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厘(1 / 1)

在剑桥的三年,是江淮厘为数不多的一段称得上是十分艰苦的日子。

白天要学很多繁重的功课,晚上还要去兼职。

洗碗工,侍应生,人体模特,培训家教,什么赚钱干什么。

江肆每年都会给他的账户里打钱,但他一分都没有动过。

第二年,他用自己的全部身家包括奖学金作为启动资金,开了第一家工作室。随后慢慢扩大到一家公司,再到一步步扩展业务,直至所有主营业务全部与公司重合。

他也一步步从合伙人,到最大股东,再到公司董事会主席。

这一年,他也不过才二十一岁。

有人调侃“你那么拼,到底为了什么,你很缺钱吗?”

彼时的他,被人在酒会上灌了很多酒,胃里一阵绞痛,强撑着笑脸,说“不为什么,也不缺钱,就是觉得挺对不起他们的……”

所以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他们是谁呢?

是江肆和宋听。

第三年,他完成所有课业,全部成绩均为A,拿到剑桥大学学位证书的那天。

他宣布卸任公司董事会主席,将公司交给了多年同窗的好友打理。

那人说“你这不是白白给别人做嫁衣吗?”

他依旧无言,不辩驳,也不生气。只是将学位证书小心地放在了自己的行李里,径直去了机场。

回到临茳的第一件事,他并没有回到月牙湾,也没有告诉江肆他回来的消息,只是在很远很远的郊区租了一间不到五十平米的房子。然后向公司投递简历,那是一个最基层的岗位。

人事部筛选简历的时候,看到这个名字和光辉的履历,手抖得差点拿不稳,连忙给总裁办打了电话。

江淮厘在国外的三年里,公司一直在由季晨管理。江肆退居幕后,但是他依然执掌大权。

季晨给江肆打了一通电话,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那边挂掉了通话,江肆的声音才透过听筒传过来。

只有四个字“按规矩来。”

言外之意,他不是总裁的儿子,没有任何特权。更不用开后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求职者——江淮厘。

进入公司办公大楼的第一天,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一句话“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心向往之,然必践之。”

对于他来说,江肆是父亲,是靠山,也是他的榜样。

他立下这样的一个目标,要接下江肆的担子,要让他活的轻松快乐一些。不管是航天梦也好,家族继承人也罢。

说到底他不是没有选择,也不是妥协。只是固执的觉得,我应该要为我的父亲做一点事情,我不能那么自私。

他只是觉得,这是一个身为江家人必要的责任,而他姓江,他是江肆的儿子,

没有人告诉他到底应不应该这样做,但江淮厘觉得这样做却是值得的。

毕竟生意经营不是儿戏,以从他在公司上班的第一天起。直至今日,他从一个最底层的员工,一步一个脚印做到分公司产品部经理,然后又被调回总部。轮转两年,直到所有股东在股东大会上关于推选江淮厘为新一任董事会主席的决议全票通过。

而知道那一天,公司众人才知道,这个吃了的很多苦,受过很多的委屈跟刁难。却一声不吭。咬着牙从泥土里爬出来的年轻人原来是上一任江总的亲生儿子,也是挚爱给

他留下的唯一亲人。

所有人肃然起敬,不是内定的继承人突然空降。空有一身花瓶相貌,而是这个年轻人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会议尾声,季晨看着曾经被自己戏称为魔童的小孩子。在这一刻敛去所有锋芒,打碎身上全部的天真和稚嫩,剔除了所有傲气和戾气,将一身骨骼重新拼凑,直至变得成熟,内敛,沉稳。

牺牲了自己的自由,却成全了江家。

但他也才仅仅二十四岁。

他微微躬身,尽显谦卑,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与这个年龄不符的老成“谢谢各位叔叔,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会议结束之后,时隔五年,他再一次踏进月牙湾。

正厅中,江肆坐在主位上,他早已不再年轻。头发全白,眼角铺满皱纹,怀里抱着那张一家三口的照片,闭着眼睡得安详,旁边还放着一副拐杖。

他看到这一幕,泪水突然夺眶。

江淮厘离开的五年里,江肆带着宋听的骨灰走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甚至在景溪镇的桃花林中,立下一座衣冠冢。

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放一束栀子花。

直到那双脚再也迈不动,直到那双眼睛变得模糊。渐渐看不清一切美丽的风景,直到他觉得自己已经撑了太久。

迷蒙中,江肆听到人的脚步声,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地上跪着一个人影,他拿起桌上的花镜,戴上去,才看清那是谁。

他笑了,笑的很开心,连皱纹都变得可亲,声音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的洪亮“原来是淮厘啊,你回来啦?”

江淮厘忍住了眼泪,笑着说“是啊!爸,我回来了。”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忘记了你还有个爹呢?!”

看似是嗔怪,实则是这么多年的想念和慈爱。

他摇摇头,看着江肆的白发,很轻地说了一句“不能忘。”

江肆拄着拐棍,将儿子扶起来,两个人一同站在屋檐下,看大雁南飞,天空万里无云。

“淮厘啊,我是不是老了很多?”

“没有,您还是那么帅,一点都不老。”

“淮厘,我很累了……”

只这一句话,江淮厘突然明白。

他点点头,心中仿佛有一把刀刺得他很疼。

过了良久,他才将自己的手臂环上了父亲的肩膀,哽咽着说“那就好好休息,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江肆偏头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儿子,看到了他的眼角有些泪。

当年走一步跟一步到哪都要粘着自己,要自己抱的小团子,却一天天慢慢变得高大挺拔,然后用自己的并不宽厚的双肩去撑起整个江家。

江肆忽然觉得很心酸,很愧疚。

“淮厘,爸爸对不起你。”

对不起什么呢?

对不起扼杀了你的梦想,对不起,还是将你困在了江家。对不起到最后,还是要留下你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分离与死亡。

江淮厘抬手用手帕为父亲擦去眼泪,面上染上些笑意,声音带着安抚“爸,不用说对不起。我很爱您,很爱妈妈。我记得小时候说过的话,我现在做到了,我会代替你守护好整个江家。因为那是你的心血,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最后,父子俩一同去了墓地。

江肆慢慢的弯腰抬手打落了墓碑上的一片枯叶。

“听听啊,我把一礼带来了,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我就不偷听了,省的你又要骂我。”

宽阔的视野里,江肆拄着拐棍站在很远很远的树下,眯着眼,身子微微倾靠在了一颗松树上。

看着天空突然很轻松地说了一句“我说听听啊,我想你了……”

他笑了,带着尘埃落定的释然,又像是经历过千山万水跋涉等待之后带来的疲惫与希冀“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这下你可不能不让我去找你了。你这丫头你那么怕黑,没有我怎么办呢?”

有那么几只鸟儿从天空中飞过,阳光有些刺眼,他抬起手遮住了眼睛,很想好好睡一觉。

眼睛微微阖了起来,最后一道窄窄的视线里,他看到江淮厘跪在了地上,嘴唇微动分辨不出他说的什么。

他想“太累了,该做的都做了,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呢,他得去找她。”

“妈,我来看您了,我在国外过的很好,我会做菜了。而且很好吃,能照顾好自己。”

“妈,我明天就要去公司上任了,您会替我开心的吧?”

“妈,我很想你……”

…… …… …… ……

最后一句话,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哭声响起。在寂静的墓园里,越来越大。

他看着远处坐在高大松树底下的江肆,两手交叉拄着拐杖。双眸微微闭着,一片落叶落在了他的肩头。

他说“妈,我知道爸爸他也很想你,所以你放心,我已经长大很多了。”

这一年,江淮厘二十四岁,从江肆的手中接下了公司,成为江家第四代掌权人。

江肆从此消失在大众视野里,旁人提起那个二十六岁将公司起死回生,三十七岁为爱人以身犯险

有一子,他的子完全继承了他的风骨和品格的江先生,终是成为了人们口中的江老先生。

经年时光中,有些东西在慢慢消逝。

这世上有人羡慕他和宋夫人那忠贞不渝的爱情,但是也有人因天人两隔而摇头失声叹息。

但一切最终随风而去,得失不论,爱恨不评,成败不计。

想来人生走到这一步,江肆已然无憾。

一个星期的午后,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暖的,微风和煦。鸟儿叽喳声不停,院里早就枯萎了很多年的栀子花树却悄悄冒出了花骨朵。

江淮厘从电脑面前抬起头,摘下银边眼镜,看了一眼躺椅里的人,无奈地一笑。

他就没见过江肆这么能睡的老人,从墓园里回来就开始睡。

他走过去,蹲下身从怀里抽出了那张三个人的合照,边角都被江肆捏得有些发皱。

温声说“爸!起来了,今天晚上,你晚餐想吃什么,我去做。”

没有人应他。

他又很宠溺地说,真的像是在哄一个小孩“爸,我知道你醒着呢!别装睡了,你再装睡的话,我可生气了。”

可是躺椅里的人依然没有反应。

良久,江淮厘才突然反应过来,抬起了僵硬的手指试了试江肆的鼻息,而后整个人怔在原地。

明亮的阳光笼罩在江肆的身上,为他镀了一层温暖的光辉。

他睡得很安静,白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很亮,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投下一片阴影眼角有些泪。

但唇角却是上扬的。

那个笑容在阳光的衬托下,看起来很幸福。

像是做了一个很美丽的梦,在梦里见到了他此生最爱的人。

他轻轻握住江肆的手,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布满皱纹的手背。

笑着说“爸,辛苦了,以后你跟妈记得常来我的梦里看看我……”

他知道,到了这一刻,他的父亲应该是开心而满足的。

而这一天,是宋听的祭日。

墓园里江淮厘跪在地上,神情凝重,眼眶红肿。

江澈站在一边,那宽大的掌心覆在他的发顶,温柔说“你还有大伯。”

墓碑上刻着一行字【夫江肆,妻宋听】

按照江肆的要求,死后合葬。

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世人唏嘘感叹,也不过一句;

江家公司有一人,字肆,风光无两,恣意潇洒,却痴情而钟情。遇一人,可免半生曲折坎坷,爱一人,至深而至切,今终如愿以偿,享年五十九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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