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不可能！”
结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天崩地裂。
摧枯拉朽的声音让毛利兰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身体好像被几辆重型卡车连续碾压，接着又被绑住四肢挂在飞速穿行的汽车尾部，皮肤，肌肉，甚至骨缝都仿佛快要崩裂开来。
所有痛感齐发就连灵魂宝石也不能帮她抵挡一二。
“呼……呼……呼……”
毛利兰扒住路面的裂缝大口喘息，眼前一阵阵发黑。
就在倒下的瞬间，她身上的衣物就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毛利兰挣扎着抬起头，看向手中紧紧握住灵魂宝石。
一缕蓝色的光芒幽幽地透过指缝。但是更多的是浓重的黑色。
没有时间了……
毛利兰双手撑着地，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嵌入地面，修剪整齐的指甲部分崩裂，鲜血和泥土混合在她白皙的皮肤之上，红黑的色彩点缀在她细嫩的面庞。
毛利兰什么也顾不上，只是奋力昂起头看向几步之外的折木江。
天色变得暗淡，黑雾变得浓稠，妖风从八方而来，将周围的树木吹得东倒西歪。
“你只是一个提线木偶——”
“咔嚓咔嚓”
小野柚的手肘和膝盖以奇怪的角度高高耸起。
“——按照你的剧本演下去就好！”
“咔嚓咔嚓”
刚才站在路边的所有人，他们的手肘和膝盖都以奇怪的角度高高耸起。
仿佛高空之中垂钓着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丝线的一端系着操控人的手指，丝线的另外一端系着这个结界中所有人的各处关节。
毛利兰一只脚踩在了地面之上，紧接着是另外一只脚，她冲着天空外的操控人折木江大喊：
“折木江，你想让我扮演什么角色呢！”
回答她的是关节活动的声音。
所有的提线木偶面朝毛利兰，一步一顿，向着毛利兰的方向而来。
“咔嚓咔嚓”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这唯一的声音了。
毛利兰盯着面无表情的提线木偶，牙齿上下颤动，嘴唇僵硬。
“咕咚！”
提线木偶全部停住，然后“咔嚓咔嚓”地缓慢转动脑袋，最后把黑洞洞的目光投向地面。
天空之外传来了谁的笑声，这个笑声由远及近，由飘渺到清晰，最后所有的声音都回归到了折木江体内。
天色突然转亮，樱花树恢复了之前的色彩，花瓣随着微风落下，道路两旁被静止的学生和汽车开始重新流动。
折木江转转脑袋，伸伸腰背，抖抖腿脚，所有牵引着身体的丝线已然无影无踪，他走了几步，然后蹲下身，拾起路边一颗一颗晶莹的碎片，金色的天光让碎片泛出七彩的光芒，甚是好看。
折木江似乎很满意，他把碎片一颗一颗捡起来放在自己的口袋中，最后才看向那个躺在地上的人。
他低垂着脑袋，虽然还是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但是那亮晶晶地眼睛却诉说着藏不住的笑意。
“原来灵魂宝石碎裂是这个样子啊！真是可惜，啧啧啧——”
折木江转过身，笑意盈盈地看着小野柚。
“——你原本可以活得很久。现在却只能以这样的躯壳待在丘比给我的结界里了。”
“当然，你说的没错，你变得比以前聪明了，这当然是我的结界，但是这儿，更是我的‘桃花源’。”
折木江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食指按着太阳穴的位置：“不不不，不是‘桃花源’，这个形容不准确，应该说，这里是我的……”
“这里是我们的宇宙。”小野柚看着折木江，接话道，“小江就是神，是整个宇宙的神。”
“对，没错。”折木江竖起大拇指。“现在，小柚也有自己的躯壳了，开心吗？”
“开心。”小野柚跑跳着牵住了折木江的手，“谢谢小江，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了。”
“抽取出属于我们的记忆，再塑造出我们的灵魂，最后将灵魂和躯壳结合，我们就是全新的我们。”说到这里，折木江叹了一口气，“要是我一开始想到这个办法就好了，唉，现在只能用毛利兰的躯壳，真是美中不足。”
“没关系，小江，反正都是我。”
小野柚看着地上的人，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边，接着忽然消失不见，一缕清风吹过地上人的鬓发，她额前的碎发扬起又轻轻落下。
“小野柚”睁开眼睛，撑着地慢慢坐起来，她抬起手，挡了挡天边的阳光。
“小江。”“小野柚”叫折木江，“小江，我回来了。”
折木江笑着点点头，冲她伸出手。
阳光和煦，微风习习。
飘落下来的樱花的花瓣落在“小野柚”的发间，她苍白的面孔和嘴唇都好像忽然变得红润起来。
“小野柚”先是慢慢踮脚走了几步，接着整个脚掌落地，最后飞快地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到道路的尽头，脚尖点地够到了树梢的花朵。
“真好！”她小跑着回来，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折木江的手心。
“嗯？”
“我说，有躯壳的感觉真好，小江不觉得吗？”她明媚地笑。
“当然，这是真正的容器，当然比以前虚幻的样子要好，我现在都不要太费力去……”操控。
折木江陡然顿住，仿佛是咬到了舌尖，脸上的笑意闪了闪，有些不自然，但是最后他还是弯弯嘴唇：“你喜欢就好。”
折木江和“小野柚”牵着手往家的方向去。
“小柚，你手心出汗了。热吗？”
“小野柚”视线上移，抚了抚自己额前的碎发：“嗯。我不太习惯披肩发，刘海也有些不舒服，小江，我们去找个理发店吧！”
“好。”折木江左右看看，“走这边，我记得过了这个路口就有一家理发店。”
“嗯嗯。”“小野柚”似乎还有点不太适应这个躯壳，走起路来有些跌跌撞撞。
折木江看到她别扭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你怎么了，都顺拐了！”
“哎呀！”她大力拍向折木江的后背，“不许笑我，我就是有点不习惯嘛！一会就好了！”
“好好好。我帮你背着书包。”折木江从“小野柚”手里接过书包，“好点没，是不是身体没那么沉了。”
“嗯，好多了。谢谢小江。”
折木江握着书包的手一顿，继而笑开：“真是，客气什么。”
“小柚，你之前一直写的那篇小说快结尾了吗？我有点好奇之后的发展。”
“小野柚”停下脚步，有些奇怪地看着折木江。
“怎么了？”折木江回头看她。
“小江，你之前不是说对这种小说不感兴趣吗？”她带着些揶揄的口吻，“怎么趁我不在偷偷翻看了。”
折木江挠挠头：“到底后面怎么样了？”
“不告诉你！”“小野柚”往前跑了几步，然后转过头大声对折木江喊，“等我写完给你看吧，这次你可要认真给我提提意见，绝对不允许再糊弄过去了！”
两个人跑跑停停，一路打打闹闹，终于看到了咕噜咕噜转动的三色柱。“小野柚”抬手掀开理发店门口的珠帘，低头进去，环视一圈也没看到一个人。店内的一排座椅对着镜子，剪发的工具则整整齐齐地码在镜子前的桌子上。
“老板？”
没有人应声。
“没有人诶。”
“小野柚”在镜子前捋捋头发，然后拿起一把平剪对着镜中的自己比划了一下：“这么短应该差不多吧，小江觉得呢？”
“可以。”
“小野柚”在镜中看到折木江的身影，招手让他近一点：“小江，你的头发好像也有点长了，你坐这里，我帮你修一下。”
“你会吗？”
“当然，你相信我，肯定不会把你的发型弄歪的。”
“小野柚”转身走到折木江的身后，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推着他往椅子边走，折木江不时地回头看“小野柚”。
“放心啦。”
折木江的右肩一空，他回头看，“小野柚”的右手按在了椅背上，脸还故意往前凑了凑。
他们似乎是离得太近了。
以前有过这么近吗？
折木江低下头，挠了挠鼻尖，耳朵已经绯红。
“小江。”“小野柚”把嘴唇凑到折木江的耳边，“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折木江身形一滞：“什么？”
“就是和丘比签订契约的愿望啊，你不想知道我当时许了什么愿吗？”
“当然想。”折木江感觉“小野柚”搭在肩膀上的手正在用力，他不觉随着她的力度往后仰。
“我当时啊……”
折木江后仰看见了“小野柚”的头顶，再往下，额前的碎发挡住了她的眼神。
后背能感到不远处的温度，仿佛真的回到了以前，他可以每天和她上学放学，聊着那些日常无聊的话题，他会不耐烦，而她会跳脚着打他的手，让他提着耳朵仔细听她讲班上的八卦或者是一些新奇的想法。
他有些贪恋，于是就继续往后靠了靠。
突然，后背一疼。
折木江一怔，没躲开，反倒笑着：“小柚，我仔细听着呢，没走神，这次真的没走神，你别拍我的背，疼！”
这次折木江看清了“小野柚”的眼神，她有点冷冰冰。
“小柚，你有点奇怪。”
折木江感觉后背有些湿漉漉的，疼痛的感觉似乎在加重，他伸手摸了摸。
满手红色。
“小野柚”手中的剪刀刺入了折木江的后心，她很用力，把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这最后一击上。
剪刀的尖端从后心而入，自心脏而出，鲜血迸溅，一地狼藉。
折木江脸上的表情空了一瞬，他似乎在想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自己的操纵出了什么问题吗？
怎么会呢？
这是他的结界，他可以控制所有的事物。
“小柚，你……”
“我不是小野柚。”毛利兰捏着剪刀，没入血肉的利刃硬生生在体内转了个九十度，“而且，我真的知道她变成魔法少女的时候许了什么愿望，想知道吗？”
折木江在“小野柚”面前没有任何保留，他把自己最真实，也是最脆弱的一面交给了“小野柚”。毛利兰在刺向他时，还在想他会不会已经发现了她的伪装，或许还留了后手，甚至已经做好这次不成功就真的打碎灵魂宝石的打算。
可是折木江根本没有防备，或者说，他宁愿死在美好的幻象里，就像他愿意永远留在这个结界中一样。
“你不会知道她的愿望……”
折木江的身体逐渐透明，结界中的建筑、地面以及天空都变得四分五裂。
“不，我知道哦，你猜不到吗？你这么了解她。”
折木江摇摇头：“别告诉我。”
事到临头，他退缩了，他不希望在一切溃败的今天，知道那个最开始的秘密，他大概也明白小野柚的愿望是和他无关的。
“有时候，还真有些嫉妒工藤新一，让你可以这么无保留地信任他。”
结界在崩裂消融，结界外部的景象逐渐显现出来。
“因为新一也是毫无保留地信任保护我的。如果因为你的三言两语我们就产生了误会，那或许是因为一开始我们之间就有裂缝。”
“希望……”折木江的声音飘散在空中，毛利兰没有听到他最后的愿望是什么。
结界消失，这里忽然变得很安静，甚至让人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毛利兰手中幻化出利刃。
这里不对劲，她原本以为结界消失自己就会重新回到商场，可是并没有，这里不可能是商场，甚至她都怀疑自己根本不在米花市，不在地球之上。
荒无人烟，残垣断壁。空中还有碎裂的石块，重力漂游不定，破碎的石块和沙尘飘散在空中。
毛利兰接住从空中掉落的悲叹之种，拨开后颈的长发，头发挡住看不见的地方镶嵌着她的灵魂宝石，刚才碎落一地的，只是玻璃。她拿出灵魂宝石，颈部的伤口立马愈合，下一瞬，悲叹之种就全部吸取了灵魂宝石中的污秽。
折木江又救了她一命。
如若不是他走得太远，毛利兰是有心拉他一把的。
毛利兰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地方游荡，这里判断不出方向，判断不出时间，甚至也根本找不到可以走出去的路径，但是毛利兰一刻也不停，清澈的灵魂宝石让她现在精力充沛。
眼前出现了一块巨石，毛利兰打算绕开，忽然，就在巨石的后方出现的不大不小的说话声。
“鹿目圆，你的愿望是什么？”
是丘比的声音。
“难道是……魔女之夜！”
毛利兰想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丘比的掌控之中，它不会浪费任何一个魔女的能量，说着交换给折木江的结界也没有兑现，它还是把所有的魔女都带到了魔女之夜。
而身处结界中的毛利兰也被它带到了这里。
“我猜，它大概是发现了一个很厉害的魔法少女，而她湮灭形成的抗熵增能量巨大，所以丘比在努力创造这种让她湮灭的条件。”
这是丘比的阴谋！
“不行，不能许愿！”毛利兰瞬间切换到战斗状态，胸前的蓝色光芒带着她的声音飘向巨石的另一边。
但是那个叫鹿目圆的女孩似乎听不到毛利兰的声音，又或者她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想好了一切的安排。
毛利兰爬上巨石，正好看到鹿目圆眼神坚定地看着丘比，认真地许下自己的愿望：
“我想把所有的魔女在诞生之前消灭，所有的宇宙，过去和未来所有的魔女，都由我亲手消灭。”
什么？
毛利兰还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义，突然脚下一空，眼前一黑，就没有意识了。
***
“小兰！”
毛利兰感觉到有人在推她的肩膀。
毛利兰睁开眼睛，看到了工藤新一，不，不对，有眼镜，应该是江户川柯南。
“柯南！”毛利兰揉了揉眼睛。
“小兰，你怎么不说话，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一个人偷偷去调查黑衣组织的事情了？”江户川柯南拿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是制药厂的废墟，最中间有一个模糊的黑色虚影。
“新一，你别生气嘛！我就是路过制药厂的时候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才进去看看，要是通知你再等你过来，这些证据早就消失了。”
“我没生气。”江户川柯南赌气地把头转向另外一遍，腮帮子鼓鼓的，自从他变小之后，这种扮可爱的表情真是用得越来越熟练了。
“下次不会了，新一。”毛利兰把江户川柯南的脑袋掰过来，摇着他的肩膀，“你知道我会没事的嘛，毕竟我们已经联手和黑衣组织交锋了好几次，每次都有惊无险，我做事很谨慎的，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嘛！”
江户川柯南叹了一口气：“算了，下不为例。这次就原谅你了！之后把你搜集的这些证据提交给目暮警部，让他暗中帮我们查查。”
之后两人认真讨论了几种关于黑衣组织幕后之人的推测以及下一步计划。
敲定计划后，毛利兰用手指点着桌面，喝了一口杯中的水，视线转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最近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做了。
“算了，应该是不重要的事情！”
毕竟既要顾及学业，又要跟着工藤新一对付黑衣组织，她已经很疲惫了，无暇再去思考别的事情。
忽然，人群中闪过一对牵着手的高中生情侣，他们穿过马路时，和坐在店里的毛利兰对视了一秒。
似曾相识的感觉。
毛利兰敲着桌面的手指顿住了。
“怎么了？”江户川柯南见毛利兰怔忪，“你今天怎么有点心不在焉？”
“没什么，之前我让园子帮我们借了课堂笔记，你一会去拿一下吧。”毛利兰站起身。
“你呢？”
“我有点事情，先去趟卫生间，你别等我了。”
毛利兰站在卫生间的洗手池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抚了抚额前的碎发：“好像是有点太长了，都挡住眼睛了——”
说到这里，毛利兰一愣。
“——不过，好像才去过理发店来着……”
她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拍拍脸，随后习惯性地摸摸口袋，里面灵魂宝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转头看向水池旁蹲着的，只有她能看见的白色萌物道：
“丘比，今天的魔兽会出现在哪里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