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1 / 1)

闭朝休沐后,卫云远闲在府中,一连宅了好几日,又把兵书翻了三卷。

齐佰盛交接完三万士卒便启程返回边关,只是这一次仅仅从帝京抽调一万士卒,比往年少了一半不止。

凭多年经验,卫云远就算不是武宁城主将,也能估算出边关的大概兵力。

“不到六十五万的大军,守住武宁城至西陉关的八千里防线,实在不容易啊。”她看向挂在墙上的边防舆图,愁颜不展,“天寒地冻的,也不知能不能熬过去,快过年了。”

只是近水救不了远火,再怎么着急也没用,之前从侯府变卖的资产已经买草料棉服送过去了,解决部分燃眉之急,只能寄希望于这次齐佰盛能多带一些军粮回去。

她慎重其事又看了一遍舆图,然后百般无奈地收起来,“唉,也不知何时才能重返边关。”把兵书放回最上层书架时,一个木匣突然摔下来砸在地上,从里面滚出一块玉佩和几张纸。

“这个木匣怎么放到顶上去了?”卫云远不满地皱起眉,边嘀咕边走过去捡起来,只觉心疼,“还好没摔坏。”

玉佩光泽润透,蓝线编成的流苏穗子有些许暗淡,瞧着有年头了。

她仔细摩挲上面的云纹与竹枝,有些怀念,“阿兄,你也知道今日除夕了,特意让我寻你呢。”至于那几张纸,上面写的内容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过,正巧今日有时间。

“勒托牧场沃野千里,若能从西戎购得良马充入勒托,扩山丹马场,定能使边关一线骑兵军力倍增。”卫云远骤然睁圆了眼睛,念出来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默读完那三张纸,才觉胆战心惊,“卫律清,你可真敢想啊,还敢写出来!”

这份与西戎互通有无的议书若是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强加个通敌卖国的嫌疑,那威远侯府的基业直接毁于一旦。大铭与西戎打了十余年,国仇家恨横在中间,通商互市压根不可能。她当时收整遗物时怎么没仔细清查一番,留了这么个把柄在。

卫云远把那块玉佩挂在腰上,将纸张塞进木匣,端着东西就出门去找大管家,结果就在院门前遇见了前来禀告的小厮,看他急急忙忙的样子,问了一声,“干什么呢?”

“侯爷纳福。”小厮喘了一口气,口齿清晰道,“禀侯爷,宫里的四殿下来了,此时正在前厅等着呢。”

四殿下赵凌来干什么?除夕宫里正忙时,他竟能出宫来?

看小厮惊慌的样子不似作假,卫云远捧着木匣,转道往前厅走去,“大管家可在前厅?”

“在。”小厮恭敬地跟在她后面,生怕惹人不快。

府中上下都在忙活,穿过连廊时能看见角檐柱上挂的彩灯,窗柩也贴上了倒福,一片祥和之气很有年味。前厅中,大管家守在一边伺候,担心招待不周。

四殿下赵凌坐上首,自顾欣赏起那幅草原八骏图,而带来的年货则被身边的公公分了出去,“今日除夕,纳吉纳福。殿下的一些心意,侯府收了便是。”

“殿下大福大吉,多谢殿下恩赏。”大管家毕恭毕敬地接过来。

卫云远赶过来时,正望见大管家让人搬年货往外走,趁着擦肩而过的间隙,眼疾手快地把木匣塞给对方,低声道,“烧干净。”交代完之后,笑呵呵地迎进去,对上位的人道,“殿下驾临,使寒舍蓬荜生辉,臣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无事,本宫一时兴起过来瞧瞧,”赵凌终于舍得从画上移开视线,面容和善地笑着,“本宫要办的事也已办完,宫里正忙就不留了。”

见他要走,卫云远只好送驾,又客套地美言几句,“佳节之际,臣得殿下亲临已是荣幸,恭祝殿下福寿康宁,长乐永安。”

赵凌笑了笑,只是在进轿之前忽地看见卫云远腰间系带的玉佩,觉得很是眼熟,“本宫看着侯爷腰间的玉佩有些似曾相识,可否让我仔细瞧瞧?”

没预料到这块玉佩竟能入他眼,卫云远也不好触霉头,于是解下来呈过去,委婉的暗示道,“殿下,玉佩是我已故兄长之物。”

没说完的言外之意,赵凌听懂了,只是手里的老物件着实很好,舍不得放手,“看在我与律清一场旧识的份上,不知侯爷可否割爱?”

他说得很温柔,眼中带着真情流露出的怀念让卫云远莫名觉得很难过,就像每次来侯府,赵凌总会情不自已看向那副八骏图,也许,他真的失去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挚友。

“本是兄长的物件,若能入了殿下之眼,也算是它的福气。”卫云远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让了出去,看来冥冥之中,这才是玉佩的去处。

得到玉佩的赵凌笑了,“除夕佳节,本宫自然不能白拿侯爷的东西,这样吧,”话到此处,他思考了片刻,才接着道,“过完年,本宫让人打造一把上好的弯弓给你。”

对此倒也无所谓,卫云远笑了笑,“那臣恭敬不如从命了,殿下慢走。”等目送暖轿走远后,她才转身进府,顺道问了一嘴,“夫人还没回府吗?”

门丁说:“夫人走了约有两个时辰,不曾回府。”

今早明傅瑾领着碧竹去明月商行拜年去了,只要不是去明府就行。卫云远得了回复,淡然道,“知道了。”

府中人手都在忙,也不知去哪待着才好。她思考片刻,起身往后厨去,走到后厨院门前正碰见出来的大管家,“刘叔怎么在这?”

大管家端着一盘精致的糕点,愣道,“老仆寻思侯爷与殿下有话谈,上些糕点果腹。不过,侯爷在这,殿下走了?”

“走了,”卫云远调皮地拿了一块,塞进嘴里满口蜜香,“不错啊,后厨的糕点师傅就是厉害。那个木匣烧干净没?”

“烧干净了,老仆亲自丢进灶里,看着它化成灰。”大管家保证道。

心事落了一半,卫云远又眼疾手快地拿过两块糕点,在大管家无可奈何中,闲庭信步往药庐去。

药庐里,戚老正在规整药材,而戚白在给他爹把草药碾成小块,父子俩都忙 没空搭理她。

倒是戚老见她进门,撇了一眼过去 ,“你小子来干什么,今日不诊脉。”

“太无聊了,过来晃晃。”卫云远凑到木架边,趁戚老转身放药材之际,飞快地抓了一把晾晒的大红枣,塞了两颗进嘴里嚼。

戚老回过身来,都不用仔细一瞧,断然道,“又偷吃!那可是拿来入药的极品红枣,你小子给老夫放回去!”

“别啊!我就抓了一小把,”卫云远笑着刷无赖,“再说这枣真甜,笸萝里还有。”

那盘笸萝里有多少枣子,戚老闭着眼都一清二楚,别说抓了一把,就是吃一颗都心疼,平日里跟宝贝似的提防某人,结果没防住。

“你小子每次来不顺点吃的就不舒服是吧!”戚老故作生气,吹胡子瞪眼道,“老夫这是药庐,不是后厨!你给老夫出去!”药庐里的东西,她也敢乱吃。

“走就走。”卫云远在戚老亮出银针前,见好就收,只是走之前还怂恿道,“大白,需要我救你脱离苦海不?”

戚白闻言只是笑着,看他家侯爷被银针吓得连忙溜出门,隔着门板还能听见侯爷高声的呐喊,“大白,本侯帮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

“一天天就知道傻乐,把她都带坏了。”戚老看了一眼踩药碾子的儿子,忍不住嫌弃。

戚白真是有苦说不出,未语泪先流。

在药庐被嫌弃之后,卫云远一边晃悠一边准备回书房待着,结果刚走进中厅就看见外出的某人回来了,“拜完年了?”

明傅瑾站进屋檐下,抖了抖大氅上的积雪,心情尚好,“韩叔得了三盒松茸,让我全给拿来了,也不知后厨能不能做。”

“放心,侯府的后厨有能耐,啥都能做。”卫云远撩开门帘,屋内暖烘烘的,不禁感叹,“一进来就觉得外面真冷。”

“我瞧着天色不太好,估计再过几天还有一场暴雪。”明傅瑾将大氅交给身后的碧竹,坐到火盆边暖手,“今日街上热闹,东坊市那边熙来攘往,马车差点走不动道。”

卫云远这几年没怎么去往东坊市去,此时听他这样说,觉得有些新奇,“东坊市那一片的平民百姓多,除夕佳节,上街置购年货也正常。倒是南雀大街往西坊市这一带,不怎么热闹了。”更靠近皇权的地方,烟火人气就更少。

“待会吃过午膳,一起去账房拿钱包红封。”卫云远说:“侯府过年没那么多规矩。你可能不知道,我娘走之后,侯府就只剩刘叔在操持上下。我爹他老人家一直忙边关军务,没空计较这些,我也不爱打理。”

“自从你进门之后,大家伙其实都挺高兴的。”她沉默了片刻,笑道,“你也别怪我说话直,皇帝赐婚难免有二心,府上大多是从边关带回来的人,戒备心一时难以放下,得罪之处还望你见谅。”

没想到她这样说,明傅瑾愣了一会,转言道,“侯爷多虑了,契约还在,我自然不会反水。再说,侯府树大好乘凉,挺好的。”至少在寒冬漆黑的夜里,他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卫云远对此不置可否,反正该说的也说完了。

用完午膳,她带着明傅瑾去账房领了五十两银子出来,又让大管家拿来红封,装了将近三十份,只等晚膳时分发给下人。

红封里装的钱足够慷慨,让明傅瑾不得不感叹侯府的豪气,他家侯爷嘴上说着穷,对底下人倒是出手大方。

威远侯府建宅规制挺大,但府中下人却很少,聚起来也不过四桌人的样子,比明府少了将近三倍。

明傅瑾坐在中厅的主位,放有红封的木盘摆在桌面上,只等下人来给他拜年。而卫云远坐在旁边,丝毫不打算亲自参与。

大管家率先领着府上的杂役过来领红封,吉祥话说得格外动听。明傅瑾头一次给人发红封,觉得高兴,碧竹领着赏钱也笑得开心,这个除夕似乎格外的好。

府兵头领排队过来,一群憨憨的汉子搓着手,绞尽脑汁才憋出几句话,乐得明傅瑾连忙把红封发下去,省得这些人当场表演钻地缝。

最后来的是戚白等人,都是老侯爷留下的暗卫,各个精明,明傅瑾想起红封里的数额,这才发现要比其他人的多出一些,“各位守卫侯府,辛苦了。”

“职责所在,愧不敢当。”戚白笑道,“属下谢过夫人赏钱,恭祝夫人时安顺遂,吉祥如意。”

发完了红封,便是晚膳,后厨的师傅忙活一天,做了十几道不寻常的菜色,堪比碧落楼最好的一桌吃食了。

大管家还特地让人从酒窖里搬了三坛梦花红。这酒,老夫人总共酿了十坛,这几年断断续续喝去不少,难得今年侯爷娶妻,侯府又多了一位主子,实在让人高兴。

一张圆桌坐了戚老、大管家、碧竹等人,按卫云远的意思是人多热闹,明傅瑾也是头一次和这些人上桌吃饭,举杯时更觉温馨,“新春如意!”

“新春如意。”卫云远笑着接了话头,“今夜城中不宵禁,陛下特意让工部在南雀街尽头那搭了一个烟火戏台子,等会吃完饭,一同去看看?”

“老夫不凑这热闹了。”戚老喝着骨汤,浑身暖热得满足,“你们年轻多去玩玩,别整天老气横秋的。”

明傅瑾笑而不语,专心致志地夹菜吃饭,倒是卫云远故意逗道,“戚老,我和明傅瑾的红封呢?今年必须给个大的吧?”

戚老瞪过去一眼,“猴急什么,明早自会给。”等他把戚白的红封要过来,凑一凑准能包一个厚实的给明傅瑾。

饭桌上家长里短,其乐融融,屋外是冰天雪地,寒风中有爆竹炸开的声响,又一年过去了。在很远之处,山野里停歇的士卒们就地扎营,煮着肉汤的大锅热气蒸腾。有人高呼道,“看!烟火!”

那是附近村落点燃的烟火,像花一般璀璨绽放在寒风冷夜中,齐佰盛久久地看着,直到黑夜重归寂静,“明日又是新的一年啊。”

这种时候最是思念,也更易动摇军心,毕竟这一批人刚从京城出来,边关九死一生,此去便是经年。他沉默了片刻,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齐佰盛自讽地想:他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将军,若是卫云远在,定要说一番激励人心的话了。也不知她此刻在干什么?侯府应该也很热闹吧。

侯府确实挺热闹的,戚老等人已经喝高了,正拉着明傅瑾揭卫云远的老底,惹得卫云远连忙把人带下桌,任由他们自个闹去。

“去后院干什么?”明傅瑾也喝了一点酒,还不至于醉倒,能看清路。

卫云远走在前面,转过头来故作神秘,“我让人给你准备了礼物。一起去看看?”

明傅瑾闻言很诧异,压根没想到还能收到礼物,“有劳侯爷费心了。”

就算心里有准备,可这份礼物依然出乎他的预料了,明傅瑾原本以为会是一些奇珍之物,结果却是一件寻常不过的衣裳。

那件衣裳挂放在衣架上,景泰蓝的绸面用白色丝线绣出仙鹤,闪亮剔透的云母片点缀成羽毛般栩栩如生,衣襟交领绣祥云纹,广袖处又添水波纹,细微之处足以精致,而银白薄纱外衫在光影下如梦似幻,很漂亮。

明傅瑾好像坠入了一场梦,只因这一件华丽低奢的男子衣装,从没穿过的衣装。

他在怔愣中听见身旁有人在说:“喜欢么?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最新小说: 我为诡中仙 重生后,手撕黑心夫,脚踏恶婆虎 骑刃王:开局获得魔王骑 穿越明末不用慌,跑去亮剑买机枪 反派读心,真千金靠发疯致富 快穿路人小姐是万人迷 修仙百年,前任都成了天命之女 全点治疗的我成了圣女 七零:疯痞夫妻赢麻了 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