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1 / 1)

此刻,明月楼。

二月红一身灰袍滚银边的长衫,手拿一把纸扇,上画山水扇面,素雅非常,竟衬得他那双桃花眼有几分文雅,光是看上一眼,便叫楼中的女子们痴迷上了。

好一位公子如玉。

他轻易躲开贴上来的姬妾,直上二楼,站在明月心屋前一笑,如春风般明朗,扬声道:“不知哪位姐姐能帮帮我,将明月心姑娘请出来小叙。”

屋中的明月心自是听见了,不想这位于她毫无交集的二爷怎么来了。

正想闭门不见,免了麻烦,却不想这如玉的公子魅力太大,老鸨竟直接为他打开了明月心的屋门道:“二爷快请。”

“多谢这位姐姐了。”二月红朝老鸨眨了眨那双桃花眼。

老鸨只觉得面皮发热,让姑娘们一顿大笑。

“快看,老妈妈似女娃一般地脸红了。”

“浑说什么,若我晚生三十年,哪有你们这群小蹄子饭吃!”老鸨凶道。

“是什么样的风将二爷吹来了,只是妾近来身体抱恙,恐怕没福气服侍二爷,扫了二爷雅兴。”明月心躺在床上,床帘垂着,只模糊见个人影。

二月红心道,她的脸虽与张末璃八分像,单看这影子却不像。

他朝身旁的坡子伸了伸手,坡子撇撇嘴,掏出那支独一无二的祖传伤药来,又听见他家二爷万年不变的金句:

“上次见姑娘受伤,今日才得空来看看。姑娘家的皮肤最要紧,可不能留下伤疤,这是我家秘传的伤药,姑娘不如一试……”话未说完,二月红瞄到梳妆台上竟有一瓶一模一样的药膏,走上前去,拿在手中细瞧。

还真是他红家的。

“哎二爷……”明月心见二月红拿起张坤送她的药膏,不由急切起来。

“这药是谁送你的?”

“此药是……”明月心还未说完。

二月红便道:“张坤?”

明月心一愣。

却见二月红大笑起来,道:“你可知此药本是我送给张家小姐的,却不想被那小子拿来借花献佛。”

见明月心不语,二月红又道:“既然明月心姑娘已经有药,如今又有心事,我就不叨扰了。”

明月心冷笑一声,道:“二爷特意深夜来一趟,就为了告诉我这一句话么。”

二月红挑眉,那双桃花眼流光溢彩,笑道:“姑娘心中没我,我说再多也没趣。”

“二爷这话过谦了。二爷只要一笑,整个长沙城的姑娘都愿意把心捧出来给您,何况我。”明月心自嘲道。

二月红的脚步一顿,又坐回了桌旁,朝她道:“但有一人并非如此,反而对我视若无睹。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都走不进她心里半分,甚至都无法取得她的信任,姑娘说这人是我的冤家不成?”

明月心听他这话,顿时明了他说的人是谁,问道:“所以……这才是二爷来找妾的原因?那您是找对人了。”

“哦?何出此言?”二月红笑看向她。

明月心笑道:“二爷岂能不知,我曾经做过她的替身,不但长相与她相似,性格也相似,二爷是想知道自己为何不得张小姐青睐,所以问我是问对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张小姐如何神通,当年只身来到长沙,如今不仅佛爷宠着她,二爷竟也向着她。”

“姑娘当真不知?”那尖尖的下巴带着迷人的笑,二月红直言道,“我爱慕张小姐。”

明月心只笑,渐渐大笑,道:“二爷,难道您不知,张坤已与张末璃成了亲,这才是您走不进她的眼的原因,她的眼中只有一人,那便是张坤。”

“哦?”二月红坐下,饮了一口茶,他的脸上并没有明月心想要的表情,依旧笑若春风道,“我也问姑娘一句,姑娘难道不知张坤与张末璃成了亲,如今姑娘又是发什么梦呢?”

明月心面露怒色,又隐忍了下去。

她听到二月红直称“张末璃”而不再是“张小姐”,心里冷笑,二月红虽面上不动声色,但心底却是动摇了。

“我知道姑娘在想什么。”二月红忽然觉得好笑,反问她道,“明月心姑娘,你可知自己时而自称为‘妾’时而自称为‘我’却不自知。”

明月心一愣。

“这便说明你时而自轻,时而难掩原本的傲骨,其实姑娘何必伪装,不如就一展本色,说不定更得张坤的心,毕竟没有一个男人喜欢在背后捅刀子的女人。”二月红道,“况且,姑娘如今将霍三娘得罪了,她可不会像张末璃那样好摆脱呢。”

明月心脸色一白。

坡子心道,二爷这意思就是你也活不久了就别装了。

二爷只是看似温和,其实嘴毒的很。尤其是惹他不高兴的人,他会笑着贬低你到一文不值。

“姑娘既然对张坤是真心的,何必要受人限制,如今张府大乱,姑娘觉得他会不知道怎么回事吗?”马仔坡子立刻给自己家爷斟酒。

“还请二爷赐教。”明月心道。

“花分百种,人亦如是。因此凡是美人,各有各的不同,个个都值得怜爱。在我眼中,即便姑娘与张小姐八分像,却从未有相同之处。”二月红低头把玩着折扇,“所以姑娘尽管做自己好了,张家没有一个是傻的,如此伪装下去不过是个笑话。”

“二爷的意思是……”

“姑娘如此聪慧,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至于这药膏,我看张坤公子是不在意这些的人,既有心意,就足够了,莫要让妒忌蒙蔽双眼,被人利用。”二月红道。

她看向梳妆台的药膏,还记得自己收到时满心欢喜,看到是虽是人用过的,却也想这药膏珍贵,用过也没甚稀奇。

但她却不想,这东西竟是张末璃用过的。

是谁用过的都可以,但惟独张末璃不行。明月心的手攥紧,指甲戳的手心一阵钻心的疼,这疼却万万比不上她心中的疼。

这女人夺走了她的一切,如今一瓶小小的药膏,难道自己都要用她剩下的?

但二月红说的不错,张坤就像块玉石,温润而通透,如神佛般,因此世间这情爱欢好于他就像一处风景,他最多也只是淡淡看上一眼,并不会放在心上。

因此,他怕是不会在意这药膏究竟谁用过这件小事,大概是她与张末璃在张坤心中并无区别,他才会如此做。

“世人皆知我爱美人,何况姑娘这样的绝色,如今这番话也是因怜香惜玉的真心话。”

“难道二爷不是为了让张末璃少些麻烦?”明月心冷笑。

她话音刚落,一个珠子沿着她的耳垂化作一道劲风瞬间打入房间的木窗上,木框碎成一片赫然露出一个大洞。

二月红一改常态,冷笑道:“若是如此,好像杀了姑娘也不是难事。”

面对突然就翻脸的二月红,

明月心的额头上除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直到他走后,她才瘫坐在地上。

她忽然明白,这乱世中,她也不过是一枚随时会被丢弃的棋子罢了。

红府。

自归家后,坡子见自家二爷笑容越来越灿烂,便知大事不好。

果不其然,二爷到家便沐浴更衣,那只出场一次的滚银边灰袍等一切随身用具,都被二爷下令烧了。

坡子见那腰间玉佩可惜,便道:“二爷若嫌弃,不如赏了坡子。”

二月红笑容艳丽道:“坡子,这些东西晦气,要不得。”

“为何?”

“是因今日我们见的不是人。”

“啊?”

“古有云,天生万物,理一分殊,阴阳合德者为人,阴阳不合而无德者为禽兽。有些人只是看着可怜,但做事没有人性约束,却有一颗多谋的人心,或许是世间最可怕的东西了。”

“哦。”坡子愣愣地回了一句,又问,“那二爷,您的意思是,那明月心不会听劝。”

二月红并没理会这事,笑容灿烂,“坡子,你给我派人去查张小姐真的与张坤成亲了不成?”

坡子撇撇嘴,就知道明月心那一番话还是入了二爷的耳。

“那贱蹄子的话您也信?您明知她想离间您与张小姐。”坡子恨恨道。

二月红被坡子的模样气笑了,问:“到底张小姐给了你什么好处,前阵你还撺掇我仿她的玻璃杯,如今怎么和她一心了?”

坡子有点心虚,是因那日二爷从明月楼救回张小姐的时候,他拿了人家给的好处。

急忙道:“我哪是为张小姐说话,是为二爷好!”

……

阴天或是夜晚,分不清,天总是很暗,雾气沉沉。

自己好像是个人,又好像那蒙蒙的雾一样,什么都不是。

这种感觉白荷再熟悉不过。

鸦片,鸦片。

醉生梦死,昏昏沉沉,直到冷风穿透她的全身,她一精神,见到一铁笼子的脏女人,她才了然,原来自己输了钱,又被人卖了。

白荷自顾地笑笑,周围的女人露出恐惧的表情,见她们这样,白荷放肆地大笑起来。

大家不过都是妓罢了,连人都算不上,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她们是这世间最无底线的一种东西。

守卫是个肥胖的男人,他的肥脸被严寒冻成青紫色,手持一条脏兮兮的烂皮鞭,泄愤似地抽在白荷身上,恶狠狠道:“你这老妓作什么妖,阿芙蓉吸多了不成!”

一开始她只是笑,后来这鞭子抽在身上的感觉,唤起了她心中的恐惧,那是她刚做妓的时候——

清末时,她是个大户人家的粗使丫鬟,后来那户人家没落,她就被卖做妓。

似乎每个妓连身世都是这样惊人相似,毫无特别。

初为妓时,她虽貌不惊人,但有着一身嫩白的好皮肤。因此被一位富商包下时,她开心坏了。

那夜,富商往床上扔了钱。

是多少钱来着?一块银元?

她活了二十多年,只见过一块银元,却从未摸过。

原来做妓能挣这么多钱,不过是些皮肉之苦,可见并非苦差事。

那富商并不着急,拿出一条绳子,将她绑在床上。她在做丫鬟时,就听得这些贵人们癖好非常,也就见怪不怪。

富商一脸横肉,裂开一嘴碎牙,用那只肥手……

富商冷笑一声,忽拿起桌旁的蜡烛,将滚烫的蜡油滴在她的身上。

“滋”的一声,她闻到一种烤焦的味道,是她的皮肤,她吓得尖叫起来。富商见到她恐惧的眼神,似乎更开心了。

她挣扎着,想解开手脚上的绳子,想逃离这里。富商上去给了她一个耳光,血迹顿时流出她的嘴角。她恨啊,于是一口咬伤富商的肥手。

富商大叫一声,忽然拿出一条鞭子,她还没反应过来,热辣辣的鞭子就抽在她的身上,那钻心的痛似乎有千万只蚂蚁爬进她的肉里,将她抽的皮开肉绽。

这身皮膏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但在恩客眼里,不过值一个银元罢了。

“咬啊!”富商一鞭比一鞭狠,拿过一旁烧热的蜡烛,鞭子忽然被点燃。

一道道如火的鞭子落在她的身上,那一瞬间,她的眼泪涌出,她忽然想问,人所能承受的最大痛苦到底是多少?如何计数?

她的嘶喊声震耳欲聋,声音穿过醉梦楼的房梁,穿过阴天的乌云,穿过雪,穿过山川河流……

谁来救救我?

她不是没做过才子佳人的梦,期待有位良人带她脱离苦海。

刚做妓的小丫头,都希望有个人能捧走她们的真心。后来她们发现,不但没等到良人,连自己的真心也不见了,自然也没什么可托付的了。

也曾遇到过几个书生模样的色鬼,海誓山盟一阵,钱烧光了也不见踪影。

也曾攒过钱想与良人私定终身,后来钱都被骗走了。

也曾觉得能遇见像东家九爷那样的男人,后来才发现,这样的男人根本不会流连青楼,更不会高看她们一眼。

后来……

然后就没有后来了。

她习惯了做一个东西,而不是人。

于是,对一个东西来讲,感情,金钱,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如同粪土。

她挥霍金钱,挥霍别人的真心,挥霍自己的青春,渐渐成了一个真正的勾栏女子。

谁来救救她?

守卫的鞭子抽得她皮开肉绽,雪花落在伤口上,与血水融在一起,仿佛能洗清她一生的疲惫。

“真干净。”她看着这雪花,喃喃道。

谁都不会来。

“老大,后面那个疯子追了我们一路,现在已经追上来了!”守卫抬眼的功夫,只见跟着他们车的那个黑影越来越近,如今,离他们只有十米远。

风很大,被称作“老大”的贩子掏出枪,站在车上,二话不说,朝那黑影就是几枪。

枪声在空旷的雪地里十分刺耳。

笼子里的女子们吓得惨叫连连。

“都给爷闭嘴,死婊!”守卫刚骂完,掏出枪刚要跳下车去补刀,却不想眨眼间,只见一道白光,守卫的脑袋就被削到地上。

肮脏的头颅,热血,干净雪,正如人生。

这是一把多快的刀啊。

她好像在哪见过这把刀。

又是一声惊叫。

白荷一个人缩在最里面,冷笑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这世界都与她无关。若你问她为何还活着?她也想问你,她为何要死?

这把刀在哪见过呢?她不记得了。

但这把刀不会出现在这,这没有任何东西值得那傻子留意的。那日她躺在那又脏又臭的傻子身边,朝他示好说自己欠了钱。

不想那傻子只问了她多少钱,便将全部家当给她了。

真是个傻子,比当初的自己还傻。

白荷愣愣地看着,一个黑影走到牢笼前,摸出死去守卫身上的钥匙,打开了铁门。

笼子里的妓们又害怕,又高兴,像一只狩猎的动物静静地看着那黑影。

她们或许是询问了黑影的姓名,或是表示以身相许。

只是那黑影好似没听见,只矮身朝黑暗的铁笼里面走来,她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白荷!”低沉的熟悉的声音,足以让她的眼前一亮,只看得见大片的雪花。

没人会来救她。

别再发梦了,以前她是个妓,如今是个老妓,更不要发梦了。

“白荷!”这次,那黑影走到近前,与她眼观眼,真的是那个疯男人。

他来这里做什么?

追回他的钱么?

“我身上没钱。”白荷不卑不亢道。

男人并没说话,将那把满是血迹的刀别在身上,扛起她就跳出了这个牢笼。

竟然……真的有人来救她?

是谁?

哈哈哈,竟然是那个乞丐?

黑背老六?

那个每次都被她骗钱的黑背老六?

那个恩客中总是臭烘烘的,她最厌恶的黑背老六?

那个明明有一把好刀却浑浑噩噩一事无成的黑背老六?

“你来救我做什么?我用不上你来救。”她被冻得发抖,黑背用肩膀扛着她,让她干呕连连。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不知何为怜香惜玉,不知怎样照顾女人,救她是如此,上她的时候也如此。

黑背忽然停住了,一下将她放在雪地上。

白荷冷笑一声,道:“怎么,又后悔了?”

黑背依旧不语,只见他脱下了皮袄,裹在她的身上,而后蹲在她面前道:“上来。”

白荷一愣,不由地伏上黑背的背。

原来,他的背是如此宽阔,如此温暖。

黑背背起她,又抓住她穿着丝履的脚,揣进了怀里,她冰冷的脚顿时一暖。

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像这雪一样柔软,干净。

宛如她少女之时的……

什么呢?

风雪很大,而白荷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她身上裹着黑背的皮袄,脸贴在他的背上,脚被他揣在怀里,她的周身都是暖的,舒服的。

这个男人,宛如他那倔脾气一般,背着她在这过膝深的雪里,一步一个脚印,一走就十几里,不眠不休,不说一句话。

“喂。”休息一下吧。

她刚想开口,却见黑背神色一下变了,手按在腰间的刀上。

白荷顿时一惊,看向四周,不知何时,他们的周围竟围满了人。

一切都像梦一样。

男人背着她,挥着那把神气的大刀,与敌人厮杀。那把刀的轮廓她越来越清晰,白荷从未发现,黑背手上这把名不见经传的大刀是这样的锋利,它像空中的一道惊雷,那样迅猛,那样威武。

只一道白光,就将这群不知为谁卖命的畜生斩干净了。

血渗进雪里,又被大片的雪覆盖,真干净。

“这把刀叫什么?”她却忍不住地问。

黑背道:“它没有名字。”

他一声闷哼,是敌人一刀刺近了黑背的肋骨。

白荷的心如同坠入了悬崖,大喊一声:“六爷!”

她平时也唤他六爷,不过总夹带着一丝献媚与讽刺,如今这一声“六爷”确是完全的真心。

黑背的刀一斩,退后几步,却见敌人如同杀不完一般,一个接着接一个地扑上来,饶是黑背再善战,也耐不住这样的车轮战。

“你把我扔下吧!”白荷忽然道,她现在很冷静。

黑背根本没理她,敌人见她是黑背的弱点,纷纷向她刺来。

“我不屑与你这乞丐逃亡,不如死了干净。”白荷故意说着难听的话。

她的话让黑背的动作一顿,却不知她的心已痛极。

她在心里却道,今日你来救我,已经圆了我一生的梦了。

那些昏沉的日子里,我成日骗你说我恩客不断,把你拒之门外,不过就是与老鸨沆瀣一气给你加价。其实我早已年老色衰,只有你一个恩客。

那些你听说我有恩客的日子里,我开窗便见你歪在楼下墙角,一坐便是一夜,我常拿你做炫耀的资本,与其他妓调侃你傻。

我说欠了钱,你便将全部家当给我。我说我没恩客,你便夜夜宿在醉梦楼。但你曾给我的一切,我都嗤之以鼻,挥霍。那是因为,我不再相信世间会有人对我好。

我这样一条贱命,甚至都不配与你这样的男人共死,何况是你为我负伤。

我这一身敢说不欠任何人,却不敢说不亏钱你。

我已亏欠你太多,而我又一无所有,如今只有一条贱命。若能救你……

“若你不喜欢,我便不做乞丐。”黑背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白荷的眼泪顿时涌出来了,哭着抱紧了黑背。

他是这样一个坚毅的男人,徒步追了几十里,只为救回她;他是这样英勇的一个男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他又是这样一个专情的男人,这些年来,从未见他寻过其他女人。

老天啊,这竟然是她的男人。

即便他真是个乞丐又如何?更何况他不是一个乞丐,他是一个刀客。

即便是王孙贵胄,她也不稀罕。

转眼间,男人为护着她,身上已经破了数个口子,鲜血直流。即便如此,敌人刺向她时,男人还是用自己的身体的去挡,直到他体力不支。

“六爷!”

雪,血……

大片,大片。

最后男人倒下了。

“不要!”白荷嘶喊着,她的声音穿过醉梦楼的房梁,穿过阴天的乌云,穿过雪,穿过山川河流……

随着一声枪响,一位身穿军装,披着斗篷的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出现了。

……

“醒醒,醒醒。”丫鬟在一旁晃晃白荷,朝张末璃道,“小姐,这女人眼神恍惚,是不是罂粟之症复发了。”

“不碍事,你给她用冷水擦擦脸。”

白荷这才睁开眼,见周围整洁而华贵,棉被中透着淡淡的芬芳。

这是哪里?她还活着吗?

“大可安心,你已经安全了。”张末璃温和道。

“你是……”白荷喃喃道。

“我家小姐是六爷的东家。”丫鬟欢快道。

白荷顿时了然,原来她就是雇佣黑背的那个张家小姐。

“多……多谢张小姐救命之恩。”白荷忽然觉得自己混迹风月场已久,好听话会说不少,如今却显得有些笨拙。

“救你的不是我,是黑背。他为你挡了十五刀,至今昏迷未醒。”张末璃道。

“他重伤十五刀?六爷再哪?”白荷脸色一白。

“就在隔壁,你自可去看他,你二人先在张府养伤。”张末璃道。

出了客房的门,丫鬟道:“小姐,这人在醉梦楼时,就坑骗六爷的一颗真心,如今您怎么还将她留在这?”

张末璃一笑道:“黑背如此待她,就算是个石头,她也会动心了。不如我们打赌,今后她对黑背,定要比我对黑背还好。”

“此话有理,或许坤少爷也如此,小姐定要好好待他。”

听丫鬟提起张坤,张末璃敷衍一笑,“可惜,我只喜欢待我好的,不喜欢倒贴。”

根据张启山的消息,张海客虽然先赶到,但他主要是想获得幕后之人的线索,所以一直没出手,他一路去跟踪背后势力的“眼线”,至今不知所踪。

二月红去明月楼的事她听说了,这倒是令她意外,她没想过二月红会去当说客,这于他有什么好处呢。张末璃用手轻抚双响环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丫鬟见自己说错了话,拍拍自己的嘴,道:“小姐,您这样天仙般的女子,自然肯定是坤少爷倒贴您的。如今三日大雪,我去炖锅汤等坤少爷回来为他驱寒。”

提到驱寒,她突然想到从东北来的张家孩子。

“对了,新来的孩子在哪?”她突然问暗中跟随的张若阳。

“怎么。”

“你带我去看看。”

……

一处偏僻的小土房。

院子有一处枯树,张末璃弯着腰,才跨进很矮的门,门上有个木质的门槛,已经破烂不堪。

屋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蜡烛,几个穿着黑衫的小男孩用黑白分明的眼静静地看着突然造访的她与张若阳。

他们神色平静,没什么表情,穿着很薄的黑衫,都瘦骨嶙峋的,和她第一次见张坤的感觉很像,却又比张坤少几分灵气。张末璃看向那土炕,除了一堆稻草,什么都没有。如今春寒料峭,温度很低。

“就这条件?”

“他们都是主族里的一些孤儿,被送到这里,是当死士的。”张若阳道,“跟当年的张坤差不多,他最明白这其中缘由。”

“你的意思是,给了钱也会被他们的养父母或是亲戚私吞?”

“张家人也是人,不是个个都是尽善尽美的神仙,私心自然是有的。”

“我买了一栋宅子,虽然比不上张启山的府上,但比这里好得多,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住在这种没有阳光的房间。”

“安排这些孩子本来是张海客的事,但他还没回。”

“那我替张海客分担咯,他就不用加班了。”

张若阳一副你随意,反正不是老子的活的样子。

她从张府又叫了辆车,将这几个孩子一起带进了她新置办的宅院里。又命裁缝店送来几件成衣,都是厚厚的棉袄,顺便也置办了一些米面油粮。

“你们不会是死士。”张末璃道,“没有人生来是为了去死。我知道你们中并非所有人都想来这里,可生为张家人,就会有身不由己,就算我现在放你们出去,会被抓走做实验也说不定,你们变强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你们是自由的,这扇门可以任意进出。”

“我不去议论张家旧体制的弊端,事已至此,哀怨没用,但是今日你们到这里,一切会是新生。我会明日招来厨子和小厮,负责你们的三餐饮食和起居,你们不需要把努力放在生存上,而是任务上,请一定强壮自己的体魄,那是我们唯一能依靠的资本,完成不了任务的人,我只能说句抱歉,回到你们来的地方。如果不想回去,请为自己的未来而努力。”

“能做到吗?”她问。

“能。”孩子们开始一声接着一声地回应。

“每个任务都会打分,最后根据成绩和每个人擅长的领域,去区分培养,或者送回东北,我的要求是,每个人的武力值要和眼前这人匹敌。”张末璃指了指张若阳。

孩子们面面相觑。

张若阳一副不屑的表情,拿这群小子和他比,怎么敢的?

“张若阳可是三尺剑主族里的第一剑客,又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他的能力与族长不相上下,从张瑞桐将他当做复兴张家的武力担当便可以看出。各位一定抓住这次机会提升自己。”

她这一番或真或假的吹捧令张若阳很是受用。

“你们要以他为榜样,从明日起,他会负责你们体能课,张杜仲负责你们的药理课,张海客负责你们的情报课。”

张若阳:“?”

“我宣布,明天的第一个任务是,通过你们的能力,建立一个全城情报网,比如结交一些有用的人,从而在各行各业,都能获得想要的情报。不要觉得这单单只是一个小任务,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把明月心与‘它’的线人,一点点挖出来。我们不能任人宰割,每天等着张海客那三两情报去行事,到头来被抓去做实验!听到没有!”

“听到了!”孩子们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相信你们可以做到,每个人都有可能是未来族长的人选。”张末璃开始画饼道,“给个小提示,从明日起,在各行各业找一份工作,一点点摸清其中门路,最好另辟蹊径,取而代之,再发展自己的人脉,招收自己的势力。你们要知道,对付暗中的敌人,光是我们几人是不够的。”

……

另一边,白荷并未受什么伤,吃罢饭便到了黑背的房间。

一进屋,便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黑背的脸色惨白,脏乱的头发上都混着血迹。

白荷顿时眼圈红了,她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心道哭什么哭,哭有屁用。

她本是伺候惯男人的,若用了真心,男子自然被她伺候的妥帖。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她便为黑背理了头,剃了胡子,最后盯着那张英气的脸,忽然看红了脸。

她从未想过,这男人拾掇利落时,竟有一张俊俏面皮。

白荷只觉得像做梦一样,喃喃道:“今后若你死,我便陪你,若你活着一天,我便伺候你。”

却不想那双本该闭着的黑眸忽然睁开,定定地看向她。

黑背声音沙哑道:“当真?”

“你……你……什么时候醒来的!”白荷词穷,顿时如同二八少女一般,羞得跑了出去。

跑着跑着,不知不觉,白荷就遛到了厨房,只见厨房滚滚浓烟,帮厨在一旁聊天嗑瓜子,好不清闲。

里面张海杏大声喊道:“末璃姐,加水!”

“上次你就让我加水,锅都炸了,我不信你!”里面传来张末璃的声音。

张坤与张海客回来时,见的正真是这熟悉的一幕。

张海客一挑眉,却见身旁的张坤已不见踪影。

这次张末璃长了记性,只将滚烫砂锅,用铁夹提着往外端,却不想因颠簸,铁夹脱了锅耳,眼见就要落地砸在脚上,张坤顺手拿起旁边的扫帚,将砂锅一推,砂锅连汤带锅,飞速转了个圈,不偏不倚落到几个闲聊的帮厨脚上,帮厨惨叫一声,手中瓜子撒了一地。

张末璃惊魂未定,见是张坤,眼睛一亮,扑了上去道:“你终于回来了。”

张坤身形一僵,任她抱着。

“我再为你炖一锅驱寒汤,你等着。”

张海杏一呆,心想,这不是你为孩子们炖的么,转眼就成为张坤炖的了,见人下菜碟这功夫,末璃姐应该是师承张遥了。如果张坤不是族长,估计他连个睡觉的窝都不配有吧,更别说汤。

张海客啧啧摇头道,“虚伪。杏,你肯定是给哥炖的吧。”

张海杏眨了眨眼,“你没睡醒?”

“不必了。”张坤看了眼那砂锅道。

众人也顺着张坤的视线,皆往那黑色的“驱寒汤”上看一眼,又往张坤身上同情地看一眼。

张海杏从帮厨那抓了一把瓜子,开始看戏,朝张海客耳语,“哥,你可叫张坤坐稳族长的位子,以末璃姐这种性子来看,如果哪天张瑶突然回来坐回族长之位,她可能直接失忆说不认识张坤了,肯定每天哥哥长哥哥短。”

张海客竖起大拇,表示can''t agree more

见那黑汤,他咽了口唾沫,拍了拍张坤的肩膀道:“兄弟,坐稳族长之位,不然想来你就算逃过刀枪无眼一劫,也逃不过毒杀一劫了。”说罢,唯恐张末璃也请他喝驱寒汤,顿时脚底抹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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