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忧烦(1 / 1)

寒随一夜去,春还五更来。

笼罩天地的风霜雨雪,凛冽朔风匆匆散去,熹微暖阳抹去皑皑白雪,崭新的东风吹又生,万物休眠的寒冬迎来尾声,回暖春时如约而至。

春寒料峭,尚且回暖的时节尚有几分冷冷清清,层层碎雪下几株初芽按耐不住探出头,或许暂且微不足道,寥寥可数,亦添增几分新生朝气。

千里冰封的森林渐渐恢复生机,迎来第一批造访者。

“秋田快来,这个时候花一定开了!”“马上来,卡塔鲁。”晴曛微明,清晨第一束曙光刚从朦胧雾里透进树林,两位访客便兴冲冲穿梭其中。

两道身影捉摸不定,时而幻化人身,时而以兽形践踏脚下还未完全溶解的茫茫积雪。

作为从小生长于森林内的变形族,转化成野兽之姿为他们兄妹俩与生俱来的天赋,每当变形族遇上命定之夜,变能透过潜心学习习得化形的技能。

自从学会化形的技能后,兄妹俩便时常化身野兽奔驰在森林内追逐嬉戏。

无论是春暖花开的春季、烈日炎炎的盛夏、红衰翠减的秋日还是山和寒水冷的冬时,诺大森林内总有他们来去自如的身影。

而今日的他们迫不及待的冲入林间,只是为了一睹那片纯白花海。

蜿蜒曲折,起伏不定的山野间,有片花海始终如一,周而复始的于每年冬末春初盛开。

哪怕盛开时节撞上未融深雪,亦顽强不屈的百花缭乱,群芳争艳。

兄妹俩熟门熟路顺着弯弯绕绕的小径闯入隐密深处。

多年来的定期拜访让他们早已将路线背的滚瓜烂熟,倒背如流,完全无需担心迷路,甚至偶尔被痴狂教徒追击时,亦能轻轻松松将来袭者甩在身后,让他们在森林内迷失方向。

一步一脚印,渐行渐远。

待卡塔鲁与秋田逐渐嗅到清冷空气中那抹似有俗无,神清气爽的花香时,他们便已来到那片心驰神往,与世隔绝的白净花野。

今年群花依旧,无暇纯白不留一丝杂质,随风摇曳流出淡淡香气,摇来晃去乘风飞舞,片片花羽风中凌乱,目不暇给。

若要问这幕春满人间的美景有何与昔日不同,定然是他们瞧见不远处一袭身影倒在花海,隐匿于欣欣向荣的满山遍野。

“那个人是谁,卡塔鲁?”妹妹秋田有些发愣,这片花海几乎无人问津,人烟罕至,是他们多年前意外发掘的世外桃源。

照理来讲,此地理应空无一人。

为何那人在此地安眠,且奇装异服?

“不知道,我们上前看看。”虽一头雾水,却也满怀好奇,卡塔鲁小心翼翼,蹑手蹑脚上前。

草木摩擦声沙沙作响,哒哒跫音此起彼落,却都无法唤醒花中佳人。

海棠春睡,我见犹怜。

距离的缩短促使兄妹得以仔细端详这位素未谋面的睡美人。

长长棕发披肩,朱唇粉面生的一副花容月貌,安详睡眼颇有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圣洁感。

“好奇怪啊,卡塔鲁,为什么她会在这里睡觉呢?而且似乎还没有要醒来。”宛若作着不醒醉梦,花海中的佳人迟迟未有醒来的迹象,秋田蹲伏在地,目不转睛。

纵然森林内充斥形形色色的秀丽景色,但这终究是未被开发的荒郊野岭,谁都说不准这危机四伏的森林内究竟是多少种族的栖身之所。

辽阔森林内变化莫测,连他们反覆进出森林的变形族都无法保证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为什么这个女孩会在这里熟睡呢?秋田备感好奇。

“不确定,不过出于安全,我们还是先带她回去。”迁思回虑,左思右想,卡塔鲁决定带上这位陌生女子回他们部落,等她从酣梦中醒来。

他们固然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在此之前不曾谋面,但他依旧担心面前这位熟睡之人。

倘若放任她一个人独留此处,恐怕会面临诸多危险吧?

深知森林内隐藏众多野兽与居心叵测之于人的卡塔鲁,终究动起恻隐之心。

“那我们回程吧,我想她可能受冻了。”联想到森林内尚有皑皑残雪与冷冽寒风,秋田化身狐狸,将地上的美人背在身上。

冬天尚退不过多时,空中依然残留那股刺骨寒气,风吹雨打下来极度容易受冻失温。

既决意已然,便无需继续驻足原地,尽早回程才是最佳选择。

简单将熟睡之人束缚在秋天背上后,卡塔鲁亦选择化身巨熊,与秋田一同折返回程。

匆匆离去,健步如飞。

花海已然淡入那周而复始,千篇一律的风景,过眼烟云。

朝霞满天,拂晓空临。

初更薄明光芒穿透布帘,淡薄稀疏,似有似无。

在那样的晨曦中,棕发女子揉揉惺忪,从昏昏沉沉的酣醉长梦中惊醒。

眼前一片朦胧不清,意识摇摇欲坠,困意还浓,哈诺娃眼神涣散的从简单铺成的床榻坐起身。

「这、这里是……。」头痛欲裂,目眩神摇,哈诺娃顿时痛苦的扶着头,尝试理清思绪。

晨光明媚动人,稍冷的天后有棉被暖身。

可如今的她却一丝一毫都无法忆起。

记忆被封藏淡忘,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一切都随着清醒时所见的曙光分崩离析,仅剩下她的名字残留在空无一物的脑海深处。

恍恍惚惚,怅然若失。

明明身无分文,一无所有,却还是为自己的迷茫与仿徨无助而备感惆怅忧伤,自儿多愁善感,反覆流连于孤独的地牢中,深思自己的何去何从,出世之地。

「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一觉醒来,筋疲力尽与积劳成怨都一一消除,连同那份扎根脑海深处的记忆,冰消瓦解。

我到底是怎么了呢,为何会在此处呢?

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稀里糊涂,无以下手,哈诺娃焦眉愁脸,绞尽脑汁拼命追忆。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寂无声。

属于她的记忆全数消失殆尽,大海沉石般,毫无音信。

就算声嘶力歇的呐喊出声,也唤不回过往的记忆,孤身一人留在这迷惘的境界。

“醒来了吗?”心神不宁时一声呼唤引回迷迷糊糊的意识,哈诺娃呆愣的扭过头一瞧,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进入帐篷。

一男一女,衣装相仿,留有动物特征的装饰与标志性的胡须状的纹理。

“嗯,大概是醒来了,能问一下你们是谁吗?为什么我在这里?”宛若刚出世的孩童浑然不知,哈诺娃木愣的回望两人。

一觉放醒,失去所有记忆。

记不清过去的身世背景,亦忘却了尘世中的人际关系,现在的她,只剩下自己的名字。

“我是卡塔鲁,这是我妹妹秋田。我们是在森林的一片花海中找到你,带你来此处休息。”卡塔鲁娓娓道来。不厌其烦,“妳呢?为什么躺在森林的花海中?”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时已经在这里了,我记不得我的由来,只剩下名字。”实不相瞒,哈诺娃自己也莫名其妙,一团乱麻。

失去所有记忆的她几乎一无所知,不晓得自己来自何方,又是为何来到此处,就连自己躺在花海中一事也是现在才稀里糊涂得知。

哈诺娃再次阖眼,企图寻找自己的相关记忆,奈何回应她的是一片空白,了无痕迹。

什么都没有了,双手空空如也,内心空洞虚无。

“抱歉,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全部忘记了。”从头开始,一步清零,忘却一切的她宛若刚出世的婴孩,等待着未来的机遇。

“不记得其他的吗?那可真困扰啊。”本以为哈诺娃醒来后可以一探究竟,卡塔鲁懊恼的揉揉头,这样的情况他还没处理过。

这样一来,算是彻底打乱了节奏。

“那妳的名字呢?妳还记得妳的名字吗?”秋田继续询问。

“哈诺娃,我叫哈诺娃,这大概是我目前唯一记得的。”恐怕此刻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便是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吧,哈诺娃感慨万千。

纵然她对现状的所有可谓摸不着头绪,映入眼帘的所有都是陌生的,但她却隐约记得一些不成形的零碎片段。

她似乎来自异方,遥不可及的另一侧。

尽管现在丧失了过去的林林种种,但她似乎有种她也曾有过一段起伏跌宕,波澜壮阔的过去,充斥着悲欢离合,悲恸欲绝却也无比珍贵,无可取代的曾经。

哈诺娃凝视着自己的双手,百感交集,但又无从谈起:“不知为何,我忘记了所有。”

仿徨无助,惶惶不安。

因失去了伫立的动机而心慌意乱,为流离失所,落魄不堪而翻肠搅肚,闷闷不乐。

浮生若梦,前生肢解在散乱的思绪与苦不堪言的头晕脑胀中,巧似天花乱坠的镜花水月,又如一吹及散的空花阳炎,虚有其表,到头来化作灰烬,徒留空虚。

回首一瞧,身无一物。

蓦然回首,已然孑然一身。

现在的她被抹去了过去,只剩下一具外壳与空荡荡的内心促使她停留此世。

卡塔鲁与秋田两人面面相觑,四目相对,心有灵犀的他们无需过多言语,也能猜中对方的念想是否与自身如出一彻。

哈诺娃的懊恼与哀伤令他们深有感触,心头一颤,怜悯与同情油然而生。

那并非谎话连篇,胡说八道,她所流露出的无奈与仿徨他们确实接受到了,那双赤眸无声无息诉说那无从宣泄的沉闷感情。

“既然如此,哈诺娃妳就和我们一起生活吧。”平复情绪,随后秋田不假思索的握起哈诺娃的双手,与哈诺娃双目直视。

虽然她们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可哈诺娃所展露出的无助迷茫实在太过可怜,她几乎无法放纵哈诺娃一个孤独的活着。

既然她什么都忘记了,那从现在起,就由他们来当哈诺娃的家人吧。

“欸,真的可以吗……不会麻烦你们吗?”突如其来的温柔对待让哈诺娃受宠若惊,万分惊愕之余,亦忧心忡忡,生怕自己徒增烦恼。

她现在确实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人生地不熟,可她又担心自己的出现成了他们兄妹俩的烫手山芋,棘手问题。

毕竟,她是骤然出现,打乱了他们的生活。

“不会的,哈诺娃,我们很欢迎妳。”卡塔鲁爽朗一笑,打消哈诺娃的疑虑,“外面也挺危险的,在妳想起来之前,先住在我们这里吧。”

萍水相逢,或许此次邂逅代表他们有缘。

虽然很突然,但他还是欢迎哈诺娃的到来。

“啊,是这样吗,那就拜托你们了。”卡塔鲁与秋田的接纳毫无疑问是雪中送碳,心中愁肠百结尽数灰飞烟灭,哈诺娃喜不自胜,满腔感激堵在胸口。

本以为自己流露此地将会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如今却意识到哪怕如她这般心中一片干枯之人,也能拥有容纳她的栖身之所。

明明素未平生,今日方识,却能够承蒙此等盛情,她实在是不胜感激。

“今后请多指教了。”尚未彻底恢复过来的哈诺娃弯腰致意,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她心中澎湃激昂的心绪。

三言两语说不尽,若要谈起恐怕又会口沫横飞,口若悬河。

现在的她,仅能把心中盈满的感情寄托于片面之词,用这双瞳仁回应他们的热情。

“嗯,请多指教了,我是秋田,是变形族。”秋田坦荡荡的自我介绍,解释身份,一旁的卡塔鲁则点头示意,表明自己与秋田一至。

哈诺娃困惑的歪歪头:“变形族?那是什么?”

脑袋空空如也的她虽然还能识字,辨别他人言语,固有逻辑与思维也没有丧失,可她依旧对众多事物抱有陌生的感觉。

“变形族是我们部落的种族名,我们生来拥有一种可以变成动物的能力。”卡塔鲁不疾不徐,咬字清晰解释由来。

身处这个部落的大伙们都与他们兄妹俩一样,能够化身各式各样的生物,切换自如的他们靠着这项能力游走各个地形,狩猎又或是采集。

世世代代,传承至今,时至今日的他们依旧保有这项天赋。

随着两人一同步出帐篷,一眼望去,变形族的族人们千姿百态,各有特色。

笑脸迎人,不分你我。

这样的栖身之地真的是她能够获得的吗?

“放心吧,哈诺娃,我们会和其他人说說妳的情况的。”卡塔鲁微微一笑,轻松读出哈诺娃所想何事。

“大家都会接纳妳的。”秋田亦信誓旦旦保证。

全心全意,没有一丝间隙。

曾试图脱口而出的话语成了肺腑的感动。

“那就拜托你们了。”或许,这会是崭新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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