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盏里的丹桂乌龙茶，似乎突然就变成了浓郁的老坛陈醋。
凤凰真火，乃是凤凰族帝君所修炼的命火。
淮旭就差直接报上云桓的名字了。
琉月支着脑袋，半倚在香几上。
“凤凰真火？”
她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与他确认。
淮旭顿了顿，极力克制地改口道：“……没什么。”
胸腔内如同堵塞着沉重的湿棉絮，压抑到快喘不过气来。
那凤凰真火……想来是有的。
琉月微微挑眉，与之前相比，淮旭现在简直乖到不太像他。
她从乾坤袋内翻出纸笔，没有追问，只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便趴在香几上写写画画起来。
纸张雪白厚韧，细枝笔则是以上好的石墨所塑。
虽没有毫锥的风雅，却极是便利。
淮旭怕打扰到琉月，便只安静地坐在榻上。
风炉内，火苗燃烧时发出细碎的声响。
紫砂竹节壶中茶汤汩汩，湿润的水雾气不断从中溢出。
淮旭的心绪逐渐平静，自我安慰道，哪怕琉月拥有凤凰真火也没关系。
现在与她在一起的人——
是自己。
他不在乎姿态高低，只想尽可能地讨她喜欢一点。
……
“淮旭，”琉月放下细枝笔，抬头问他：“之后你有何打算？”
淮旭正正对上那双潋滟的桃花眸，视线交汇，无比紧张，来不及思索就脱口而出：“我不想和你分开。”
尾音刚落，他便呆了一下，自觉这样的话太过孟浪，面颊不由染上一层薄红。
琉月倒是不在意他的唐突，脸上亦没有什么羞恼不快的神情，而是很好商量地答应道：“可以。”
“！！！”淮旭恨不得立刻就坐到她的身边，紧紧地挨着她。
琉月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肩颈，补充道：“不过需要约法三章。”
她晃了晃手中的契纸，抽出一张递给他：“看看吧，可以的话就签个字。”
琉月最先说了第一要紧的事：“你的那三条狐尾，我会帮你重新催长出来。”
尽管她是人，没有尾巴，但也或多或少能感受到淮旭的心情。
原是极为漂亮华美的九尾神狐，乍然间变成了凄凄惨惨的断尾小狐。
换作是她，也会难过一阵子的。
“狐族的狐尾……”淮旭犹豫着该不该告诉琉月，他不忍驳了她的好意，却又怕她徒劳操心。
狐尾与凤凰族的翎羽一样，一旦离开本体，是不可能再生的。
“我知道。”琉月看出淮旭的欲言又止，她一向不做没有把握的承诺，便继续道：“若你还在六重天，确实很难，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们身处下界，我非仙族，你非神裔。”
琉月最初是有些气恼淮旭不爱惜性命，跟着自己一起跳下堕仙台的。
可后来转念一想，这也未必是坏事。
不破难立，福祸相依。
她斟酌道：“与我从仙族变为人类修士一样，在下界，你如今的身份是……狐修。”
“修炼一事，本就是修为越高，身躯越强韧。”
“神裔狐族所需要的再生狐尾的代价，与下界的狐修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琉月尽量通俗易懂地解释：“比如，你之前的身体为稀有的金玉所铸；现在，则是为普通的银铁所铸。”
金玉难寻，银铁易得。
只要找到合适的材料催化，再生狐尾不是难事。
唯一令琉月觉得遗憾的，是淮旭即便生出九尾，重新飞升六重天。
他的狐尾神力……也很可能回不来了。
有极大的概率是成为仙族中的狐族分支，而非神裔。
琉月想留下琉璃青火，一是觉得与它很是契合，强行剥离反倒有损根基；二是希望自己可以潜心修炼，归纳出心得后授于淮旭，督促他将琉璃青火真正驯化成他的命火。
这样，哪怕飞升后不再为狐族帝君，也不会被人小瞧了去。
既有琉璃青火傍身，入魔的云桓便不是他的对手。
到时想要如何报仇，全凭他的意愿。
琉月思量的周全。
狐族护短，且爱惜族人。
淮旭是被族长朴硝亲手抚养长大的，狐族不会因为他换了一副躯壳，就排斥于他。
待一切事了，他再回到青丘，与族人一起生活，也是顺理成章。
“你身上的疤，也是能消去的。”
琉月知道淮旭介意那些狰狞、同时又意味着耻辱的痕迹，温声道：“飞升之时能脱胎换骨，新的仙身上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饶是如此，她心中还是十分愧疚。
轻轻叹了口气，琉月与淮旭道：“我很抱歉，将你卷入我和云桓的是非中，害你落得如此。”
不管怎么说，是她没有处理好与初恋男友的关系，致使前男友被无辜牵连受伤。
她有责任。
琉月愿意花心思为自己事无巨细地谋划，淮旭本是感动到连狐狸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可忽地听见“我和云桓”这样的字眼……
她是把他当成了外人，才会如此客气有礼吗？
她为他谋划的这一切，是在有意替云桓赎罪吗？
梨花木制的香几被灵力推在了一边。
淮旭俯身，猛地锢住琉月细嫩的手腕，眼圈通红的、将她抵在榻上。
顾不得什么矜持礼教。
他只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