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1 / 1)

观众们排队进live house后,乐队还没上场。

跟热门乐队一点关系都扯不上,票价极便宜,四十多一个人,双人票七十多。

夏天的晚上没有那么闷热,附近的居民拖家带口带着孩子散步,知道里面能听歌,价钱还这么便宜,领着十岁不到的小孩也进来了。

小男孩嗦着棒棒冰,抓着爸爸的短裤裤脚,四处张望。觉得四周的大哥哥大姐姐看着有点怪怪的。

时髦青年多,大多打扮得有款有型。彩色头发、铆钉鼻环、露胳膊刺青,亚文化风味浓厚。

现在的人都不大看得出年纪,只要没结婚,二十多岁的大学生和三十多岁的上班族,从一张脸上是看不出差异的。

二楼栏杆前,一个烟熏妆女的跟一个清秀男大学生站一起,看似是站在一起,其实中间还能再塞五个人。他们扭头各自看向一方,脸色都不怎么好。

就在楼上干等着,盼着乐队出来弄出点声响才能缓解僵局。

明明今天一天都过得很好,他们东走西逛,一刻不停地聊天,心情十分愉快。此时却闷声不响,生疏如同陌生人。

一楼的年轻人已经占据了最靠舞台的位置,他们挤在视野良好的位置,为后面的pogo和跳水做准备。

书筠不清楚今天的乐队是什么路数,只知道是摇滚风格。她身旁站了些不想加入一楼热闹活动的客人,他们正聊着闲话,嘲笑乐队怎么还不来,是不是正躲起来吃晚饭呢,是吃着剥壳小龙虾呢吗,要吃到几点才肯来。

她顺口问问乐队风格的事,男女青年们都不认生,跟她聊起话来跟老熟人一样自在。他们说这个乐队来自川渝,有水平的,现场演唱功力很强,就是还没到红的时机。正因为没红,票才好买。未来要是有机会上个电视,今晚的票就要变成三百了。

这边聊得热热闹闹,听不懂中文的李赫站在一边,显得有些冷冷清清了。他平心静气,眼神望向舞台中央,不知在看人群还是在发呆。

见他这样,书筠有些不是味儿。虽然和他们聊天挺有趣,但见他没人搭理,她也不想聊了。

怎知他忽然回头,草草跟她交代一句,他要去外面抽会儿电子烟,立刻就拔腿走了。看起来她和别人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对话,他一点都不在乎。

书筠隐约觉得他在故意气她。使用“朋友”这个词会让人不高兴,但还能是什么呢?如果今天他在这里又跟新女孩搭上话儿,她也是绝对不会在乎的。

无论进一步还是退一步,他们的事都只是一团乱麻。想得头皮发麻时,她甚至祈愿,不如早点走吧,他一走,他们的事儿就了了。

共渡的小船像驮了铁秤砣一样,水位越来越向下沉,拼命扔东西也减轻不了重量。不知道该怪谁。贪得无厌的人最后会把船弄翻,两个人都将要溺水。

等乐队开始三分钟后,他才慢悠悠地回来,身上缠绕着一股泡泡糖香味儿。

无论旁人怎么看,他们俩都不像一对,自始至终几乎没说过话,站得也很远。于是旁边两个男人挤到他们中间,贴着书筠站着。她惊讶地抬头,不知道怎么和李赫越隔越远了。

男青年们喝了点酒,脸红红的,都低头凑过来和她说话。Live house这种地方,荷尔蒙一向浓郁。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在聊乐队的事。

李赫本是胳膊支撑在栏杆上,看姗姗来迟的乐队主唱和观众寒暄。这时他忽然动了,径直走到书筠身边,对这两个壮实的男人做了个请让开的姿势,他要这两个男人给他让位。

搭讪交友这事儿总讲究先来后到,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要别人走的。

书筠都有点佩服他了,语言不通还敢一挑二。她没觉得他这么做跟她有什么关系,估计只是寻找观景更适宜的位置吧。

一番比比画画后用上了英语,也根本没用,人家根本不买账。

他们长得粗壮,人高马大,左右一个围住书筠,跟两面墙一样不透风。

“离她远点。”李赫说。

书筠不禁瞪大了眼睛,他出去喝了二两啤酒吗。

对面两个人嘟嘟囔囔,带了点脏字,说人家根本没搭理你,你俩才什么关系,都是陌生人,谁比谁高贵啊。

乐队的声浪已起,主唱嘶声力竭吼叫,人们手搭着身旁的人随着节奏摇摆,沸腾的人群已经成为起伏的海洋。

“....每天害怕,害怕要死

怂是生之本性

危险确实,确实很近

昏昏沉沉,要死不活

一塌糊涂,得过且过...”

李赫转头向左,书筠同时向右,他们默不作声看着彼此。

忽然间他牵住了她的手。书筠屏住了呼吸,感觉外面的声音似乎变小了。

他们的手牵在一起,她用了力气,越握越紧,像是在试试,到什么程度他才会感到痛。

“...我的朋友,都是丧家狗,在漫游

美丽的人生。是虚构

不属于我,没有选择,只有坠落

看盘旋的秃鹫

盯着街上,落单的牛

汗止不住地流

终有一天,变成腐肉...”

但他一直没有松手,只以无声的忍耐力承担着她的力量。这就是他的回答。

当旁人再指手画脚地指责他,要他这个外国人滚出旧京时,书筠终于吭声了,她一声怒吼:“放你妈的屁,我们是一起的,再废话一句,你们试试看!”被搭讪的女人有最终选择权,她说了滚蛋,别人纵是再不甘,窘迫之下也不得不脸色通红地离开。

歌声越来越响亮,二楼的听众们也渐渐兴奋起来,人们都站起来摇摆。

书筠和李赫被旁人撞着,撞到了一起。场内是整齐划一的大合唱,他们俩胳膊碰胳膊,手还牵在一起,嘴巴却都闭得死死的。两人像是在这里失了魂,茫茫然只是顺流直下地漂着,手不松开,因此无论怎么漂流,他们都不会失散。这点很重要。

“你刚才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走了?”李赫拉着她站到人稍少一些角落,在她耳边问道。

“我说你们再不走,他就要和你们打架了。打架很危险,他们都不敢,所以走了。”书筠看着他秀气的面容,很自在地胡编乱造。

李赫捂住额头,“好吧,好吧,谢谢你。”

“你会打架吗?”

“一点儿不会。”

“那可怎么办?”

“有什么事发生的话,你替我叫救护车吧。”

“好,没问题,如果你是为了我打架,我一定会救你的。”

“如果有人对你不好,我当然会为了你打架。”

始终跟不上现场的节奏也没关系,他们俩都跟唱不起来,只是蒙混入场的假粉丝。他们声音很轻,又对着笑起来。

在他这趟旅程剩下的日子里,他们经常见面,不再拘泥于见面应当间隔的时间,想要见面就去见。他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能划船的湖,能看日出的山,香火鼎盛的寺庙和历史悠久的帝王陵寝。

也去露营过,就在某座山里。山里的夜晚繁星密布,星星更不知比城市里的亮多少倍。

他们很早就躺进了帐篷,但旅行让人有些精神亢奋,始终睡不着觉。

“怎么感觉土地都是烫的,你热不热?”书筠爬起来四处找蒲扇。

虽然已经入秋了,此时气温并没有怎么降下来。风景是好的,一起野餐也很开心,美中不足的是大自然中没有空调,热得人直发晕。

他们往胳膊和小腿上洒了很多花露水,将帐篷四面打开,风涌了进来,瞬间就舒服了不少。

蒲扇找出来了,李赫拿在手里,一下一下给她扇风。

书筠枕在他的膝盖上,要他别扇了,累不累啊。

“不累,你躺着吧。”

“谢谢你。”她蜷在黑暗里。

“不用和我说‘谢谢’。”

“为什么?”

他好久没说话,扇子还是一下一下地扇动着。

“因为我迟早会做不好的事,到时候我会对你说‘对不起’,所以你不要对我说谢谢。对你而言,我是一个不好的人。”

书筠闭着眼睛笑出了声音,“什么事,我很好奇。”

李赫替她将额头汗湿的头发拨开,手指滑过她的脸颊。他看着她,觉得她很可怜,像一个孩子那样可怜。她已对他说过家里的事了。

“不久之后,我会离开这里,会抛下你。”

她鼻息平稳,像是要睡着一样,“我知道啊。你怕我又要过一个人的生活,是吗?没关系,我不孤独,我有很多朋友。我不会怪你的。”

“真的吗?”他还在扇风。

“嗯,真的,所以不要同情我。之后分开了,我们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吧。

和你说句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不喜欢你这种性格的男人,不像个男子汉,说话做事都磨磨唧唧的。

你也说两句吧,对我说一点坏话。我们都多多说一些坏话。这样以后就不会想念对方,想得流眼泪了。”她一本正经地说着。

“好。你是很吓人的女人,无论是嗓门还是力气,都很吓人,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现在我认为这些特质都是好的,我喜欢你的这些特质。”

书筠笑了起来,“不是这么说的,你要说坏话。”

“我......”他卡在那里,无法想出下一句来。

没有坏话,只有好话,可他一句也不能说,如果说了好话,分开之后她就会流泪。

“那我说一句,你说一句吧,你跟我学习一下。我很讨厌你,不喜欢你的声音、长相、性格,你是一个自大粗鲁的女人......”她玩闹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捂住了嘴。

“不要这么说......”他还是说不出口,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书筠起身抱住了他,“说不定我会比你早结婚,早生孩子,到时候是你在流眼泪。你看着我的朋友圈,哭得纸巾都不够用了。”

“胡扯。”他放下扇子,抱住了她。

“没关系,没关系,”她念叨着,也像是念给自己听,“分开后流眼泪也没关系,我们最终都会渡过去,然后好好过日子的。”

李赫抱住她的手用了力气,他想说对不起,想说谢谢你,但是这些都是她不喜欢听的话。现在他没有任何可以说得出口的词汇了。

“I will remember every moment with you forever.”他说。

她在他怀里笑了一下,“好,你把所有的事好好记住。四十年后你退休,再次来到旧京旅游,我会考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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