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收拾出的荒僻院子飘出轻烟，没等外头人进去，一清脆声音便从中传了出来。
“这真是酥油？！”
外头的萧烈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挑眉看向一旁的晓五说道：“看来月姐儿这次就要赚着银子了，你倒是跟我说说私底下都帮她干了多少活？如今倒好，她们赚了银子，倒把我的人累得连话都不说了。”
听这话，晓五悄悄将有些微颤的手背向身后，语气平缓地回道：“昨日五寨主您允的，我便去帮了点小忙。”
“我允的？”萧烈双眼微怔，而后抬手指了指自己，再次问道：“我怎么不记得我允了呢？你这小子也会耍滑头了？”
虽说自个儿总期盼太过老实的晓五能稍微机灵点儿，但这人猛地机灵起来，还真叫人不适应。
不过念在人家兄妹手足情深，他倒也通情达理，只朝跟前的人摆了摆手就当这事儿过去了。
可就在刚松下口气时，晓五只听对面人又开口向他问道：“其他事便算了，你倒是跟我说说进去那里头后你都干了什么事儿，事无巨细，都给我说清楚。”
“……禀五寨主，我不能说。”
萧烈额角一跳，第一次理解自家三哥为啥总能被这人气得跳脚了。
没成想世上还真有报应？他竟能见着晓五违抗自己的时候！
缓了口气，他紧盯着面前的人一脸狐疑道：“你收了她们好处？”
对这问题，晓五给出的答案一板一眼，让人完全挑不出错。
“晓月挣的是自个儿嫁妆，我身为她阿兄没本事帮忙也就罢了，怎么还能管自家阿妹要好处，五寨主下次不要说这话了。”
你听！你看！这就是晓五！果然是晓五！
多老实的人啊！怎么可能私下收人家好处呢！
然而就是这样老实的人连去做了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这个五寨主……亏他还觉得这人对自个儿是真忠诚，结果压根比不起他的阿妹！
萧烈心里微酸，但再问下去可能会显得他没那正人君子，毕竟当初他可是推拒了晓月开口说的好处。回头要是别人知道了这事儿，准要说他连侄孙的生意都要沾染！
这样一想，他心里头那蠢蠢欲动的贪欲便平息了不少。
“算了，我不过就是一问，你不愿说便不说吧。”回头他直接去问如姐儿不就行了，哪需费那么大功夫从这死犟的小子嘴里撬话呢。
萧烈暗暗劝慰着自己，心说做人呐还是要看开点好，不然不利财运。
肖君如此时还不知外头有人惦记着她才弄出的酥油。
先前她其实不大肯定酥油能否成功，那会儿也是见晓月着实喜欢那点心才随口提了几句，因此她也从未认真想过若是成功了具体怎么做这门生意。
此时，房内充斥着浓郁香气，晓月盯着木盆一脸垂涎。
这次的成品酥油色泽比起前几日那点心用的偏橙黄一些，不过香气也更浓郁些。
除了酥油，一旁木桶中剩余了不少奶白液体。肖君如轻松将它提起，而后倒入锅中。
“晓月，烧火。”
听这话，晓月咽了口唾沫，听话地转过脸迈步向灶台。
“娘子，你不尝下那酥油吗？”
眼前的柴火堆亮起火星，拨动着手中木棍有些心不在焉。
肖君如怎么会不知她现在想着什么，回想着未加工过的酥油味道，她也不解释，只回：“这会儿我倒没什么胃口，你若想吃，等活都干完了给你吃个痛快。”
吃个痛快？晓月眼眸被火光映得晶亮，再次狠狠咽了下唾沫。
可怎么馋那口她也知道这是拿去换银子的东西，便稍稍推拒道：“还是不了，我尝几口……不，一口就行。”
这时她嘴上客气，然而等真的拿起勺子触碰到那绵软酥油时，晓月还是免不了嘴馋，手腕一个使劲，便多挖了不少。
在入口前，她见自家娘子正安静地坐在桌旁端着茶盏翻阅着书，似乎没注意到自个儿方才的动作，这才缓缓将酥油送入口中。
只是……预感中的香倒是有，可她丝毫没有尝到甜味。
“好吃？”肖君如偏过头看向晓月，同时也将她此时的负责神情收入眼中。
“……挺好的娘子，很香。”确实香，也只剩下一开始的香气了。
晓月囫囵咽下后走到桌旁为自己倒了一盏茶，而后立即将茶水灌入喉。
可凉茶怎么解得了一大口酥油的腻，反而让人觉着喉头被什么糊住了似的。
看着这一幕，肖君如心觉好笑。但她又明白即便自己先提醒了，之后晓月依旧会忍不住那点馋意去尝尝酥油的味道。
“好了，我去弄点热茶，你先坐着吧，下次就算贪嘴也记得要悠着点。”
听这话，晓月明白过来，原来娘子已将一切看在了眼里，也只有自己觉得那点小动作没人看清罢了。
她想开口认错，而肖君如却已经踏出了房门。
被收拾出的小院虽有些潦草，但五脏已然全了。正中的灶房两侧分别有一间小厨房及供人休憩的卧房。
也许是怕这里干活的人饿着渴着，不光小厨房灶上温着甜汤，地上火炉上头的陶壶里还备着能时刻泡茶的热水。
院子里不知何时端来了把躺椅。正躺于其中的萧烈只见他家侄孙才刚出了灶房又转身进了厨房，接着又端了热茶出来。
眼见这人又要不见了身影，他赶忙开口将人拦了下来。
“如姐儿啊，既然有空喝茶了，里头是不是完事儿了？”
萧烈压根没想跟自家人见外，因此他神情中透露出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
他就是想进去看看，不光想看，还有别的想法。
“五叔公想瞧便进来吧，刚巧酥油好了，接下来确实也需要有人来搭把手。”
随着房门打开的声音，里头的香气是彻底闷不住了，直直往院子冲出的同时也叫外头的人将酥油的气味闻了个一清二楚。
方才只听晓月那一道声音时萧烈便起了念头，这时闻到味儿后，他原先的念头便有些压不住了。
然而他也明白做生意要一步一步来，即便是做自家人的生意那也该拿出诚意。
不过在拿出诚意前，他肯定要先瞧瞧自家侄孙做出的酥油品质究竟如何。
嗅着味儿，萧烈跨过门槛踏进灶房。
里头新砌的灶台还冒着热气，他只瞧见锅里有乳白正翻滚着。
灶头前，晓月瞧见自家娘子便从板凳上起了身，而后又接过热茶慢慢喝了起来。等热茶流过了喉头又入了肚，那股腻味劲儿才下去了点。
“如姐儿啊，我瞧这奶不是还煮着，不是说酥油好了吗？”
刚放下茶盏的晓月听这话马上走到一木盆前掀开了上头盖着的白布。
“五寨主，酥油在这儿呢，你要不要尝尝看？”
回过身，萧烈朝装着酥油的木盆走近几步，而后又低头凑近闻了闻叹道：“竟真的被你们做出来了。”
“五寨主尝尝？”晓月不知从何处取来了小银勺，此时正朝萧烈递来。
“算了，我自小便不好这口甜的，我记得晓五倒是挺爱吃的，机会难得，晓五你来尝尝吧。”
萧烈怎么也想不到这本是给他挖的坑，只当晓月好心而已，于是随口便将这机会让与了晓五。
晓五虽也不好这口，但尝尝而已，他不觉得有什么好推拒的。
因此当晓月僵着胳膊忘收回手时，他已经替萧烈将那柄小银勺接了过来。
此时盆中酥油还未完全凝固，质地偏软，力气本就不小的晓五还未控制力道，银勺便下去了一大半。
等他收回动作，那勺子上挂着的酥油可比晓月先前因贪心挖出的还要多上许多。
“……阿兄，你不是不爱吃这奶味儿的东西，少尝一点吧。”
出于对自家兄长的关心，晓月没忍住提醒道。可惜在他人听来，这语气又像是舍不得这口酥油一般。
这不，萧烈立马挑起眉，面露诧异道：“晓月啊，这可是你阿兄，一口酥油罢了，怎舍不得了？”
从未直接尝过酥油是个什么滋味儿的人怎么能了解她苦心！
晓月被说了这么几句后也不替自己辩驳，抿着唇便移开了目光，同时她又心道自家阿兄这口下去怕是连肉都不会想吃了。
而此时，一旁的肖君如坐在桌边支着下巴，脑中也思索着有关酥油的事儿。
就像她原先跟晓月说的，她是打算将酥油作为原材料直接贩卖的。
只是这样一来，她便只能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毕竟她如今是个没身份又无门路的人，若想要进入市场，那便只有让百姓快速接受酥油。
不过就像眼前这种情况，外头的百姓大多也如晓月晓五般，对如何食用酥油，如何使用酥油并没有多少认知。
如果他们不会食用那便不会接受，一开始便不存在所谓的市场。
这些问题就如灵光在脑中一闪而过，还不等肖君如想出法子，那头的晓月已经端着热茶朝晓五走了过去。
“阿兄，咽下去吧，娘子说了，这酥油吃了可是很补身子的，你千万别吐啊，等会儿你吃了这盏茶就会好受多了。”
接过热茶，晓五先是低头打量了他家阿妹好几眼，随后才仰头向嘴里灌下一大口。
茶香清淡，肯定能化去酥油的味道，不过就在它们交织的那一刹那，一股微妙的味道从舌根传来。
晓五微眯了下眼，再次端起茶盏往自己嘴里送了口清茶。
还未完全散去的酥油混杂了温热的茶水，他竟从中品出不一样的滋味儿来了。甚至比起方才那股微妙，现在的滋味儿越发好了些。
因大寨主的影响，这寨子里不少人好这口简单清茶，但晓五这年纪的哥儿大多更偏好能填肚子的茶汤。
现在这酥油加清茶，倒是有点茶汤的意味在了。
浓淡相宜，解饥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