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肆玉心跳漏了一拍，她怎么低估了盲人的听觉。
面对李隽的目光，张肆玉担心自己打草惊蛇了，正在想这一次又要找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对方突然道：
“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编出那样的理由吓唬他们，甚至是为了帮我拿回这些身外之物。”
李隽紧紧抓住她的手，好像希望透过双眼的障碍看到她的脸：“可我不值得你这样冒险，我死了，遗产不会是你的，你死了，我也赔偿不了你的命。”
这小子说话有点伤人了啊。
张肆玉有点莫名，她能感觉到他没什么恶意，但是老有种想给他一拳的冲动。
她救了他，他不是应该感恩戴德热泪盈眶才对吗？就像过去的无数个受害者一样。
难道是因为这次救得不太直接，弄巧成拙了，张肆玉在脑海里揣摩着男人的心思。
嗯……
没有听到张肆玉的回应，李隽以为自己话说得太重了，正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张肆玉突然道：
“水丢了。”
刚才打架的时候滚远了。
“能不能请我吃一支冰淇淋？”
不然好几块钱呢，她心疼，甚至有点想回去捡。
李隽愣了一下，情绪突然被打断，本来严肃的心情也因为她的言语再难认真起来，他叹了一口气：“钱都在你那里，去买吧。”
张肆玉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往前跳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来拉起他的手臂：“买完就带你去缝口子。”
搞不懂男人，那就不搞懂了，先保证他别死就行，案子还没破呢。
他们所在的公园附近就是中河总医院，最终张肆玉还是带着他去医院缝合伤口，不过今天有点不巧，居然遇到了熟人。
当她看到迎面就要与她相拥的医生时，深吸一口气，松开李隽就扑了过去——主要是为了让对方住口。
“玉妹妹！”
苏婵笑意盈盈，给了张肆玉一个结实的拥抱，然后笑容中有些困惑：“你身上有别人的气味，还有血腥味。”
“说得好恶心。”张肆玉抬起头，在她耳边小声道：“执行任务，别暴露我身份。”
新鲜。
苏婵挑挑眉，看了一眼她身后不远处的李隽，又看了看张肆玉。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中河总医院急诊医生，苏婵。”
张肆玉道：“我找了份护工的工作，这是我的雇主。”
李隽礼貌点头：“李隽。”
护工？！
苏婵神色怪异，她看出李隽是个盲人，但没想到张肆玉竟然会给人当护工。
张肆玉，给人当护工？苏婵越想越怪。
张肆玉不想在这个时候聊家常，赶紧道：“你是不是有空？帮他缝个伤口。”
苏婵正想说什么，一道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么点小伤还需要用到我们苏大医生？人为了奖金可是两天没合眼了，再说了，平时你不都是自己缝伤……”
苏婵转过身，动作敏捷地制止了这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张肆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用眼神手势与苏婵交流。
张肆玉：她怎么在这里？
苏婵：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巧合。
张肆玉：她果然很爱你。
她给她俩比了个大大的爱心，笑容明媚可爱。
这个突然出现的唐泠泠跟苏婵的关系有些复杂，两人从小相识，但关系不太好，年少时常常互呛，偏偏总是机缘巧合凑到一起，苏婵出国与她几年未见，回来进了中河总医院，又莫名其妙跟唐泠泠成了同事，唐泠泠看不惯苏婵，自然也看不惯与她交好的张肆玉，这可就撞到了张肆玉的专长，招人生气她最在行了。
唐泠泠气得快冒烟，苏婵捂住她的嘴，示意了张肆玉一眼：滚去缝针。
嘎，把正事忘了。
看着她们又匆匆离去的身影，张肆玉环顾周围，拉了拉静静伫立的李隽：“急诊人有点多，我们再等等。”
李隽摇头：“不用等。”
张肆玉语气一下就冷了：“我以为你只有私人医生，没想到你还有自己的专属急诊室。”
李隽奇怪笑道：“急诊室哪来的专属一说，我有你啊。”
张肆玉这才知道自己误解了他，有些懵，然后尴尬道：“刚才那个医生的意思是……偶尔看到我给别人缝伤口，不是说给我自己缝哦。”
哪个正常上学的普通女孩天天给自己缝伤口。
李隽点头：“这样啊。”
怕又遇到熟人，张肆玉轻车熟路地把他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来之前她已经简单给他做过止血包扎，于是她解开他额头的纱布，用生理盐水帮他进行更细致的清创。
“我先说好，我是因为护理机构的工作才学了几天缝针，可能会缝得不太好。”
张肆玉谦虚两句，实则在内心臭屁，她实训那会就是冒着枪林弹雨也能缝出打印似的针距。
李隽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些什么。
张肆玉沾好双氧水：“放心，这种伤口一般留不了疤。”
李隽失笑：“我是想问，你上大学以后也经常要来医院吗？”
张肆玉手上动作一顿，中河总医院是全市最大的医院，一次急诊几千甚至上万都有可能，而她竟然认识至少两个急诊医生。
“我……他们医院有时候也招临时工，我也是为了生活。”
张肆玉又开始自由发挥。
“那还好。”
李隽若有所思：“先天体弱，幸好长大了很健康。”
呵呵呵，张肆玉无声尬笑。
他说完，诊室稍微安静了一会，只余下张肆玉拿缝合针穿刺他的皮肤时衣物因为动作摩擦的声音，还有细细的呼吸声。
在这个短暂的过程里，听觉，嗅觉，触觉，李隽失明后，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它们一同的存在，他听到张肆玉轻轻动作的声音，嗅到她头发上与他同种洗发水的气味，感觉到针线拉扯着肌肤时不轻不重的疼痛。
如果眼睛也能看得到，他此时能看到什么？
李隽走神的时候，张肆玉已经打好了结，她细细观摩了自己的作品两秒，惊叹：“真是造物主的奇迹。”
让她拥有此等牛叉的技术。
李隽刚缓过神，听到她的话，耳根莫名有些热，虽然他从小听这些话听到耳根起茧，但是张肆玉一说，听起来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谢谢，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能想象，你应该也很漂亮。”
张肆玉有些莫名：“嗯？突然夸我，你也很帅啦。”
李隽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他自作多情，轻轻皱起眉，突然不想说话了。
怎么了这是？
张肆玉歪了歪头，正想直接问他是不是不舒服，苏婵突然推门而入，对他俩的存在倒没什么意外，反而一脸果然在这的表情。
“玉妹儿，你们那位江……江大帅哥正好也在医院，你们俩关系不是挺好的，要不要去看看？”苏婵看着他们两个，露出挑事的笑容。
张肆玉皱了皱鼻子，苏婵说的江大帅哥估计是她同事江林时，他是MMCIT的法医，虽然也不止干法医工作就是了。
不过他们俩关系倒并没有很好，张肆玉跟江林时基本不组队，她一般都跟年长的霍隆以及身手较弱的小叶一起行动。
而且……张肆玉望向苏婵，正要说话，被后者赶紧推出门：“快去，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这倒是，张肆玉预感到这是个很好的交接机会，当即就放下手中的东西，对李隽道：“苏医生很专业，非常专业，你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告诉她就行了。”
她甚至没等到李隽应答，两秒内，门都关上了。
“真像一阵风啊。”
苏婵望着门感叹道。
“她跟你很熟。”
李隽语气平静地陈述着一句事实。
苏婵不知道张肆玉的谎言具体编的什么内容，转过头，没有多说什么：“一般熟吧。”
李隽闻言，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那位姓江的男士……”
“好朋友。”
苏婵语意暧昧，还做出有点糊涂的样子：“我最近有点忙，应该还是好朋友吧。”
李隽手指微微一紧：“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苏婵可有话要说了：“高大帅气，不苟言笑，专业能力挺强的，他……跟我一样是医生，穿上制服工作的时候可帅了。”
李隽的身体原本微微前倾，听完她的话，侧了侧脸，不紧不慢地靠回椅背，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听起来，你很喜欢他。”
苏婵的目光微微一变。
诊室静了静，苏婵也笑了一声，态度倒是比刚才自然了许多，伸出手把桌上一支笔插在自己兜里，开口道：“是，你脑子转得挺快的，张肆玉应该会喜欢。”
这一来一往，让李隽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她喜欢很聪明的人？”
苏婵低下头笑：“她不喜欢人，她喜欢脑子。”
李隽恍然道：“难怪她有这么多医生朋友。”
苏婵沉默了一瞬。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看着没什么问题，等张肆玉来了就一起出院吧，嚯，这针脚，造物主的奇迹。”
李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