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见(1 / 1)

到了后半夜,天上果然飘起雪来。

天将亮时之露白才睡下,被窝还没捂热,就被澹台瑛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小之道长,小之道长!”

之露白本想装作听不到继续睡,可天光太亮,睡意一下子全都跑光了,她起身去开门,见门外的澹台瑛冻得手脸通红,神情兴奋。

“怎么了?”

“小之道长,外面下雪了!”

之露白掩了个呵欠,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好厚好厚的雪啊!”澹台瑛激动地搓着手道:“我可是头一次见到雪呢!”

“是吗?”之露白兴致寥寥。

“不知道表哥起了没有,有没有看到这么漂亮的雪,要是阿玦也在就好了,他见到雪也一定很开心……”

“阿玦是谁?”之露白掀开被子,重又钻进被窝里。

“是我弟弟,比我小两岁。”说到这里,澹台瑛的神色落寞了几分,喃喃道:“再过几日,就是他十五岁的生辰了。”

之露白“哦”了一声,掖了掖被角,也无接话的意思。

澹台瑛低落的情绪只持续了一小会,便重又开心起来,她趴在窗边,伸手出去够那飘扬的雪花,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小之道长,你修行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啊?那里会下雪吗?”

之露白眼皮都没抬一下:“终年覆雪。”

“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地方吗?”澹台瑛转过脸来,艳羡道:“那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吧?”

“还行。”稍顿,之露白又补充道:“就是有点冷,路有点滑。”

澹台瑛把下巴搁在窗台上,闭上眼睛,使劲地嗅了嗅鼻子,只因这场大雪,西市素日里的烟火气息都被遮掩了去,变得冰冷且干净。

直到外面人声渐起,也腾起了炊烟,澹台瑛才醒过神来:“坏了,锅里还煮着粥呢。”

“下楼慢点。”

“小之道长还想吃什么不?我出去买些回来。”

之露白翻了个身,闷声道:“不用了。”

澹台瑛笑道:“昨天表哥给了我钱的。”

“那就买些肉吧。”

“行!”澹台瑛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小心翼翼道:“其实有个问题,我想问小之道长很久了……”

“问。”

“你为什么可以吃肉?”

之露白睁开眼,奇怪道:“为什么不可以?我又不是和尚。”

“也对哦。”澹台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那你们做道士的,不算出家吗?”

“旁人不清楚,反正我不算。”之露白重又闭上眼睛。

“这样啊……”澹台瑛继续问道:“那你们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呢?”

之露白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要是这么好奇,干脆入我门下算了。”

“那可不成,我还要……”澹台瑛脸上一红,声音也低了下去,羞道:“还要跟表哥过日子呢。”

之露白懒得接这话,只当没听见。

吃完早饭,之露白携着巨款出门。

街道上的积雪已被踩成泥水,只剩楼檐上仍是白花花一片。

她先去换了一些通宝,又到附近的布庄转悠了一圈,预备给澹台瑛做上两身薄袄。除夕将近,庄上也积了不少单子要赶工,若这时候再裁布现做,少说也等上个十天半月的,之露白懒得再去别家询问,遂挑了两件成衣,都是简单的款式,也符合澹台瑛的身量。

出了布庄还没走多远,就见一花白胡子的老者从街旁鱼肆里出来,两手拎得满满当当,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之露白定睛一看,正是何老。

几日未见,何老神采奕奕:“老朽正要往宝芝楼去呢,没想在这儿遇上道长了,正好。”

“老丈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那日因庄上有事走得匆忙,还没好好谢过道长——这几条鲜鱼是托店家特意留的,拿来斫鲙最是好,还有这鸡鸭,自家喂的,都是挑的最肥的几只。”

那鸡鸭在何老手里时都是老老实实的,怎知一递到之露白跟前便扑腾起来,就连那几条将死不死的鱼都打挺起来,差点溅了她一身血水。

之露白警惕地看着那几条鱼道:“诊金已经差人送过了。”

何老先是一愣,随后笑道:“不,道长误会了,这只是老朽的心意。”

见她半天没伸手,何老这才反应过来:“哎呀,老朽考虑不周,道长本是不染纤尘之人,这宰杀之事自然也是做不得的,我还是送去宝芝楼,交给掌柜处理。”

宝芝楼哪还有什么掌柜,之露白为免再生麻烦,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回道:“就不麻烦老丈跑一趟了,我自己拿回去就好。”

何老呵呵笑着,又道:“其实老朽这次来,还为的一事,是关于我家小郎君的……”

“你家小郎君?”之露白脑海中浮现出昨晚见到他时的情形,抬眼道:“他又发病了?”

“这倒没有,只是——”何老沉声道:“听小鱼说,上回道长瞧了小郎君后,说他那病没得治了?”

“不假。”之露白点了点头。

何老不甘道:“当真没得治?”

“当真,这一点,恐怕你家小郎君自己最为清楚不过了。”

“老朽愚钝,”何老不解:“不知道长此话何意?”

之露白思虑片刻,也只道:“他那是打娘胎里带出的病症,药石无解,故也不必再费心医治了。”

“那可有性命之忧?”

“老丈说的是他?还是旁人?”

何老怔了怔:“这……”

“与其担心他,倒不如担心他身边的人。”

“那若是他再度发病,又要如何应对才好呢?”

之露白沉吟道:“若是有发病迹象,倒是可以提前将他控制起来,可若是来不及……”

何老满眼期待。

“或许一榔头把他敲晕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何老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是失望,不过话已至此,他知道再多问也是无用。

二人简单别过,之露白就要返回宝芝楼,才走了没几步,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顾惟。

先前见他时是晚上,并未怎么细看,如今在这太阳底下才发现他面如施粉,生得略有几分风流相。

之露白扫了他一眼,没打算与他招呼,不知怎的,打第一眼见到顾惟起,就对他莫名地反感。

顾惟与之露白并肩同行,搭话道:“在下没看错的话,方才与道长说话的那位老翁可是姓何?”

之露白停下脚步,定定看着他道:“你有事吗?”

“哦,我正要去宝芝楼看阿瑛呢。”顾惟神色有些怪异地笑了笑:“这不正好遇上道长了。”

之露白眼皮往上翻了翻,重又迈开腿。

顾惟快走了几步跟上来,指着她手里拎着的鸡鸭鱼道:“恕在下冒昧,何老为何要送道长这些?”

“那你该去问他。”

顾惟仍不死心:“道长与白家人很是相熟?”

“不熟。”

“不熟?”顾惟显然不信:“不熟还送东西?”

之露白把手里的鸡鸭鱼往顾惟跟前一送,挤出笑道:“那是不是我现在将这些东西送给你,你我就算是相熟了?”

顾惟生怕沾上那血腥,往后一个弹跳,怏怏道:“之道长似是对我有些成见。”

“有吗?”之露白轻笑一声:“我这人说话就是这样。”

“没有那是最好。”顾惟掸了掸衣衫,低声道:“只有你我交好,阿瑛才会好。”

之露白斜睨了眼顾惟,只觉得他实在算不上是个讨喜的人。

宝芝楼,澹台瑛一如往常坐在小窗边,人流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之露白,更叫她喜出望外的是,之露白的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自己心里时刻念着的顾惟。

之露白困倦得不行,一回到房里便歇下了,隔壁房里的两个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时不时传来一阵笑语,听着听着,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傍晚时分,顾惟才从宝芝楼离开,澹台瑛送走他,又在厨房忙活了一气,才去敲了之露白的房门:“小之道长,你醒着吗?”

“怎么了?”之露白睡得迷迷糊糊。

“表哥明日做东,还请你一定赏光呢。”澹台瑛说完,又好像预料到之露白会拒绝一样,急忙又道:“我知道,我知道小之道长不在意这些,主要是我,是我想感谢小之道长这几日里对我的照顾,若不是你救了我,我可能……”说着说着,又带了哭腔。

之露白有些不忍心,便把已到嘴边的“不必”换成了“好的”,她朝里侧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可过了好一会还没听到外头有动静,便又道:“还有什么事?”

“有。”澹台瑛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小之道长你说我……就是那件事,你说我要不要和表哥讲?”

之露白想了想,回道:“我不能替你拿主意,你自己决定就好。”

“好吧。”澹台瑛有些丧气,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你带回来的鸡我给炖了一只,鲜得很呢,要不要给你盛一碗端上来?”

“不用了。”顿了顿,之露白又道:“我还不饿,若是饿了我再下去吃。”

“好,锅里还有饼。”

之露白应了一声,将被子扯过头顶,却如何也睡不着了。方才梦回天阙,几个年纪小的弟子正相看家中寄来的信件,谈笑声那么真切,醒来见到自己躺在这里,窗外天色昏沉,不知怎的心里就有些怆然。

她起身,从包裹里取出一封书信,年深月久,那笺上墨迹已然淡了许多。

望吾儿安。天宝四年春。长安。

只这寥寥数字,就连署名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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