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岩在离开和停下来之间犹豫不定，但是还是停了下来。
“我很好奇你跟董事长之间的关系，就你这样对工作的态度，就你这样幼稚不成熟的行为，就你这样随心所意不负责任的样子，就你这样自视清高、不可一世的熊样，公司为什么要留下你，告诉我，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你到底要不要长大，什么时候才长大啊！二十分钟后回这个会议室，看看我的处境和我的不容易，如果不回来，就请你离开人力资源部！”
秦千岩转过头瞟了一眼秀邑，那眼神的不屑和清高之意没把秀邑给熏死也给气死。嘭的一声，会议室的门被紧紧关上。
妈的，什么人啊！废材！秀邑忍无可忍破口大骂，用力把手里的资料重重砸在桌上。门外的秦千岩，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他握紧拳头气冲冲走了。
一早上处理裁员的事情已经让她够糟心了，接下来人力资源部的三个人她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然后还来一个幼稚鬼，一个猪队友，她怒火中烧，心情烦闷到极点，此时正是中午饭点时间，她朝楼下的咖啡厅走去。
幼稚鬼秦千岩，出了会议室直奔地下车库，车库里发出轰隆刺耳的声音，他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他紧抓方向盘，眼眶中憋着泪花，一副气愤和难受的样子，他心底笃定秀邑把他放进了裁员名单中，只是被父亲拦了下来。他烦躁地用力砸方向盘，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爸，GVG的裁员名单中，我在里面吗？”
“奇怪哦，秀邑报上来的名单中居然没有你。”
“是吗？”
“是啊，秀邑说你最近的进步大，态度也端正了，儿子，GVG的情况远比我想的要差，要加油……”
秦千岩忍不住给父亲打电话，听完电话后，他突然觉得自己被别人扒了衣服一样羞愧。他仔细回想了刚才和秀邑的对话，秀邑并没说把他放入裁员名单，并且在赖晓生训斥他的时候挡在他面前，是他太敏感，内心活动太过丰富。
啊，啊，简直幼稚死了，啊，啊……秦千岩在车里抓狂到大喊大叫。
一看时间，车子已经开出了十一分钟，下一个面谈已经开始，他在下一个路口急转弯，朝着公司的方向狂奔过去……
因为有钱有势，又长期放养，他曾把自己当成宇宙的中心，任何人和任何事情都要以他为中心，身边的人都要顾及他的感受。但是，自从他隐藏身份到GVG后，大部分人给他的是白眼，任何人都可以对他颐指气使，很多人看他都不顺眼，任何人都可以给他脸色……知道他身份的人，不是给他面子，而是给他身上的光环的面子，如果，如果没有家族背书，他什么都不是……当冷静下来看周边的人，真正对他好的人，真正关心他状态和未来发展的人，只有秀邑。
这一刻，他居然有些惧怕，怕她对他更加失望，怕她再也不理他，怕她离开他，怕她离开公司……
“我知道公司要裁员，但是请告诉我，我们部门为什么是我？除了我，还有谁？”丁洺激动地质问秀邑，赖晓生低头看着面前的材料，一副我只负责坐台，万事皆与我无关的样子。秦千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几次想要进入会议室，但是已经迟到了十八分钟的他，他不敢进去，直到他听到丁洺的咆哮声。
秦千岩推门进来，安静地坐在角落，赖晓生转头意味深长、挑衅地看了他一眼，这让秦千岩很不爽，就像吃了蠕虫那么恶心。
“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亲手开除你！”秦千岩捏紧拳头，上下牙齿因为咬得太紧而发出咯吱声。
“是，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他？”丁洺声音再高八度，指着秦千岩质问秀邑道。
“您别激动，我们都是做人力资源的，对于裁员名单产生的逻辑应该很清楚。不同层级的名单都是经过高管层达成共识，最终审批通过后才执行。关键决定因素是工作绩效、行为表现、管理能力……”
“每个部门的负责人都会提交候选名单，这个候选名单是你提交的，请问，你的标准是什么？为什么是我！”
丁洺从声音、眼神和行为上都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势，恨不得把秀邑吃掉，秀邑心里是很害怕，但是，表面并没有表现出来。
这个部门要裁掉的人一定是你，于公来说在其位不谋其职，情商低，拧不清轻重，不服从领导管理。于私来说，市侩，无能无德而不自知，真人让讨厌！
面对如此紧张的气氛，秀邑真想回怼过去，但是她不能，只能在心里跟他对吵。
“我来GVG这段时间，对内部进行了工作梳理和盘点，人力资源内部的制度、流程是2013年前制定的，近年来没有更新，甚至有几个模块是缺失的，我刚过来的时候，开会就已经安排过制度建设和更新的工作，并且这个工作安排给你的，但是时至今日也没有动起来。GVG总部人力资源部，需要承担对下属单位人力资源帮扶的工作，咱们内部都一团乱，五六年前做的制度和流程如何赋能，也许下属单位都比总部强……因为我们的体系性和管理方法支持不到位，大家对总部人力资源部意见很大……”
“这是你的一面之词，不客观，不真实，我也不接受！”丁洺无礼打断了秀邑的说话。
“丁经理，经理级的裁员对象，公司非常严谨，是高管团队对候选人名单进行逐一评价得出的结果。这些评价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对于这一点，倪总、赖总都在现场，你的绩效和工作能力是大家的一致意见。”
“如果你没有把我放入裁员名单，大家就不会讨论我。你把我放入候选人名单，是几个意思？难道因为你来的时候对你不够热情？没有执行你的工作安排，所以你公报私仇！”
“丁经理，你是职场老人，带过团队，作为一个下属应该很清楚什么是该有的职场行为？知道什么叫执行力？什么叫团队合作？我们是一个团队，在形成决策前，你可以充分表达你的意见，但决策一定形成，整个团队就剩下执行。你不服从工作安排，不遵守工作纪律，拒绝合作的行为，作为人力资源部的负责人，我不能指出你的问题？我不能有情绪？不能有决定权吗？”
“你就是公报私仇，我找董事长投诉你！”
“可以，你可以向任何人表达你的想法和意见，我接受任何人的监督和批评。”
哼！
“另外，为了让你少走弯路，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本来董事长是安排倪总跟你面谈，倪总有事儿安排了我……嗯，你那么聪明，知道什么意思吧！”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董事长说了，他不想再听到员工在公司里散播谣言，谁谁谁是他的亲戚，他没有那么多亲戚……这是董事长的原话。”
听到这里，丁洺眼神躲闪，双唇不自觉紧闭，咽了一口口水。坐在角落里的秦千岩自进来后没有一秒钟走神，因为现场的交锋太精彩，太刺激。又过了半小时，最后，丁洺都有些结巴。
“反正我不接受，我不走，我就要留在这里。”
“我们善意看待每一次转折，冷静思考一下你目前在公司的状况，工作是否做好？上级是否认可？人际关系是否和谐？大家如何看待我的存在？我的价值如何发挥？或者再整体复盘一下自己，这样的局势，对你有利吗？最关键一点，我有成长吗？我过得开心吗……”
秀邑一连串灵魂拷问，已经沟通近2个小时了，丁洺的情绪平和了很多。
“兄弟，公司的情况目前就这样，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嘛！”近2个小时的时间里，赖晓生说的第一句话。
“赖总，这事儿你得帮我，咱们可一起共事了这么多年，我们一起配合了多少事儿啊。”丁洺几乎在哀求。
“不是，咱们感情归感情，工作以外，我们是很好的兄弟。但是，工作上，领导们确实不满意啊，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谣传你是老板的亲戚，这，这，老板很生气……”
一个三十八岁的男人红了眼眶，秀邑看着现在的丁洺，只得感叹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职场上，哪有什么凭一张嘴、凭搞关系就能一世安稳的，看不清自己，努力错了方向，能怪谁！
“休息一段时间，好好调整一下自己，对你自己，也许会更好……”秀邑继续说道。
沟通了三个小时，丁洺已经三次离开会议室，经过挣扎，最终不得不签了协议书。
王茹珺接到电话通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全身发抖。
“秀总，对不起，我之前冲撞你，不配合工作，这不是我的本意，是丁洺让我这样做的，对不起，我给你道歉，希望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王茹珺的话让赖晓生惊讶，秀邑却表现的异常平静。
“王主管，您是丁经理介绍进公司的，是吧？”秀邑问道。
“是的。”
“丁经理，我们刚跟他沟通完，签完协议后，他非常诚恳地说希望你能留下，他没带好你。他如果听见你刚才的话，应该会很难过。”秀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讽刺的话。
听到这里，王茹珺的脸红到了耳根子。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别人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自己的原则和判断吗？这样怎么能做好工作呢！”赖晓生质问道。
“王主管，你做人力资源十五年，一个合格的HR应该是什么样子。就像赖总说的，有原则、立场和自己的判断，并且有一颗诚信、真正和善良的心，因为我们的工作需要公正和客观……跟我道歉完全没有必要，我希望我团队里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个性，从来不是一言堂，但是，充分表达完自己后，需要把工作做好，做漂亮，服务好业务部门……”
对于王茹珺的面谈，第一步，她就错了，把自己的过错归于别人，通过出卖战友来博得同情，让自己置于道德面被烧烤，不到五分钟，她的心理防线就奔溃了，不管如何示弱，即便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也只会让人更加嫌弃，哭闹了一个小时二十三分钟，最终不得不签了协商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
六点四十了，还继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