白猫一顿揉搓,从头撸到尾。
白猫眸中燃气怒火,举起爪子想挠,被黑猫无情镇压。
它挣扎不过,沮丧地垂下脑袋,任黑猫抱着它摆弄。
有点萌。
司瑶看得心动,从黑猫怀里接过白猫,摸了两把后把它放到路边的草丛里,特意用枝叶掩盖住它的身影。
白猫抬头和她对视,眼神清亮。
“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司瑶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知道出去的路,能保证自身安全的话,就快些离开。”
司瑶还是觉得白猫不寻常,经历了这些事以后,她知道不能再以常理来理解遇到的人与物。
和猫说话这会儿功夫,小镇东方的黑雾逐渐散去,露出了两座高山。
司瑶有些意外,那不就是她的埋骨之地,曦焱山吗。
联想到朱斐提到的十八具尸体……
那么这十八具尸体可能就是他们口中“仪式”的一部分,她也许是其中之一,莫非是祭品?
不管是什么,事情已然比她之前想象的更加麻烦。
司瑶深吸一口气,上个大学真的好难。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她加快步伐,曦焱山的轮廓愈发清晰。当她经过一个拐角处进入广场时,周围的空气波动了瞬间,她像是穿过某道门,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司瑶定睛一看,小镇还是那个小镇,只是广场中心被挖出一个巨坑。而她之前路过广场 ,那个时候根本没有这东西。
巨坑深不见底,呈圆柱状,正对着曦焱山,二者只有咫尺之遥。阴冷的夜风刮过,无端有了几分冷意。
司瑶走进,看清了巨坑的全貌。
坑壁上修有蜿蜒盘旋的石梯,延伸向下,逐渐隐没在黑暗中。
司瑶的身体逐渐融化,血肉变为黑色液体。衣服落入液体中,很快被淹没。
等到完全包裹住衣服,司瑶又变成了实心的小黑人,只是只有她原来的膝盖高。
很简单的道理,同样的质量,密度小,体积大;密度大,体积小。浓缩的都是精华,她小小的身体充满了力量。
充满力量的司瑶像一只壁虎一样,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阴影之中,贴着坑壁小心地往下爬行。
不能莽,得苟着。
……
不知位于何处的地底。
四周昏暗,唯一的光源是一道从头顶射进的阳光。而那道光似乎离地底太遥远,以至于光芒微弱而苍白,没有丝毫温度。
一处巨大的圆形祭坛位于地底中心,四周九根石柱围绕而立。
石柱上爬满了扭曲狂乱而充满恶意的咒语,顶上缠有粗壮的铁链。九条锁链从四周伸向祭坛中心,隐隐约约地束缚住一道人影。
视线拉进,两条铁链绑住青年的手腕,将他上身吊起,以至于青年只能跪于地面。
他身着黑色兜帽长袍,头颅微低,白色的长发从帽中流泻而出,遮住眉眼,只露出一部分鼻梁和嘴唇。
另外七条铁链直直地插入他脊背之中,在连接处消失不见。
青年跪在那里,毫无生机,身下流出的血迹早已干涸成暗红色,填满了祭坛刻出的纹路。
不过过了多久,他的指尖微动。
面部笼罩在阴影中,他沉默了很久,突然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