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色相(1 / 1)

这日午后,大夫例行来换药,他诊脉半响,沉吟不语,又伸手探了探病患的额头,不禁微蹙起眉,这病患本已日渐好转,短短半月间居然又有些反复,这几次来复诊每况愈下,如今还发起了低热!

大夫本欲叮嘱几句,让病患要多加静养,但转念想到病患自己也做不得主,便只好作罢,他手法纯熟换完药,收起药箱,告辞出了后院。

大夫一心想交代几句医嘱,正愁不知如何找到老鸨,老鸨却早已在一楼大厅等着他了,见他从后院出来,张口便问:“许大夫,你先前说我这小倌身上的伤已恢复五成左右,这又养了半月,为何不见半点起色?”

大夫如实道:“这病患乃是断骨再续,原需多卧床,因得不到静养,才致如今迁延不愈。”他神色凝重,恳切叮嘱道,“病患今有反复之兆,甚至发起了低热,实不宜再安排他见客,你若想他早日痊愈,还请让他好生休养一段时日。”

老鸨听罢,口中一叹,开始滔滔诉起苦来:“许大夫,你也知我这是小本营生,你看我这馆里上上下下有这么多口人等着吃饭呢,都中米贵,这家不好当啊!我也不用他干什么粗重活,只是放在门口站一站,还劳你多辛苦些,勤来几趟,帮我把人尽快治好,拜托了!”

大夫为人老实,不及老鸨一张利嘴,被她这一番声色俱全的叫苦堵得无言以对,只好应下请托,无奈地拎着药箱走了。

大夫走后不久,即有两名仆役前来带徐商琮去沐浴更衣。

伺候汤药的仆役在厨房耽搁了半个时辰,回到房中已不见榻上的人,只得端着药出去寻人,在徐商琮被带去前院的半路截住道,总算赶在他出去门口见客前把药给他喝了。

天色尚未黑透,松匀馆的灯火已通亮。这段日子里,馆中门庭热闹空前,许多狎客都来观睹每晚立在门口那个美玉琢成似的白衣小倌,尽管那小倌从未正眼看过他们一眼,他们甚至连那小倌的衣角也摸不着,但越是拒人千里,越是令人垂涎,来客犹如过江之鲫。

老鸨因客量激增而赚得盘满钵满,在这个流水般进账的当口,她自然不能让那人歇下来!

招客小倌一个接一个把人拉进馆里,门口仍围着不少客人。陈大去外地跑完一趟镖回来,听闻松匀馆来了个仙姿的小倌,赶紧过来瞧上一瞧,却见那小倌居然戴着面巾,真容根本看不到!不过从那一双露出来的精致眉眼看来,传闻倒也不假。这么一个谪仙般的人儿,不知按在身下行起云雨之事是何等滋味……

陈大正在想入非非间,忽然听到有人高声问道:“这小倌怎么不接客?”

这嗓音听来耳熟,陈大循声望去,见是邻居老邱,他不禁搭声道:“老邱,你不是随曹将军去打仗了么?怎的半年不到就回来了?”

老邱道:“仗打完啦,昨日刚回到城里。”

陈大有些难以置信道:“这虞钧国竟是这么不禁打?”

老邱道:“咱们大军开到苂途关外,还没宣战呢,那苂途关守帅就被吓得连夜跑啦!”

陈大惊叹道:“这掌军之帅居然如此窝囊!”

“嗐!你是不知道,这守关主帅就是虞钧国的二皇子,那二皇子就是一大纨绔,寻欢作乐在行,哪里会用兵打仗啊?”老邱一通埋汰后,又中肯下评道,“他这一逃跑,军心就动摇了,倒是给我军省了不少事。得亏遇到的不是那个精于用兵的徐商琮!”

老邱鄙夷完二皇子,又鄙夷起虞钧国君:“那虞钧皇帝年纪轻轻,却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听说我军拿下了苂途关,直接就下旨献降了!我从军这几年,从未打过这么轻松的胜仗,哈……”

二人话未说完,门口突起一阵喧哗,狎客们见鸨母三娘从馆里出来,立即有人嚷道:“三娘,你每夜都把这小倌摆在门口,却只给我们看,不给我们碰,这是拿我们寻开心呢!”

“说的是啊”、“可不是么”、“忒不厚道啦”众狎客深有同感,纷纷出声附和。

这些狎客不富不贵,老鸨也不大上心,她堆出满脸假笑,圆滑应酬道:“各位爷都是馆里的金主,我三娘哪敢有丝毫怠慢呀?天地良心,确实是我这小倌身上还未伤愈,暂时不能接客,悬仁医馆的许大夫就是他的诊治大夫,各位爷若是信不过我三娘,大可去求证!”

有狎客不买账:“既是不能接客,你还特意把他摆到我们跟前来,用心不良啊!勾起我们一腔子邪火,又不给我们摸几把!今夜不让他陪我们每人喝上几杯,誓不罢休!”

“对!喝上几杯!喝上几杯!”在场狎客齐声起哄,群情一时有些激昂。

狎客们边叫嚷着,边瞟向那白衣小倌,只见他仍旧一派木然立在当地,神色不为所动,仿佛事不关己。

老鸨脸上笑容不减,从容应付道:“求各位爷怜惜啊,我这小倌每日都在喝药呢,实在不能沾酒,就是眼下也正在发着低热呢,还请各位爷心疼心疼!”她语气一顿,像是做出了极大让步道,“这样吧,各位爷今夜喝的酒,统统算在我三娘账上,就当是给各位爷赔个罪,各位爷快请进去吧!”

激昂的群情稍有平静,有部分狎客已然意动,也有部分狎客不依不饶:“三娘这样就想把爷打发了!爷给不起你几个酒钱么?这也不能,那也不能,让他给爷们弹首曲儿总能了吧!”

人群中马上有声音帮腔道:“爷们也要听曲儿!爷听说这小倌只给盛财主弹过曲儿,三娘可没让他给爷们弹过曲儿,三娘是觉着爷们不够财大气粗,瞧不起爷们还是怎的?”

老鸨见他们实在难缠,干脆痛快应道:“好,好,好,各位爷能看上他,是他的荣幸,我三娘就再破一次例,让他给各位爷奏个曲助兴,各位爷请里面就座!”

一众狎客至此才尽数入馆去,门口为之一空,老鸨也随同进去忙着打点。

狎客们在厅堂中落座,堂上霎时座无虚席,馆内的小倌们陪坐在客人身旁,仆役穿梭在各桌间送来菜牌及酒单。

厅堂中央一张三丈宽的空高台,另有仆役搬来一张琴案,一张木凳,一把琴。

未几,一道纤尘不染的白色身影拾级登上高台,大厅中各处调戏狎笑声忽止,各含意味的目光落在那个修颀的身影上,但他一个眼眸也未抬,径直走到琴案前坐下,兀自挑拨起琴弦,但闻曲声雅正,转叠回环,清灵高远,场中酒肉之气仿佛瞬时一淡。

满场看客,曲音只是绕耳过,真正听琴者无一人,他们直勾勾盯着高台上那一人,熠熠灯火照映下,他披着一身光华,长发柔顺地落满肩背,眉目沉静,面纱下的五官影影绰绰,叫人看不真切,如隔云雾。

“铮”一声突兀的异响,琴声戛然而止,众人只见台上那白衣小倌手下的琴弦倏然而断,在他修长的指节间划开一道血口,一抹鲜红从白皙的手指上涌出。

馆中擅琴的坍柳自那人上台起,便一直在厅堂一角观看,此时琴弦乍断,身旁的侍仆不禁开口道:“竟然弹断了弦,说什么精擅琴笛,我看这琴技比相公您可差远了!”

坍柳犹自沉浸在最后那一声断响里,目光看着台上的人,缓缓道:“乐由心生,你听不到那一声里的悲意吗?”

侍仆自是满脸困惑,什么悲意?无端端哪来的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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