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1 / 1)

许是除夕降至,城内大街小巷纷纷点起红灯笼,瓦舍勾栏挂上红绸,在积雪中很是喜庆,行人脸上也露出喜悦的笑意。

前不久的吕府惨案和戒严的阴霾氛围恍若一扫而空,挑夫吆喝担子里的木炭,路边铺子里坐着三两个食客,孩童嬉闹地从车边跑过去,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在往远处看能瞧见杂耍的班子在冰雪中喷出一道耀眼的火焰。

明傅瑾淡然看着,却在某一瞬间闪动一缕思绪,入眼是一个妇人抱着她的小女儿从车窗旁走过,那个小姑娘手里拿一串糖葫芦朝他晃了晃,笑起来像个福娃娃。不知福娃娃说了什么惹得那位妇人偏过头狠狠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眼里满是爱意。

许多年前似乎也曾有人这么抱着他,那段模糊的记忆里隐约有拨浪鼓的声音和温声逗趣,在他还无法理解这种情感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明傅瑾怔然地望了一会,随后收敛好情绪,慢条斯理地放下车帷裳。

碧竹把炭火拨弄好,抬头看到她家名义上的“小姐”闭目养神,也不知在想什么,于是决定试探道。“小姐,咱们去明府做什么呀?”今日祭灶,侯府上下都在忙,小姐这时候去明府真的没事?

“唔,”明傅瑾想了想,睁开眼说瞎话:“去给那一家子拜个早年。”话音刚落自己都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以他这个架势,说是去上坟还差不多。

显然没听懂小姐的言外之意,碧竹不明所以地绕弄手帕,虽没追问但时不时抬眼看向明傅瑾,脸上满是不信。从侯府出来时没提上门礼,去明府拜了早年骗傻子呢?

再者,明夫人和现今明主母的恩恩怨怨十余年,她被养母拉扯长大,自幼陪在明傅瑾身边做婢女,明府后宅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可没少见。那一家子压根配不上小姐去拜早年。

碧竹越想越气,心思全露在脸上,惹得明傅瑾不由淡然笑着宽慰,“想什么呢?这么生气。”

“小姐,要么咱们回去吧,”碧竹有些愤懑道。

听见她这样说,明傅瑾脸上笑意又添一分,“傻丫头,今日去正合适。”

马车拐进北尚街后,行人商贩逐渐减少,而车轿慢慢多了起来。

住在这一片的宅子都是非富即贵,当初他娘买宅子时,本意是图个清净,谁知明老爷一句话便定在了这边。隔着两条大街外是国公府和将军府,周边还落座有几位郡王府,来往都是一些达官贵人。眼下明老爷不劳而成有了皇商的身份,真是称了某人的心意。

明傅瑾从马车里下来,平静地望向明府门前挂红绸的牌匾,上面的字是他娘亲手提笔,而今却觉讽刺。他随意挑了一个府兵去叫门,用的名讳是娴雅郡主。

不出所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扇漆红雕花门骤然打开,里面疾步走来两个人,脸上仍有诧异的高兴,仔细望去能瞧见迫不及待地炫耀,然而这些愉悦转瞬即逝,在看到明傅瑾的一刹那,两张老脸拉得又长又臭。

像跳梁的小丑,明傅瑾心想,随后又忍不住嗤笑起来,很轻但也足够清晰。

变脸如翻书的明老爷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脚底一滑差点在府门前摔个大马扑,幸好被一同赶来的明主母连忙扶住了,惊魂未定之下怒问,“怎么是你?!”

“不巧,来的正是本郡主。”明傅瑾说:“瞧着二位不太高兴,是不让进去?怎么说我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明老爷将本郡主拒之门外?”

这话听得牙酸,明老爷磨了磨槽牙,额角忍得青筋突起,“请。”常言嫁女如泼水,他反倒惹了一身脏回来,真是晦气。

明主母满脸抑郁,不高兴地掐着明老爷胳膊,瞪了明傅瑾一眼。

看到她的动作,明傅瑾讥讽道,“继母这双眼睛阴沉得像山野里的豺狼,真叫人害怕。又像阴沟里的耗子,让人厌恶。”刚说完又觉得没意思,索性轻笑了一声,领着碧竹和府兵往里走去。

“你!”明主母瞬间直眉瞪眼,怒容满面又不敢出口咒骂,只好朝明老爷道,“老爷,你看她!目无尊长。”没礼数没教养的死丫头,当初就该弄死,省的今日受这番糟心气。

侯府府兵闻言转头,目光凌厉地看过来,明老爷顿时被激起一身寒颤,等那道目光移开后不由怒火中烧呵道,“行了!她现在是郡主,不是明府后宅里的丫头。你少给我丢脸。”

明主母被凶得咬紧牙关,恨不得从前面那道背影上咬下一块肉来。

走在前面的明傅瑾听见继母憋屈地轻哼,心下倒有几分快意,然而这分快意还未上眉梢,眼前添堵的人又来,对方说话犹带惊怒,“你来做什么?”

“关你何事。”明傅瑾目不斜视,语气淡到压根不想搭理人。

明沁岚在明府一向骄纵,她爹虽有皇商身份,但那些郡主贵女压根瞧不起她。听闻有郡主上门拜访,一时欣喜忍不住跑出来相看,结果没想到竟是明傅瑾,简直宛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眼瞧明傅瑾自顾领着人往中厅走去,自由随意且目中无人,她哪能忍得下这口气,“喂!这是明府,不是闹市街坊,你还有没有教养?!”

“大胆!”府兵齐齐转身,怒喝,“胆敢辱侯府主母者,死。”侯爷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夫人,那就是侯府当家主母。辱骂当家主母,是当他们都死了不成?

尽管只有四人,但通身杀伐血气直冲明沁岚,震得人一下就慌乱,“我,我不是故意的,”话音颤抖难掩害怕,她咬了咬下唇,竭力鼓起勇气道,“而且,中厅不让外人进,她都已经嫁出去了,还不要...”

“小岚!”这番话还未说完就被人赫然截断了尾音,明老爷疾步赶过来拉住明沁岚,把人往身后藏了藏,赔笑道,“兵爷莫怒,小女年幼拙嘴笨舌,多是有口无心,还望兵爷莫怪。”

明傅瑾听得一笑,转过身来说:“既然拙嘴笨舌,还是闭嘴比较好,免得得罪人,白惹祸事。明老爷也不想多结仇家吧?”

“是,郡主言之有理。”明老爷忍气吞声道。

无视明老爷身后射过来的目光,明傅瑾言归正传,慢条斯理道,“今日祭灶,我娘屋子里的东西,我要拿走。”

自从明夫人走后,那间屋子原封不动地被封存起来了,里面还余留哪些东西,这明府上下还真没人说得准。明老爷又忌讳鬼神,听从江湖道士的话连夜上了锁,眼下听她要打开,脸色都变了。

“不可,”明老爷惊慌中带有害怕,嘴唇哆嗦着,“那间屋子有死魂,大师说了不能打开。”当时大师做好法事就交待清楚了,屋子封了魂,打开会坏明府的风水,轻则财运受损,重则家破人亡。

明傅瑾平静地看向胆小如鼠的人,只觉好笑,“既然如此,那更要打开了,我把我娘遗物都拿走了,她要惦记只管来找我,你怕什么?”

一旁的明主母终于找准时机,断然道,“好。你都拿走,千万别落在我明府,明府供不起。”那间屋子锁了近十年,瞧着就晦气,“来人,去把门打开。”

“明傅瑾冷眼看到下人领了吩咐跑去开门,轻笑,“难得有个明白人。”随后挑了一个府兵,示意他跟上去,“你去守着门,盯紧了,可别让人偷了宝贝。”

眼见两人寥寥几语便把此事敲定,明老爷额角抽疼,眉心紧蹙地看那个府兵紧随其后跟上去,不一会就没了踪影,只好收回视线,狠狠瞪了明主母一眼,低声骂道,“丢人现眼的贱妇。”

明主母忍住这口气,憋着火道,“屋子让人打开了,本主母不奉陪。让大管家盯紧了,可别让人拿了不该拿的。”接着拉住看热闹的明沁岚走了。

明傅瑾满不在意,轻蔑地扫过不知所措的明老爷,转身朝后院走去,“想来明老爷也不愿去那间屋子,我自己去。明老爷自便。”

听见这话,明老爷顿然松出半口气,甩袖离去。

没了明府的人在眼前晃,明傅瑾一路顺畅走进后院,府中忙碌的下人连忙避让,不敢妄议。

而后院那间屋子已经打开,侯府府兵守在门前,让人退避三舍。明傅瑾让人都等在外面,独自进了屋里。

紧闭的窗柩贴着朱砂符箓,被弄乱的书架掉落几本杂书,屋梁布满蛛网,蜘蛛肆无忌惮地占领这间空屋,在每一个角落里爬行。内室的帷幔沾有陈年血迹,斑驳狰狞如鬼怪现形,那张床榻早已清空,唯余一张空落的木板在岁月中长满霉斑。

屋里不透风,空气中满是尘埃,沉闷难掩灰烬,入目是一副桌椅,上面还摆放有茶壶杯盏,那年未喝完的茶水已经干涸,在杯壁上结出一层漆黑污垢,看起来极为脏乱。

明傅瑾很平静,透过漂浮的尘灰甚至能感受到那张椅子上犹存的温热,仿若这间屋子的主人只是匆匆离去,余留一盏热茶未尽,只等回来再续饮。

“娘,人走茶凉。将近十年了,茶壶都已结污垢,你怎么还不悔?”明傅瑾慢慢走近,坐在那张椅子上,顿觉可笑,“这间屋子,他都不敢进啊。”

最新小说: 全点治疗的我成了圣女 夺情 重生后,手撕黑心夫,脚踏恶婆虎 七零:疯痞夫妻赢麻了 反派读心,真千金靠发疯致富 穿越明末不用慌,跑去亮剑买机枪 我为诡中仙 骑刃王:开局获得魔王骑 修仙百年,前任都成了天命之女 小山村里的女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