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兰沉吟片刻,半晌才犹豫开口。
“这个事情有点复杂。”
“没关系,我现在有的事时间听你讲。”
“我有一个朋友。”毛利兰抬头看了一眼野口美沙,又迅速低下头,“她和美沙姐你一样,之前和一个演艺公司签了合约,演艺公司按照约定,培养她,帮她出道,前期演艺公司按照约定给了她很多酬劳,这笔钱帮助她救活了她重病的爸爸,而且让她和家人都过上了比较富足的生活。”
“嗯,和我之前的经历差不多。你这个朋友她应该很火吧,我当时在演艺公司的时候,他们可没有给我很多酬劳。”野口美沙一开始还以为毛利兰是不好意思讲自己的事情才说是朋友,但是听到这里,她已经抛却了最开始的想法,而共情了毛利兰口中的朋友。
“嗯,她只是小范围的有些名气。她很开心自己可以帮家人分忧,也很开心自己可以有出名的机会。可是后来,她发现事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公司经常给她安排很多工作内容,有些她并不想做,但是只要她有一点不按公司要求,就需要赔偿公司大量违约金,所以很多事情不得不做。”
“到此为此,事情只是有些糟糕,想抽身出来虽然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最近,她查出自己生病了,一种比较罕见的病,也可以说是富贵病,需要用钱买很贵的特效药,否则就只能等死。”
“啊?这样子。那她现在还在工作吗?她的身体应该需要休息吧?”野口美沙完全没心思吃饭了。
“只要有特效药吊着,平常看起来和一般人无异,所以她还没告诉家人,公司安排的工作也一件不落。只是……虽然身体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总觉得头顶悬着一柄剑,时刻都很紧张,很恐慌,很害怕突然就死去了,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确实很难,她和你一样大吗?”
毛利兰点点头。
“真是可怜的孩子。不管怎么样,还是应该先告诉家人,然后再一起想办法。听你说的,只要有那种特效药就可以和常人无异,那就先用着。”野口美沙努力思考着自己能做的事情,但她发现不论是她,还是毛利兰,在死神面前能做的事都太有限了,“她只告诉了你这件事,那说明你是她很重要的朋友,她或许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或者想实现的愿望,这些事情可能会给她一点安慰吧。”
“想做的事……”
“是啊,你知道吗?她有没有和你提过愿望之类的?”野口美沙看着毛利兰,大概是因为相似的经历,野口美沙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朋友”抱有一种特别的希冀,“遇到这种事,她内心肯定特别痛苦,如果有别的事情给她带来希望,她可能会更有勇气活下去,你觉得呢?”
“大概吧……”毛利兰思索着,“所以……她不能选择放弃,是吗?”
野口美沙双手搭在毛利兰的肩膀上,把毛利兰的身体转过来面朝自己:“小兰,其实我的人生经验很浅薄,这种生死的事情,我自己也还没想清楚。但是,我代入了一下自己,如果是我面对这样的事情,我大概会选择活着。”
“为什么?”
“因为死亡会面对更多的未知,谁也不知道人死去之后会去哪里,万一那里是一个比现在的世界更糟糕的地方呢?你连现在的世界都搞定不了,那死去之后的世界或许会更难办,更痛苦,我胆小,我不想赌,或许有一天我会更坦然地接受未知的到来,但不是现在。而且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只有我能做的事情,比如,要是这片特级牛肉要是没有我,它的牛生就会少了一位伯乐。”
野口美沙指着锅里最后的那片牛肉:“只有我能品出它独特的美味哦!”
毛利兰笑了一下,然后看着野口美沙把最后那片牛肉放在了毛利兰的碗里。
“现在它有两位伯乐了。”
“我吗?”毛利兰指着自己,“我可不确定我能鉴别出它特殊的美味。”
“别呀!它很期待呢!”
“好吧,我试试。”
毛利兰把牛肉放入口中,牙齿咬合,鲜嫩多汁的牛肉、浓郁鲜美的汤底一下子充满口腔,直击脑壳。毛利兰感觉自己的味觉似乎也被魔法激化了。
“怎么样?”
“嗯,好吃,果然是特级牛肉。”
“是吧。”野口美沙起身把锅子和碗收到水池里,“小兰,你下次叫你的朋友一起来我家玩吧,我来给你们做好吃的,安慰安慰她。我以前也在演艺公司,说不定我和你这个朋友还挺有共同语言的。”
“嗯…嗯……她最近挺忙的,我下次问问她。”毛利兰心虚,转移话题道,“美沙姐,那边好像有一片被烧毁的建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野口美沙看向毛利兰手指的窗外:“哦,前一阵的事情,以前好像是一个制药厂,晚上突然就烧起来了,我看新闻上说是值班人员在禁烟区吸烟导致的,还好没烧到附近的居民区,否则伤亡就多了。”
“制药厂?”毛利兰喃喃,“刚才就感觉好像是在后藤说的制药厂附近,没想到这么近呀。”
“什么在附近?”
“哦……没什么,美沙姐,这边的房子租一个月大概要多少钱呀?”毛利兰帮野口美沙把桌子上的油污擦掉。
野口美沙手里的动作一顿,从水池旁边看向毛利兰:“小兰,你要租房子呀。你一个人住吗?你父母应该会担心的,你告诉她们了吗?”
“不不不。”毛利兰摆摆手,“我只是随便问问,我也没有多少零用钱,哪租得起房子呀。”
“这边的房屋比较老旧,也没有浴室,所以用不了多少钱,我这间之前两万日元租下来的。”
“噢。”确实不贵。
“雨已经停了。”毛利兰看了一眼摆在电视机旁边的钟表,“我也该回去了,要是被我爸爸发现可就麻烦了。今天打扰你了,美沙姐,我以后还可以来这里找你吗?”
“当然。”野口美沙用毛巾擦擦手,“你一个小孩子,心里的烦恼也不少,下次要是不开心了姐姐再帮你疏导疏导。对了,你那个朋友……”
“我会把美沙姐的话讲给她听的,谢谢你,美沙姐。”毛利兰穿上鞋子。
“现在都找个点了,你找个人来接你吧,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毛利兰打开房门:“没问题的,我一个人可以,等我到家就给你发短信,放心吧。”
“真的可以?”
毛利兰郑重地点点头:“真的可以。”
“好吧,那你自己路上小心。”
从公寓出来,雨后湿润的空气中带着些凉气,夜风一吹,一下子驱散了毛利兰刚才在野口美沙家里集聚起来的片刻温暖。
毛利兰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她还不准备回家,既然已经到了制药厂附近,她想去看看。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路灯也很灰暗,她的影子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颀长。
“总是有些只有我能做的事。”毛利兰想起野口美沙的话,“只有我能做的事。作为爸爸妈妈的女儿毛利兰,确实只有我才能做;或者是作为园子的朋友;或者是作为别的什么……”
毛利兰呼出一口气:“我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呢?”
毛利兰一边走一边想,列举了诸如帮助工藤新一找到解药,帮助爸爸妈妈找到自己的幸福之类,但是总觉得这些事情好像缺点什么,虽然想了想事情解决之后,她确实会很开心,但是又好像没那么开心。难道人就是会在达到事情终点之后,突然迷茫和空虚吗?
或者是只要她做完这些,她作为毛利兰的使命就完成了,她就可以毫无挂念地死去了吗?
“好像还是有点不甘心。”
不甘心死去?
不甘心没有留下自己作为毛利兰的痕迹?
“哦,就是这里了吧。”毛利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制药厂的废墟,“什么什么制药,连名字都已经被拆下来了,看来这里是不打算修复了吧,烧得还真是严重呀。”
大门旁边的值班室突然透出一抹亮光,有人从窗户里探出脑袋:“喂,那个小姑娘,在干嘛。”
没想到还有人。
“那个……那个……”毛利兰走近值班室,这里离事故现场比较远,没有被烧到。
“这么晚了,在这里干嘛,这里可不能进去,小心被废墟砸伤。”值班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语气有些不耐烦。
“哦,我知道,我不进去。”毛利兰远远看着那边黑焦色的楼,“我爸爸以前在这里上班,突然想他了,过来看看。”
对不起了,爸爸。
原本理直气壮赶人的值班老头听到这句话突然哽住了,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半天蔫着没说话。
片刻后,值班老头又探头出来,对着那边喊道:“那边的,在干嘛,这里不能进。”
还有人大半夜的和她一样过来看这个破楼?
“嗨。”那人从黑暗中现身,“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个鬼啊!
“你跟踪我?”毛利兰立刻警戒起来。
“我保证我绝对没有跟踪你,只是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折木江举起双手。
“你们认识?”值班老头拧着眉头,严重怀疑自己刚才被毛利兰骗了。
“我们……”
折木江的手指在两人之间指了指,打算编个理由,然后就被毛利兰打断了。
“爷爷,他是我弟弟,也来看看爸爸。”
值班老头的眉头还是皱着:“行,你们看吧。”
“你现在编瞎话倒是快。”折木江走到毛利兰旁边。
毛利兰故意撤出一步,和他保持了一步的距离。
折木江笑着摇摇头,也没故意靠近。
“按黑衣组织的行事风格,人都不留,资料什么的,更不会有。这么多天了,就算有别的东西也早就被人清理了。”
“那你来干嘛?散步?”毛利兰呛了折木江一句。
折木江看一眼毛利兰:“好吧,我承认,我是跟踪你来着。”
毛利兰瞥了一眼旁边的折木江,有些意外他就这么承认了。
“我暂时还不会堕入魔女,你休想拿到我的悲叹之种。”
折木江眉头一挑,没解释自己跟踪毛利兰的目的。
“你们两个站在外面冷不冷,要不要进来坐。”值班老头又冲外面喊。
“进去坐吧。说不定能问出些消息。”折木江与毛利兰擦肩而过。
毛利兰想了想,也过去了。
“给,喝点热水,暖暖。刚下过雨,现在正是冷的时候,你们待一会就回去吧,别感冒了。”
“谢谢爷爷。”毛利兰不冷,但还是用双手拢着纸杯。
“你们的爸爸……是这里的研究员吗?”
“嗯。爷爷,你知道当时的火灾是怎么回事吗?虽然警方说是意外,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爸爸他已经……”毛利兰说着就低下了头,折木江配合地拍拍她的肩膀,毛利兰却暗地里用胳膊肘给了他肚子一个肘击,折木江的脸色顿时变得“好看”起来。
值班老头没注意她们的动作,抽了一根烟出来,陷入了回忆,显然这件事在他看来也算得上是“一生难忘”的大事故:“当时我也在这里值班,是大半夜突然烧起来的,我立马报了火警,但是楼里的火太大了,外面的人根本进不去,等消防车过来,里面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我猜或许是晚上加班的人操作失误,警方也没发现蓄意纵火的痕迹。小姑娘,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是你爸爸肯定不希望你这么伤心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噢。”
毛利兰点点头。
“这边楼,不准备修复了吗?”折木江问。
“修复什么呀。这一场大火,研究员,仪器,药物资料,全烧了个干净,现在就等哪家公司有钱把这块地重新收购了,反正这家制药公司是没钱东山再起了。”值班老头看着自己工作了多年的地方变成这样,也很是唏嘘。
“那……那边是什么?不是工人在修复建筑吗?”折木江手指向最远处的那栋楼。
那栋楼被前面的楼挡住了视线,但是从折木江的这个方向看过去,确实有一点点的亮光。
毛利兰习惯性地看向折木江,折木江也正向她看来,两人视线一经对视,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酒厂那伙人做事还真没想象中的靠谱。
GIN,你的手下怎么现在才来打扫现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