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午有些讶异，她倒是没看出那人是女的。
在她有些发愣的时候，女士又伸出罪恶的手，直接把她提到了屏幕前：“来，看看，是你吧——确认的话就点点头，否认就摇摇头。”
屏幕上的信息表格就是在老杨那里填的那份。翻到下面拍摄的卡牌照片时，女士手指一戳，把祁午按到显示屏上，身影和卡牌上的图画完美契合，她终于用肯定的口吻说：“嗯，确实是你。”
女士从抽屉里翻出一枚手环，搁在祁午旁边，解释说：“这是配备给你的智能手环，是你在校期间的身份凭证，不要弄丢了——关于班级、宿舍、校规、通知之类的信息都可以在上面查找。”
“哦，对了。”女士看到年龄与孤儿那栏，又按了几个键，补充说，“你这种情况每月可以领取300新币的补贴，我已经给你申请了，等会就到账。另外，学校还有不少勤工俭学的岗位，如果你需要的话，也可以通过智能手环报名。”
300新币！还有工作岗位！
“需要，太需要了！”祁午疯狂点头，这十四年来她还没见过这么多钱，感动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我终于要过上好日子了！”
女士笑了笑：“好了，你可以四处去转转，享受美好的校园时光了。”说完又掐住祁午的脑袋，连同手环，一起放到了地上。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祁午已经被掐得没有任何脾气了。她美滋滋地扛起智能手环，离开了报名点。
刚出教学楼，天边的太阳正好西沉，带走了最后的余晖。几乎同时，又是砰一声，毫无预兆地，祁午就变回了原样。
“难道是日落后就会变回来？”祁午不由做了番联想，“不管是不是，总算是恢复正常了。”
她伸伸手脚，扭扭脖子，见各个部位都还灵活，就放下心来，低头捣鼓起手环。
智能手环通体全黑，能根据手腕的粗细自动调节尺寸。正中间有个感应按钮，开启后就凭空出现一个光屏。祁午从未见过这等高科技产品，有些生疏地查看里头的各个功能。
翻到邮箱时，正好有条信息进来，是补贴的300新币到账了。祁午顿时两眼冒光，撇开手环不再管，拔腿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食堂。
“啊，简直是天堂！”
一进门，祁午就被空气中混合的各种味道引诱得如痴似狂。她仿佛化作了一缕轻烟，循着那香味的路径，飘忽忽地飞了过去，直到玻璃窗将她格挡在外，才稍稍清醒过来。
“阿姨，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祁午一口气点了许多样，账户上刚到手的钱就被划走了将近三分之一。她仅仅肉疼了一秒，全身心的注意力就被满满当当的食盘攻占了。
她挑了个位坐下，与热腾腾的食物深情地对视了三秒。然后，如恶狼扑食般大吃大嚼起来。炸得酥脆的鲜虾，直接连头带壳咬得嘎嘣响；裹满酱汁的嫩牛肉，在嘴里粗嚼两下就混着白米饭下咽；噎住了就灌上满满一口奶白色的鲜鱼汤……尽管吃得又快又猛，却没溅洒出一星半点，简直是狂野与优雅的奇妙结合体。
***
“感觉很好吃呢。”
食堂二楼的高档咖啡馆，有两个少年正透过落地窗，默默凝望着狼吞虎咽的祁午。
一个叫褚英，她剪着利落的齐肩短发，身上穿着蓝白色的军服，面容白净，眼神清亮，正端着杯子轻呡着浓咖啡；一个叫褚良，是个十二三岁的男生，也穿着熨得板板正正的军服，领口处挂着白色领巾。他腿上摊着条半成品围巾，手里还握着棒针，显然是织到一半被打断了。
“果然很想吃啊。”褚英盯着看了许久，终于按耐不住，放下咖啡站起来，“哥，你要吗，我顺便给你打一份。”
“不用。”
褚英就自个儿下楼去了。褚良还望着大厅里的祁午。其实还有不少人在悄悄打量她。
且不说她惊人的食量和豪迈的吃相，光是那身寒酸的装束就够惹人注目的了。她的头发像是很久没打理过，乱糟糟地堆在背后；冷冬时节却只穿着件薄衣，大致穿得久变型了，领口松垮垮的，露出大半个瘦削的左肩；裤管不一样长，有一边被撕掉了小半截，裤尾沾满了泥渍，应是在污水中奔跑时被溅到的；左脚趿拉着尺寸不合的宽大拖鞋，右脚则踩着发黄的白布鞋……
褚良正观察着，这时，仿佛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祁午忽然抬起头，往楼上这边送来一眼。褚良一顿，立马移开视线，转向手中的围巾。过了一会，等他再望过去时，祁午又继续埋头吃她的饭了。
“我回来了。”
褚英心满意足地端着同样菜色的餐盘坐下。食物垒起来的高度都快挡住她半张脸了。
褚良微微皱眉：“你吃的完？”
“当然。感觉很香。”褚英拿起筷子，各道菜都夹了点试吃，吃着吃着，眼里的雀跃就黯淡下去，咀嚼的动作也越发缓慢。
“……”褚良唤出光屏，点开父亲的聊天界面，“爸还没吃饭，打包给他吧。”
褚英恹恹地搁下筷子，十分不解：“很一般的味道啊，都没爸爸做的好吃，她为什么吃得那么香？”说完往下张望，却没找着祁午的身影。
“刚刚走了。”褚良说。
***
祁午难得的打了个饱嗝，怀里抱着个深色纸袋，里面还装着三个肉包当宵夜。空着的手在光屏上戳戳点点，正在查找校园内的兼职岗位。
她的账户只剩198.34新币，现在急需工作。
祁午直接将搜索出来的岗位按照薪资高低排列。目前排在首位的是女厕清洁员：每日工作3小时，时薪10新币，日结。
她二话不说，果断申请。不到两秒，就叮咚一声，收到了“入职成功”的通知。
“……这么快？”祁午惊讶。
这时邮箱又进了新邮件，是关于工作的详细安排：工作时段是每天早上6-7点；中午12-13点；晚上19-20点；工作地点在东区教学楼第3层的卫生间。还有个弹出的小窗口正在提醒她今晚工作时间将近。
祁午瞅了眼时间，是18点45分。从开始申请到被安排工作，期间还不到一分钟。
“简直是光速到岗啊！”祁午边感慨边跟着导航走。整座军校分为四个校区，东西南北，分别对应着四个年级。一年级所在的区域正好是东区。
教学楼不远，出了食堂大概走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祁午爬上三楼，楼道里鸦雀无声，各间教室都关闭着，空无一人。
卫生间在最末尾。进门后是宽阔的洗手室，男女共用，在一条长排大理石台面的两端，各有两个门，分别是女厕和男厕的入口。
这时手环震动三下，光屏自动打开，新通知就出现在眼前：“18点58分到达工作点。请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女厕的清洁工作。”
祁午着手准备干活，把拎着的夜宵搁在洗手台上，转身进了女厕。
粗略数了下，里面分了将近二十个隔间，工作量挺大。她抓紧时间，从最后的隔间里提出清洁工具，把拖把浸了水，就哼哧哼哧地拖起地来。
***
教学楼三层的医务室，褚良开了门出来，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刚进门，就被洗手台上搁着的纸袋吸引了注意。他走近了看，眉头顿时夹紧了。
纸袋里是三个破开皮的肉包，有十来条细长的褐色蚯蚓在肉馅中缓慢地蠕动着，它们交叠缠绕，互相混合，分不清各自的头和尾。
褚良面色复杂地盯了会，终是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双白手套，一丝不苟地穿戴整齐，再迅速捏住袋口，娴熟地卷了又卷，拎着它快步出了卫生间，扔到了楼道的垃圾桶里。接着手套也反褪下来，揉成一团一并丢了。
而这边，做完工作的祁午从女厕出来，看到空无一物的洗手台面后，整个人都崩溃了。
“夜宵？我的夜宵呢？！”
祁午刚吼完一嗓子，褚良就推门进来了。两人对望。褚良瞬间认出了她，祁午则焦急问道：“看见放这里的肉包了吗？”
“我扔了，它……”褚良还没说完，就被猛然扑过来的祁午用力地摁到了墙壁上。
“扔了？你扔了？”祁午痛心地盯住他眼睛，“它们碍你眼了？挡你路了？你就扔了？你知道一个包子的诞生有多么不容易吗？你知道它们的人生意义还没来得及完成就被你断送了吗？你知道作为它们主人的我有多么痛苦吗？你就算用尽余生不停忏悔也换不回它们的原谅，你简直罪大恶极……”
一句紧接一句的带着强烈情绪的谴责如机关枪似的蹦到了褚良脸上。他凭借严格的家教还维持着绅士风度，趁她停顿的空子，将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整：“那些肉包里有蚯蚓，很脏。”
“哈？”祁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情绪愈发激动，“我的包子我还不了解？哪来什么蚯蚓！就算有蚯蚓，你觉得很脏就能丢了吗？”
说着，祁午两指夹住他的领巾，笑眯眯问：“那我觉得你这玩意怪脏的，可以揪下来丢垃圾桶里吗？”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领巾被抽出，信手扬到了地上。
她又拍拍他的衣服，笑眯眯问：“这衣服也怪脏的，可以扒下来丢垃圾桶里吗？”
“下流！”褚良涨红脸，猛地拍开她的手。
“总而言之，我觉得你整个人都怪脏的，可以把你丢垃圾桶里吗？”
“两位，看见我的蚯蚓了吗？”
就在祁午单方面压制褚良的时候，一道艰涩的声音插了进来。两人齐齐一愣，循声望去，这才发现，有个七八岁的男孩不知何时立在旁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