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漏不进一丝月光。
司瑶双手敲击着键盘，一行行单词在电脑屏幕上浮现。
微弱的白光照亮她的面庞，镜框后的眼睛冷静地注视着屏幕，苍白的嘴唇微微抿起。
看稿子快要翻译完，司瑶放松身体，想伸一个懒腰。
“砰——”
关门的声音响起，司瑶的右手猛地一颤。
司旻回来了，她想道。
司瑶迅速关上电脑，屋内顿时只剩下一片黑暗。她缓慢挪步至门边，听着门外的动静。
“垚哥，您看看，之前那件事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司旻身材高挑，容貌英俊。他穿着体面，黑色正装搭配上黑框眼镜，完全看不出是已经年过四十的人。
此刻，他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个男人身后，脸上堆起笑容。
他口中的垚哥中等身材，长□□滑，一屁股歪坐在沙发上，姿态悠然，仿佛他才是房子的主人。
“司老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这个领域的，你老老实实当个普通人，有什么不好？”
“更何况，我们组织可是严禁这种行为，我要是被发现了，呵呵……”垚哥细眼微眯，隐隐露出凶光。
司旻连忙绕到垚哥对面坐下，屁股贴在沙发边缘，不敢坐实。
“您想要什么尽管提！”他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我在c市打拼了这么多年，拿出个几百万来还是绰绰有余的，另外我爸妈那里也有一套房…”
“打住！”垚哥立马打断他，“断人财路的事情我可不干。”
司旻神情一黯。
“不过嘛……万事也不是绝对的。”垚哥慢悠悠地抽出一根烟，司旻见状掏出打火机，倾身替他点燃。
“听说，你还有个女儿？”垚哥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司旻点烟的手一顿，“您的意思是？”
“哎呦，你可别误会了。”垚哥嘿嘿一笑，“我只是听说你家姑娘不但生得俊俏，而且聪明得紧，这次高考更是考上了A大。”
“我汪垚是个粗人，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优秀的学生，今天就是想开开眼。”
“这是哪里话？司瑶这丫头能得到您的赏识，是她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司旻转身往司瑶房间走去，神色逐渐变得阴沉。
……
“司瑶，开门。”
“说了多少次了，叫你不要锁门不要锁门，鬼知道你在屋里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什么事？我已经睡了。”司瑶张嘴，声音是恰到好处的沙哑。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折叠刀，攥在手中。
“快出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司旻狠狠地踹了一脚紧锁的门，压低声音不耐烦道，“我看你的学费是不想要了。”
“那是我的钱。”司瑶打开门，冷冷地盯着他。
司旻从小和司瑶不和，他从高一起就开始威胁控制她，快高考时各种克扣她的生活费，高考后更是直言不会再供她读书。
这个暑假司瑶打工挣够了大学的学费，没想到出趟门回来一看，锁被撬得稀烂，房间一片狼藉，钱已经被司旻拿走了。
“你的钱？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东西。”司旻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凑到司瑶耳边说道，“想去c大？像那个女人一样离开？做梦。”
司瑶攥紧了手中的刀。
“愣在那里干嘛，没看见客人来了吗，我教你的礼貌呢？”司旻眼含威胁。
司瑶身穿纯白睡裙，披一件棕色长外套，踩着拖鞋，一步一步走到沙发旁。
她低头看向坐着的汪垚，面无表情地问好，“叔叔。”
司旻赶忙赔笑道：“她就是孤僻过头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好听话，看着就惹人心烦。”
司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那是你教育的方式不对，人家不想和你说话也是正常，我闺女就很喜欢和我唠嗑。”
汪垚吸两口烟，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她，拍拍身旁的座位，“司瑶是吧？过来和叔叔聊聊天。”
司瑶像没听见似的，走到他对面的座位坐下，成功招来司旻的怒视。
汪垚嘲弄一笑，“怎么，嫌弃叔叔啊。”
司瑶没有反应，思考该如何脱身。
她偷听了全程，知道这两个人正拿她做交易，完全没把她当个人看，再呆在这里说不定会遇到危险。
“说这么多话，叔叔你应该口渴了吧？”她起身朝厨房走去，“我去给你倒杯水。”
厨房左拐就是大门，只要拉开五米的距离，她就有信心夺门而出。
司瑶规规矩矩走出几步。
两米，三米，四米……
离司旻和汪垚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没有脚步声，他们没有跟上来！
司瑶立刻迈开腿狂奔，刚握住门把手，手腕就被人死死钳住！
怎么可能？！
她猛地回头，汪垚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
他整张脸都凑到司瑶的面前，面目狰狞，嘴角上翘，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你跑什么？”
司瑶瞳孔紧缩，当即抽出刀，往汪垚的要害狠狠捅去——
“哐当——”
折叠刀从司瑶手中无力地滑落……
剧痛毫无预兆地袭来，她跪坐在地，双手捂住脖颈，大口大口地喘息。
血流如注，从指缝间不断流出，染红了她洁白的裙子。
司瑶双眼通红地看向汪垚和司旻，伸手想抓住什么。
明明还有一点，她的稿子就要翻译完了，等凑够钱，她很快就能摆脱司旻的控制了。
明明只差一点了……
声音渐渐听不真切，汪垚的脸一点点变模糊，四周的景象天旋地转。
司瑶的头砸在地板上，瞪大的双眼空洞地看向沙发底部，颈部的血在地板上蔓延开来。
“你怎么把她杀了？！”一道声音凭空炸开。
一个浑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男人从汪垚的影子里钻出来，气急败坏地问道。
汪垚深吸一口烟，慢悠悠地擦掉手上沾染的血迹，“她是死是活，都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只是这次又没控制住力气，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哟。”
“收起你那些龌龊思想！”男人没好气地说，“不如想想该怎么收拾烂摊子！你擅自改变目标，若是被组织察觉……”
“慌什么，这不是有现成的帮手吗？”汪垚的目光移向藏在沙发后的司旻。
司旻直愣愣地看着司瑶的尸体，神经质地抠着指甲。他不敢往汪垚那边看，心中疯狂祈祷汪垚不会灭口。
一道阴影落下来，他抬头，发现是汪垚，吓得一激灵。
“还想要拥有和我们一样的力量吗？”汪垚注视着他，循循善诱。
“只要把你女儿埋在曦焱山……”
……
深夜的郊外渺无人烟，月亮被云雾遮掩，几只乌鸦在树林上空盘旋。
“司瑶啊，你可别怪我。”
“都是你自己惹出的祸事，还差点连累了我。你说你要是乖乖听话，哪里会落得这个下场？”
司旻嘴边念叨着，把司瑶的尸体扔进了刚挖的土坑里，动作极快地开始填土。
司瑶白裙染血，侧躺在坑里，黑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看不清模样。
随着司旻挥动铁铲，她的身体渐渐地被泥土掩埋。
司旻收起铲子，使劲将略有起伏的地面踏平。
他仔细清除掉周围的痕迹，略略环顾一下四周，拿起工具拔腿就跑。
脚步声渐远，周围重新安静下来。
蝉鸣蛙叫在一瞬间全部消失，树叶停止摆动，这一块方寸之地似乎陷入了绝对的静寂。
……
人死后会有灵魂吗？
或许有。
司瑶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不断拉扯，极速下沉，跌入无边无际黑夜之中。
阴冷潮湿的气息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骨髓，她像是沉入几万米的深海，逐渐被溺水的窒息感淹没。
她拼命的挣扎，却无济于事。
快要被黑暗溺毙时，黑暗之中突然亮起了繁星。一道炽烈的白光射进来，黑暗如潮般褪去。
司瑶寻着光的方向向上游去，不知游了多久，终于重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
她睁开眼，也许不能说睁眼，因为她现在没有感觉到“眼睛”的存在。
不只是眼睛，她也感受不到其他器官和四肢。
她只知道自己似乎处于某个无光的密闭空间，这个触感……像是泥土？
等等，她不会被埋土里了吧？
司瑶控制自己的“身体”，将力气集中到一处，朝着上方施力。
“噗嗤。”
她轻而易举地钻出地面。
此时正是黄昏时刻，落日染红天边，余晖洒落在林中，静谧的氛围笼罩着这片区域。
司瑶迫不及待地吸一口新鲜空气，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复活了。
但坏消息是，她貌似不是人了。
如果从第三人的视角来看，她现在就是一滩粘稠的黑色液体，甚至还在不停蠕动。
有点像游戏里的史莱姆，司瑶本能地找了一个比较可爱的生物来类比。
司瑶操纵着身体，分出一支凝聚成触手的模样，一圈圈缠住身旁的树木。
她还没真正用力，树木就开始摇摇欲坠，最终不堪重负地倒下。
“……抱歉。”
我只是想站起来，找个东西支撑而已……
但由此也可以看出，这个身体的杀伤力很强，司瑶更加好奇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她慢慢蠕动，身体逐渐变高 ，像被拉伸揉搓的橡皮泥，从一滩液体变成了一团球状物。
看来这具身体似乎可以随着她的心意变化形状，也不知道能不能变成人形。
司瑶刚有了这种念头，就无师自通地变回了人类的身体，原本受伤的脖子完好无损。
阳光真切地照在她的躯体之上，她伸出手指，感受阳光在指尖的跃动，心中惊讶之余有种的餍足的喜悦。
发了一会儿呆，司瑶重新变成黑色的球状物。
不太圆润的球体如抽芽般长出四肢和脑袋，司瑶“捏”出了一个小黑人。
小黑人弯腰捡起被血染成红色的裙子，一摇一晃地朝着河边走去。
月亮悄然冒出了头，繁星点缀于夜空。
小黑人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两只手小心地揉搓着裙子。河水还算清澈，倒映出她的身影。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司瑶有些迷茫。
她逃跑之时没有听到脚步声，汪垚却无声无息地来到她的背后。
被汪垚抓住手腕的那一刻，她明明刺中了他，伤口却诡异地出现在了她的脖子上！
现在她又奇迹般地死而复生，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一切颠覆了她的认知，她意识到这个世界存在着她所不知道的神秘力量。
她就是一个普通准大学生，对这个领域一无所知，一旦了解地越多，就会陷得越深，也意味着离原本的生活越来越远。
司瑶已经考上了理想的大学，计划在暑期打工赚钱凑够学费，开学之后立刻逃离司旻，永不回头。
虽然她对未知的力量很好奇，但若是扰乱了自己平静的生活，甚至因此丧命，那就得不偿失了。
从偷听到的对话，可以确认汪垚是冲着她来的。
那他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她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司瑶边揣摩着汪垚的心理，边把洗干净的白裙晾在树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