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1 / 1)

海浪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一片幽蓝之下,除了一无是处的浪漫,还有无尽未知的恐惧,以及难以抗衡的自然力量。

一跃入海,张末璃此刻方知人类如恒河砂般渺小。

很奇怪,她分明能在水中依仗蛇性,如同一条水蛇般,来去自由,可她待到靠近水,却又感到恐惧。

但她偏偏喜欢极了水。

或许她一直是一个矛盾的人,就像她既爱张坤,却又比谁都怨恨着他。

她并没有很快潜到海底,而是被一个浪头拍到了远处,眼前见张若阳已经朝海底不断下沉,朝目的地游去,他逐渐消失在漆黑的海底。

周围不再有人,唯有自己,她对水的恐惧达到了极点,甚至觉得窒息,莫名开始颤抖,头晕,耳边尽是海浪声,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隐约间,有股力量拉住她的肩,将她拖拽着离开水域。

“喂,醒醒。”隐约耳边有个少年的声音,很轻,如玉石般温润。

少年将落水的她平放在草地上,检查着她的状况,而后将她的下颚推至与脖颈相平,一手捏住她的鼻腔,一手扶住她的下颚,开始为她做人工呼吸。

片刻,她呛出几口水,才悠悠转醒,朦胧地看着眼前人。

少年额前的湿发,被风吹拂到苍白的脸上,鼻尖冻得通红,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中,泛着水光,眼尾微微上挑,是一张妖孽般的容颜。

但这张脸与多年后相比,很是稚嫩。

这熟悉的容颜令她猛然清醒,抓住他的手臂,唯恐他消失在眼前,“哥哥?”

她的目光不曾流转,紧紧盯着眼前人,眼神是呼之欲出的思念。

面前的少年听到她的如此称呼自己,嘴角轻微上挑,道:“姑娘怕是认错人了,在下不曾有妹妹。”

她看着眼前几乎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清醒片刻,才恢复理智,她分明记得自己与张若阳从船上潜入海底,去寻找海底墓穴……

怎会被这与张遥形容相似的少年所救,若他真的是张遥,怎会是如今这样年少。

少年穿着一件黑色长衫,像是随时会被这海风吹跑般单薄,因救她全身已然湿透,很是落魄。

见她神色复杂,少年也不在意,与她很是疏离,只是起身去寻柴火,熟练地钻木取火,燃起火堆,将苍白修长的手放在火上烘烤取暖。

他摆弄着根根见骨的手,察觉她的视线,垂眸道:“姑娘几时能看够?”

少年的桃花眼慵懒地半垂着,似是已将她归于那些沉溺他容貌的女子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她喃喃。

“姑娘知道了又能如何?”他的语气有几分不屑。

“我……”

“我看姑娘双手娇嫩,姿容绮丽,该是个富家小姐。不知会如何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可张末璃此时见这少年姿容,自然难免回忆起旧事,不免红了眼圈,只道:“都随你。”

“哦?”他挑眉,冷笑道,“不知小姐是哪户人家,若随我,我看黄金万两都不及小姐性命,这该如何是好。”

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她道:“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如今眼前人的一言一行,显然都是旧时做派,她似乎已经猜到,这或许只是她的一场幻梦罢了,不由得眼泪落了下来。

她道:“不管你是要进京,还是要做官,不管你要钱,还是要权势,我都会给你。”

这些话,都是她从没机会在他的年少时候讲的,如今却只能在梦中说给他听。

她所言如此直白,令少年瑾瑜的神色一顿,好笑道:“叫我如何信你。”

毕竟为他的容貌神魂颠倒的姑娘,不在少数,眼前的女孩即便是官家小姐,也没什么稀奇,可她夸下海口,好像在那权贵家中,她一个姑娘家能做主似的。

“你如何能信。”

瑾瑜抬眼打量着她,他本就生的好看,那双桃花眼一笑,更显得姿容妖艳,道:“这位小姐既不肯自报家门,又不让在下闻得芳名,让我如何能信。”

闻他问自己的姓名,她顿了顿,“这些你不知道为好。”

她后来回想起旧事,时常觉得是自己的错。若是瑾瑜不曾执着于她,就不会有后来的痛苦,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与自己有所纠葛。

少年瑾瑜冷哼一声,似是觉得好笑,眼前这位贵女,虽贪图他的容貌,但显然不想和自己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可他偏要看这样的贵女,最后屈尊求他不要离开的样子。

他忽然凑近,如玉的面容,一双桃花眼似有情更似无情,高挺的鼻梁下,是淡粉的薄唇,略微有些唇珠,下唇略厚,虽笑得绮丽,却总有种清冷感。

既多情又薄情。

“小姐,你需得将这湿衣脱了。”

“不必……”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瑾瑜修长的手伸了过来,竟是在极其缓慢地解她的扣子。

这近在眼前的姿容,似乎能蛊惑人心,竟叫她头昏。

她一把按住对方的手,他清冷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檀香味,像是古朴的寺庙之中,香火氤氲的味道。

他似水般的桃花眼笑起来,略微上挑的眼角,看起来像极了一只狐狸。

加上他身上的檀香味,慵懒的调子,不免让人觉得是寺中的狐狸成精。

他靠得越来越近,唇几乎吻上她的额头,喃喃:“小姐你发热了。”

张末璃顿时耳朵通红,立刻推开他,道:“别来这套。”

她故作镇定的样子,博得美人一笑,一双桃花眼如同得逞的狐狸,道:“哪一套呢。”

“你和我保持距离。”张末璃将自己与对方划出一臂远的三八线。

少年瑾瑜嗤笑一声,道:“我救小姐时,可是肌肤相亲,口齿相触。”他一字一顿,缓缓吐出这八个字。

他这话令张末璃的眉毛都皱了起来,道:“救人不算,我不在乎,你也不必在乎。”

“小姐这话的意思是,不打算……”

他的话未说完,张末璃就朝他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不好意思,我,主打不负责。”

少年瑾瑜不由得挑眉,笑道:“我是要说小姐不打算将湿衣服换下来吗。”

张末璃如今已经脸皮很厚了,已经不会觉得尴尬,道,“我也想换下来,但是你别出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的。”

“你需要的我都会帮你,但你并不需要应付我。”她知道瑾瑜年少时,为了生存曾误入歧途。

或许生存下去的法子,本不该被称为歧途。

这世间的强者不外是从弱者的手中掠夺资源,表面不论如何,本质是一样的。钱也是一种资源,而资源总是会流向更擅长利用资源的人手中。

“我的意思是,在你的面前,我甘愿做弱者,将我的一切资源给你。”她补充道。

“为什么。”深情的山盟海誓他听过很多,如今这样的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若今天救你的是别人,你也会这样报答他么。”瑾瑜想,或许这人只是喜欢无私付出来报答救命恩人罢了,就像书中所言的狐妖与书生。

“我不需要别人救我。”

“哦?”听到这回答,瑾瑜笑道:“莫非姑娘是轻生。”

“但若落水昏迷后可以见到你,我求之不得。”

瑾瑜以为她在说情话,轻嗤一声。

只不过这情话竟说得他有几分心动,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奇怪的姑娘,于是朝她凑近,盯着她的五官去看。

他鲜少愿意去看女人的脸,或许是为了生计,做的那些日日与女人周旋的事,令他生厌。

可如今细看之下,她有着一双纯净如琉璃般的眸子,他倒是少见这样清澈的眼。

她沉溺于他的姿容,却没有欲望,甚至是厌世的。

“莫不是我长得像你的哥哥。”

他的话,似乎无时无刻不提醒她这只是一场幻梦,眼前人的音容笑貌,在梦醒后便只会剩下虚无。

“你真笨,我怎么会把自己的哥哥认错。”她说这话时,眼眶红了,想起当年张遥也说过同样的话。

“那你哭什么,莫非长得与我相似的那个哥哥死了。”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令她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眼泪如决堤般。

见自己猜中了,原来她的哥哥死了,而自己长得又与她的哥哥极为相似,才会令她如此。

瑾瑜顿时觉得无趣,敛了神色道:“姑娘,节哀。”

“张瑾瑜,我不要节哀,我要你复生。”她一字一顿,神情极为认真。

这话令他的桃花眼一顿,这个陌生的女孩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究竟是谁……”他好看的眉皱起来。

而此刻,不知为何,她眼前猛地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本以为会回到现实,但眼前依然是绿意盎然的森林,她此时躺在干松的稻草上,身处山洞之中。

能再次见到瑾瑜,她只觉庆幸,甚至希望如果永远不要醒来就好了。

“你终于醒了。”少年瑾瑜调侃道,“喏,给你,我素不相识的妹妹。”

此时的少年瑾瑜正坐在篝火旁烤鱼,他做的很是讲究,将那鱼去皮去骨,切成干净的鱼片,一片片串在削好的竹签上,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

他朝她递来一串烤鱼。

看着这串烤鱼,她不由愣神,回忆起在道观夜宿野外那一幕,难道自己下意识会将鱼那样处理,是因为很久之前瑾瑜这样做给她吃过吗。

可她已经不记得了。

“这可是你梦寐以求的哥哥烤的,不尝尝吗?”

“你将我永远留在这里吧。”她垂眸,若是在此处,能与他共度少年时,即便是幻梦,她也甘之如饴。

“你不就在我身边么。”瑾瑜朝她扬了扬手中的烤鱼。

她看着眼前人稚嫩的容貌,眼泪落了下来得没有预兆,苍白着一张脸,机械地吃了几口。

“味道如何?”

“很好。”

“与今后的我相比,烤得如何。”瑾瑜似乎已没有初始的戒备,此刻全然放松了下来。

听到他这话,张末璃神色一顿,他怎么会知道,他本该只是她脑中根据瑾瑜的形象产生的梦罢了。

“不过,比起野外烤鱼,我更希望能让妹妹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瑾瑜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只那样看着她。

虽然并未对她生出任何熟悉之情,但若是眼前人真的是未来自己的妹妹,那么他不希望妹妹也与自己年少一样艰辛。

“我做到了吗。”

“做到了。”

“或许这就是庄周梦蝶,如今这若不是我的梦,便是你的梦,我猜的对吗。”

两人视线碰撞,她只觉全身战栗。

“所以你才想留在这梦境里,对吗。”他躺在干草上,枕着双手,望着远处的月亮。

“可我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妹妹,怎么看,都不会像我的妹妹。该不会是被人当成我的软肋拿来威胁我了吧。”

听到这话,张末璃顿时将不悦的神色写在脸上,一骨碌也躺在地上,背对着他。

见她这么明显气鼓鼓的样子,瑾瑜不由地低低沉沉笑起来,继续道:“喜怒形于色,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要是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不好吗。”他笑眯眯的,桃花眼弯成一个月牙,“到时哪个男人不拜倒在你裙下。”

“我要那么多男人干嘛。”她翻了个白眼,想想都会觉得烦,“那样只会让我尽早看破红尘出家。”

瑾瑜听这话,大笑起来道:“那哥哥陪你出家。”

她嗯了一声,想起瑾瑜那身绣着野鹤的道袍,心道反正后来也真的是出家过。

“若我醒了就去常伴青灯。”她说着打了个喷嚏,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即便有篝火,身上还是阴冷。

少年瑾瑜打量着她,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道:“你二八年华便出家了,未得如意郎君,岂不可惜。”

听到这话,她冷哼一声,“如意郎君么,哥哥心知肚明,何必说笑。”

或许她该感谢张墨白赐予她的价值,才令她被张坤高看一眼,她始终明白,张坤爱上她的前提是,她有价值,若非如此,她已经死在泗州古城了,哪里还有后话。

但即便有绝对价值,也难免被男人权衡利弊。

如意郎君,怕是只在梦里。

“若我没有任何价值,只是个普通人,哥哥也会待我好么。”她道。

“你是我妹妹,自然会。”

“但若我是个普通人,根本遇不到你,更不会是你的妹妹。”

“你应该先是自己,而后才是我妹妹,因此无论在哪个世间,你永远是独一无二的,无论是否遇见我。”良久,他忽然答道。

这句话顿时令她的眼眶红了,往日所受的诸多苦楚,仿佛只能说与梦中人听,但这苦楚如鲠在喉,欲要说时,却什么也说不出了。

“若日后的我真的死了,你不必伤怀,更不必执念于我的复生。”他笑得温柔道,“因我绝不希望妹妹因我的逝去,留恋于梦境而不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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