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缙之乱(1 / 1)

“郑峈此人傲气归傲气,还是有几分真本领的。”

晁钧王府,书房中,冯硕缙将一封密信递给黎偲昌。

黎偲昌接过信,看完信中惊心动魄的内容,不禁眉头跳了跳。

郑峈是东南纬厚城的一个野郎中,竟被他成功提炼出了蛇疫病毒!

黎偲昌把密信递回给冯硕缙,将数万百姓放到棋盘上,百姓何辜?他不禁小心翼翼问道:“王爷,当真要走这一步棋吗?”

冯硕缙将密信移到烛火上,薄薄的信纸顷刻化为灰烬。

离王权到手仅剩一步之遥,冯硕缙的双目闪出贪婪的精光,难以自抑的癫狂热切在此刻完全暴露无遗,他语气亢奋道:“本王十数年筹谋,就差这一步了,趁此国有外战之际,正是行事的良机!”

半月后,纬厚城突然爆发时疫,来势汹汹,短短几日间,已有半城百姓染病,纬厚城中的医工及药材同时告急,朝廷漏夜发下喻令就近调配医工及药材支援。

疫病尚未压下去,谣言再起,这次的时疫来得无缘无故,更为‘天咎之说’提供了有力佐证,物议鼎沸,人心惶惶。

这日,冯硕缙除去发冠,散发赤足,身着素服,入宫请求面圣。

宫门卫尉乍见平日雍容华贵的晁钧王这副模样,心里着实吃了一惊,转念想到纬厚城正是晁钧王的封地,如今闹出时疫,据说还传染了相邻的几城,晁钧王以待罪之身入宫请罪也在情理之中,于是直接便放了他进宫。

与此同时,城门校尉立在城门口监督底下守兵对进城百姓逐一检查,他看见覃粤延牵着一匹马从城内走来,笑着打招呼道:“覃将军,要回新兵营啦?”

覃粤延告假已有几日,在家侍奉病倒的母亲,他微笑点点头,道一声:“辛苦了。”

覃粤延牵马穿过城门,几名猎户与他错身而过,个个都背着猎物入城,他突然察觉这几人的步姿似有不妥,当即回身喝道:“前面几人站住!”

那几人背上都背着山上猎来的猛兽,被覃粤延叫住,顺从地停下脚步,满脸疑惑地回头问:“怎么了?官爷?”

城门校尉也走近问道:“这几个猎户刚才已经检查过了,可是有何问题?”

覃粤延不答,走上前,命令道:“把你们背上的猎物放下来,全部剖开看看!”

那几名猎户为难道:“官爷,小的一家老小都靠打猎糊口,这些猎物尚未找到买主,先来个开膛破肚,铁定是再卖不出好价钱了呀,求官爷行行好,可怜可怜……”

覃粤延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朝其中一名猎户背上的野猪扯去,那名猎户猝不及防之下,被扯得一个趔趄,露出藏在野猪腹部的长刀,看刀柄竟是军中的制式!

那名猎户见行迹败露,当即抛下背上的累赘,身手利落地抽出藏在猎物腹中的长刀,朝覃粤延砍去。

覃粤延敏捷一个闪身避过,抽空扬声喝道:“关城门!”

城门校尉只见眼前一团混乱,几名猎户骤然发难,猎户们与守兵们的刀光嚯嚯来去,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不知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又为何无端端要关城门?但他还是下意识听从了覃粤延的指示,下令关闭城门。

城墙上的守兵但见一支军队裹挟着滚滚尘烟,风驰电掣般奔到城下,先前竟是毫无预兆,简直就像一支天降奇兵,看人数不下十万,若非城门关闭及时,只怕此刻早已被直攻入城了!城门校尉这时才从惊诧中反应过来,这是有人要谋朝篡位啊!

城门守兵们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大军,一时震慑于敌众我寡的阵势,面面相觑间,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慌失措之色。

覃粤延迅速解决掉那名“猎户”,登上城墙,看了一眼城下的军阵,接连下了几道命令:“张校尉,派人速去宫中报讯。”

他接而毫不犹豫从自己身上撕下一片雪白的中衣,分成两份,咬破手指写了几个字,又加盖私印,递给城门校尉:“立马设法通知邻近的两城派兵来增援。”

随后,他沉声对城墙上一众守兵道:“诸位,我们身后就是我们的双亲和妻儿,今日我们站在此处,我们就是这座都城的屏障,誓死不退半步!”

城门守兵们见覃粤延指挥若定,心下立时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又被他这番激昂陈词所鼓舞,只觉胸腔里斗志澎湃,终于不再张皇无措,只听得覃粤延又道:“弓箭手准备!”

此时,城下的叛军首领高声劝诱起来:“各位大好儿郎,开城门放我等进去,异日新君登极,各位自有从龙之功,可不比做这个小小的城门守兵更有前……”

覃粤延简短下令道:“放箭。”

城下喊话的人正是冯硕缙的妻舅杜灶康,他未料到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城头的守兵居然敢率先朝他们放箭,一时大意,离得近的骑兵纷纷中箭倒下,他忙命令兵士后撤三丈,待这轮箭雨停歇,旋即下令强攻。

被派去报讯的城门守卫心急如焚,一边高喊行人让道,一边挥鞭策马飞驰,眼看宫门已遥遥在望。

两名宫门守卫见约定的时辰已到,对望一眼,悄然走到身旁两名同伴背后,无声抹了他们的脖子,随后联手关闭宫门,宫门卫尉见他们无缘无故关闭宫门,不由疑惑道:“你们……”

他话未说完,便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他只得用尽余力向其余守卫示警:“有叛徒……”

晁钧王十数年筹谋,或安插,或培养,或利诱,或威逼,所有的底牌,至此图穷匕见。昔日的同伴,今日举刀相向,宫门守卫自相残杀,一片混战中,有守卫得而脱困,欲向骠豹卫报讯,没跑出几步便被一把背后飞来的弯刀插中大腿,他吃痛扑倒,缓了几口气,又咬牙爬起来,一步一血印往骠豹卫所方向去。

徐商琮、孔茂晟、黄蹇、尹砚应几人上完巡逻的值,回到骠豹卫所,黄蹇见着鲍峄和贾瓒渡二人在所里,有些奇怪道:“鲍大哥,小贾,你们两个不是应该在御前当值么?怎的不用上值?”

鲍峄道:“毛椟那小子家里内兄来了,说是今日要早些下值回去陪内兄喝几杯,跟我们换岗了。”

廖长阗从门外进来,听见他们的对话,顺口接话道:“我记得毛椟和江一擎二人今日是上午后巡逻的值,怎么换岗去御前当……”

廖长阗话未说完,只见眼前黑影一闪,赵七已飞奔出门,在门口撞见一名负伤的宫门守卫以及数十步外追着守卫而来的其他几名守卫亦毫无停留,一意朝昭琨殿的方向跑去。

那宫门守卫终于赶到骠豹卫所,扶住门框声嘶道:“宫门守卫打起来了……有叛徒……皇上……危……”

话未说完,人猝然扑倒,骠豹卫们这时才得见他背后插着一把长刀!廖长阗心中大急,未待他做下一步动作,追赶那名宫门守卫的几人已冲杀进来,骠豹卫们只好提刀与之对战。

廖长阗越急,破绽越多,手背瞬间添了一道血口,他挥刀招架的间隙,忍不住扭头往北面望去,赵七的身影已消失在宫道尽头,他不由在心中感叹赵七的这份警敏,在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赵七已经率先而去,也不知是否还赶得及?

冯硕缙跪在昭琨殿上,额头紧贴着地面,痛泣道:“臣有罪,纬厚城是臣的封地,如今闹出时疫,令百姓受难,全怪臣治理无方,请皇上降罪!”

冯娓钥清声道:“皇叔平身,天灾实非人力所能抵挡,皇叔不必自责。”

冯硕缙不惜力气,把头磕得砰砰响:“臣有罪,请皇上降罪!”

冯娓钥见他固执不肯起,只得从御案后起身,亲自上前将他扶起:“皇叔……”

她说话间,但见冯硕缙袖间雪亮的刀锋一闪,她灵敏地侧身一避,堪堪避过胸口要害,锋刃在她手臂上划开一道鲜红的血口,殿内当值的宫女、内侍见状尽皆一惊,小冬子忙扯开嗓子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皇上遇刺!快来救驾!”

门外的毛椟和江一擎二人对望一眼,闪身进殿,并且关上了殿门,抽出长刀,刀锋指向冯娓钥,凶光毕露,两名宫女见此情势,吓得瑟瑟缩成了一团。

冯硕缙本以为刺杀冯娓钥一介女流,想必会一击得手,未料被她躲过,时辰原本掐得毫厘不差,拖得越久,变故越大,他心中焦躁,沉声下令道:“马上给本王取了她的性命!”

他说着举匕再度刺去,毛椟和江一擎二人亦挥刀攻去,冯娓钥面对三人的合力攻击,一时左支右绌,身上立即多了几道血口。

小冬子极力克制本能的畏惧,狠一咬牙,迈起颤抖的双腿,朝其中一名骠豹卫扑去,毫无章法地紧紧抱住那人的腰部,不让他再去攻击皇上。

江一擎无端被横冲出来的一名内侍绊住,甩也甩不脱,他猛地回手一刀,往那内侍背上捅去,直接捅了个对穿。

“啊——”小冬子吃痛,却仍紧抱不放,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死死拖住那名凶手。

江一擎心头火起,一刀紧接一刀,将那内侍捅了十数个窟窿。

小汛子在一旁急红了眼,看着昔日同伴惨死这一幕,他不退反进,效仿起小冬子,冲上前去抱紧另一名骠豹卫。

冯娓钥的压力骤降,得此一瞬空隙,侧身避过冯硕缙当胸扫来的一匕,反手一把抓过御案上的烛台,总算得了一样格挡的器物在手。

冯硕缙的匕首凶光闪闪,左削右刺,每一招都是直取要害,冯娓钥的武器不甚趁手,被他一匕兜头劈来,她横举烛台相挡,只觉双手一沉,被他倾身重力推得往后直退,狠狠撞到殿中一根木柱上,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了位,她咬牙咽下一声痛呻。

江一擎见冯硕缙将冯娓钥逼到了死角,急切地一脚将那内侍的尸体踢开,举刀便向冯娓钥斩去!冯娓钥双手格挡着冯硕缙的利刃,正被压制得动弹不得,眼看长刀裹挟着凌厉的力道劈过来,她甚至都感觉到了刀锋凛冽的寒气,但她却已避无可避。

雪亮的长刀悬停在冯娓钥的额前半寸,像突然被人点了穴般再无动作,江一擎极欲一刀斩下去,然而却是力不从心,他胸口剧痛,只见一把同样制式的长刀从他胸口穿透而出,他吃力回过头,却是看到那个寡言少语的赵七……

徐商琮出手就是杀招,从江一擎身上抽出刀便往冯硕缙削去,冯硕缙情急之下,旋身一避,险险避过了这一刀,徐商琮却不给他喘息之机,立即挺身刺去。

冯硕缙曾随皇兄南征北战,一身拳脚功夫自也是从战场上磨炼出来的,转眼间,两人已交手十余招。冯娓钥冷静地看着两人对打,觅得其中一个空隙,猛地举烛台朝冯硕缙腹部刺去。冯硕缙正全力应对徐商琮的攻击,只来得及躬身一避,腹部仍被烛台上的尖刺拖出一道浅浅的划口,他就势侧倒在地面滑出两丈远,才狼狈地避过这一劫。

徐商琮和冯娓钥两人再度欺身而上,攻防互补,左右夹击,冯硕缙刚化解徐商琮削向右膊的一刀,冯娓钥的尖刺紧接着朝他左肋袭去。

面对两人的合攻,冯硕缙顿感压力倍增,再交手十余招,冯硕缙已渐落下风,他举匕挡下徐商琮斜削来的一刀,胸口当即被冯娓钥紧接而至的一击刺穿。

冯娓钥一刺洞穿冯硕缙胸膛,继而毫不停顿地狠狠往下一划拉,在冯硕缙胸口破开一道三寸长的深裂口,仿佛把他的心脏都搅碎了,冯硕缙浑身一颤,一口鲜血从嘴里涌出,他却不避锋利,忽然用力握紧了徐商琮斜削来的长刀。

徐商琮对冯硕缙这个异常的举动暗觉疑惑间,眼角余光忽见一道雪亮的刀锋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冯娓钥刺去,他当即舍弃被冯硕缙握住的长刀,空手往身旁扑去,用身体为冯娓钥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骠豹卫制式的长刀透腹而过,徐商琮被这透体之力带得微微一躬身,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一手钳制住毛椟握刀的手腕,一手抓起他的衣襟,连人带刀推着他往后倒退而去。

毛椟不料这赵七被捅了一刀,竟还如此强悍!他素知赵七身手不凡,却没想到居然这么高强,看来平日里还是隐藏了真正的实力!他极欲抽动插在赵七身体里那把刀,手腕却被赵七铁钳般的手紧紧抓着,丝毫动弹不得。

直至撞到墙壁上,未待毛椟有所动作,徐商琮双手迅速攀上毛椟的头颈,狠狠往左一扭,但听咔嚓一声骨头断响,毛椟的头随即无声委垂下来。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徐商琮却像忽然被抽去了全身力气似的,身子一软,与了无生息的毛椟一同往地上倒去。

廖长阗带着几名骠豹卫解决掉那些杀红眼的宫门守卫赶到时,只见殿中一片狼藉,冯硕缙倒在血泊中,似乎还有微弱气息,皇上身上也是血迹斑斑,她孤身立在横七竖八的一殿尸体中,活像遗世凶神。廖长阗被眼前情景的氛围所慑,一时语塞,正不知该如何请罪?

只听跟随他们而来的一名城门守兵扑通跪倒:“皇上,城门外有十余万叛军正在试图攻进来!”

冯娓钥沉默片刻,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把长刀,走近奄奄一息的冯硕缙身旁,毫不犹豫地一刀斩下他的头颅,廖长阗看得心头一跳,不合时宜地暗自想,皇上不愧是上过战场的,这一刀干脆利落,竟是毫不拖泥!

冯娓钥提起冯硕缙的头颅,扬手抛给廖长阗,嗓音清冷道:“将逆贼首级传示城门外的叛军,说逆贼已伏诛,就地放下兵器投降者,朕可既往不咎,执意反叛者,杀无赦,诛九族。”

廖长阗忙带人领命而去。

梨龄奉命去东宫给太子送几份文书,归来时看到昭琨殿中的惨像,只觉心胆俱裂,她脸色瞬间刷白,着急忙慌地扑到冯娓钥身旁,迭声问道:“皇上,您哪里受伤了?可有伤到要害?伤口深不深?”

冯娓钥坐在徐商琮身旁,抓着他的手,整个人都似在失神,被梨龄连声追问几遍,才回过神来,缓缓开口道:“朕无碍。”

梨龄这才看到徐公子躺在地上,腹部插着一把刀,骠豹卫服的腰间已被血浸透,显出一大片暗色,他的脸色苍白如雪,似乎已经失去意识,也不知是死是活。

李太医到底年轻,比太医院的老太医脚程更快,他闻讯不过半盏茶光景便赶到了,进殿中看到皇上身上有好几道伤口,不由心头一慌,诚惶诚恐地提着药箱上前跪下道:“臣来迟了,臣给皇上治伤吧。”

“朕无碍,先给他治。”

李太医这才留意到皇上身前躺着一名骠豹卫。

约莫半个时辰后,廖长阗回转复命道:“皇上,城外的叛军看到逆贼的首级后,士气大泄,纷纷当场弃械投降,唯有杜灶康自知罪孽深重,顽抗到底,被覃将军一箭毙命。覃将军率领守兵抵抗叛军强攻,期间腿部不慎被流矢所伤。”

这场凶险的逼宫,最终以冯硕缙身首异处告终,晁钧王府阖府被抄,株连妻族,子孙后代废为庶人,没入贱籍,合谋者黎偲昌等以同罪论处,朝堂上党附冯硕缙的官员尽皆被清理,宫中的骠豹卫及宫门守卫也经过一轮大换血,史称“硕缙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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